《春风不相识》一罐奶昔

4、第三章

　　两个小人从杨花村出来后一打听，才知道碧华离杨花村十分远，两人没钱雇车买马，光是步行一年半载能到就不错了。二牛给的那点钱两人只敢拿来填饱肚子，晚上就找个破庙或是没人的废弃宅子凑合着过，再不济只能在别人屋檐下挤一晚上。
　　最苦的时候是下雨天，若是找不到避雨的地方，就只能在荒郊野外淋雨，比如现在。
　　天上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树林里已经起了雾，子夜时分最是寒冷。樊千羽已经打着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两人依身的那棵小树树叶稀疏，根本挡不住细细密密的雨滴，团子和樊千羽身上都已经湿透了，寒气入体，十分难受。
　　团子叹了口气看向漆黑的天空，想起万里高空之上的宫阙里有温柔美丽的娘亲，还有不苟言笑的爹，“锦华，锦华！”仿佛又听见娘亲在一声一声的唤他，团子无声的喊了一句娘。
　　都怪自己一时好奇，以为迷住师父的人世间是多好地方，以为人间一定比仙界更加有趣，那些话本子里的爱恨情仇如此精彩，让他奋不顾身的投入这十丈红尘中，没想到尝尽的却是落魄。
　　身上一紧，樊千羽又靠过来了一些，想必是冷得狠了，锦华看看身边这小小的人，心里就些说不出的感受。他本是讨厌她的，若不是她出了什么差错，自己这高贵无比的身份怎会变成凡人的灵兽，连累着吃了这许多苦。可是看见她义无反顾的为自己离家流浪，心里就十分的酸，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扰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这几日钱已经花光了，两人只好走走停停找些活计来维持生计，主要是靠樊千羽帮别人浆洗衣服或是给饭庄刷碗筷来混点饭吃。其实两个小孩子基本上做不了什么，能给他们活计的也是看着小孩子没吃的心软，便找个由头给他们顿饱饭吃，或是给点散钱，让他们下顿还能吃上东西。
　　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越是倒霉的时候晦气越是跟着来，近来团子发现自己居然会饿了，且饭量还大，弄得樊千羽不得不加倍当苦力，还要省下自己的那份来给他吃。团子不禁开始心慌了，这说明他的灵力正在慢慢消失。
　　团子本想帮樊千羽一把，也跟着去做做杂活，可他身量还不足六岁的樊千羽高，法力也越来越弱，这样的小孩别人实在找不到可以付工钱的活给他做，所以也是有心无力。有时候实在忍不住想耍点小花招用法术偷些钱来用，但若是他真这样做了，天庭那些该死的史官肯定会在天界史书上记一笔：天界太子，曾在凡间以偷盗为生……
　　团子这下是彻底悲催了，想他在天上爹疼妈爱，呼风唤雨好不潇洒快活，要不是他忽然脑子发热打着找师傅的由头擅自跑来凡间游玩，也不会发生这样悲催的事情。书上都说凡间生活疾苦，凡人要日日为生计忙活来维持这身臭皮囊，可这也太苦了点吧！
　　“锦华，你是不是冷得睡不着了？”樊千羽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一脸担心的看着团子。她是被冷醒的，一醒过来就看见团子锦华扭着一张小脸哀怨的看着天，想来是冷得睡不着了。
　　樊千羽看看自己身上，脱下湿哒哒的外衣就往锦华身上披去，又把锦华抱得紧了些，说“撑过今晚便好，明日我去薛大娘那里，我帮她扫院子洗衣服，锦华你就可以喝碗热腾腾的粥了。”
　　锦华看起来身量比樊千羽小，樊千羽也就拿他当弟弟了，看锦华那模样应该是富人家的小少爷，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成了自己的灵兽，要跟着自己过这样的苦日子，樊千羽想起来就觉得对不住锦华。
　　锦华，锦华，多好的名字，锦绣昭华，爹娘一定是当做掌心里的宝来疼爱的，就像从前的自己一般……
　　樊千羽没了亲人，自锦华出现以后就不自觉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亲人，樊千羽默默念着这个词语，心里便升起些许温暖，这雨夜的寒冷仿佛也不是那么太难以忍受了。
　　这种感觉完全来源于樊千羽对灵兽的一知半解，她以为的灵兽就是大家相依为命的那部分，完全没有了解到灵兽不是人类那部分，若是她知道了，不晓得心里又会怎么想。
　　锦华心里那种酸酸的感觉又弥漫上来了，不是没有人对他好过，而是有太多的人对他好，可是那些好却不如现在这个小小女孩对他来得真实，这种真实的感觉撞了他的心一下，撞得他眼眶湿湿的。
　　这该死的雨，竟然下到我眼睛里来了！
　　……
　　“大叔大婶，求你们可怜可怜我，给点吃的吧。”樊千羽站在街边，对着来来往往的人乞求，小姑娘虽是乞讨，背却挺得直直的。今天薛大娘不在，实在没有人能帮他们，两个小人已经饿得饥肠辘辘，没有办法樊千羽往街边一站开始乞讨。
　　小团子站在斜对面的胡同里小脸通红，那都是憋的，他看不得樊千羽这样低声下气的求别人，可是让他自己去，他更不愿意，要是被他九天之上的爹知道了自家儿子去凡间乞讨，他爹一准用天雷把他轰得渣都不剩。
　　团子正在暗自伤悲，忽然听得街上传来一阵喧哗，探头一看不由怒从心气，握了小拳头就冲了出去。
　　一群纨绔子弟正围着樊千羽不怀好意的调笑，“小孩长得挺俊啊，在这里当叫花子真实可惜了，不如跟着本少爷回家，保管你吃饱穿暖还个个月都有银子花。”为首的男子马三一身绫罗绸缎，油头粉面，装模作样的拿了把扇子胡乱扇着，心想这小孩虽然长得瘦弱了些脏了些，但面容清丽，特别是那双眼睛十分漂亮，带回去收拾调养一番一定是另一个模样。
　　四周一群人拍马起哄，纷纷和樊千羽说“这是我们县城首富马员外家的公子，你要是跟着他今后要什么有什么，强过你在这做叫花子。”
　　也有猥琐的人调侃马三说“上个月你不是才收了一个小童子进府里，怎的又出来招惹小姑娘。”
　　马三嗤笑“小爷我就喜欢这些童男童女，伺候起人来那叫一个舒服！比起来那些什么芙蓉楼、楚玉馆都是个屁。”
　　一群人一阵哄笑，污言秽语说了不少。樊千羽心里惊慌，往后退了一步找个缝隙就要跑，马三上前一步堵了她的路说道“小姑娘这是要去哪里？”说完伸手就要去拉她，樊千羽知道和这些人多说无益，抓住马三伸过来的手一口狠狠的就咬了下去，趁马三尖叫时一溜烟跑了出去，可没跑多久就被拎着后衣领摔了回去。
　　“小妞脾气挺大啊，没关系，等小爷我把你带回去再好好调教你!”马三说完便吩咐手下爪牙带走樊千羽，只听一个稚嫩的声音怒喝一声“站住！”气量倒是十分足，只是那奶娃娃的声音让人一听就想发笑。
　　一个团子站在众人前，伸开了手脚护住樊千羽吼道“不许你们动她！”，满脸的怒气像要吃人。一群爪牙哄堂大笑，马三笑得直打跌，指着团子说“唉唉，你们看，这又来了个小的”。
　　樊千羽小声说“锦华，你冲出来做什么？！这些都不是什么好人，你快跑吧不要管我了！”
　　“你要是被他们带走了，谁来养我！”锦华嘴上这么吼着，心里却别扭，不对，这不是自己要说的意思，怎么说出来就变味了呢。
　　可樊千羽听在耳朵里就不一样了，她觉得谁可以养活谁这是家人之间的问题，看来团子是把自己当家人了，鼻子一酸眼泪就汪了起来。
　　锦华还以为自己话说得不中听，急忙要解释，却见那马三眼睛一亮，像见了宝贝似的说“这个小的模样更好，比这小姑娘还要俊上几分，快快抓了一起带走！”
　　众人一哄而上去抓两个小人，锦华急中生智一个风刃劈过去，本想把这些人撂倒带着樊千羽逃跑，没成想那风刃竟然没有聚起来，只有一阵散风迎面吹过去，只把马三等人的发丝吹乱几根罢了。
　　锦华心中一凉，想难道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与其被这些凡间宵小侮辱，还不如自己死了算了，到时候去九天之上找那个司命星君狠狠算一笔账，不把他的仙骨毁了誓不为人！
　　天界，醉酒的司命忽觉一阵恶寒袭来，连醉三日的他终于醒了，低头看看流了许多哈喇子在上面的命格册子用袖子擦了擦，这一擦不要紧，忽然发现上面的内容很狗血，回想三日前自己喝醉酒时灵感突发，想起一个十分狗血好玩的故事，于是便找了张纸来写了上去，今日才发现写到命格册子上去了。
　　司命正待欣赏自己大作，看看是谁那么好命拥有自己灵感造就的人生，才看了三行便浑身一僵，那上面的男主角分明写着天界太子的名字“锦华”，而女主居然是个晦气缠身的凡人，司命心中恶寒更甚，于是扔下册子急忙跑回房间，收拾了个包袱遁逃了……
　　却说锦华不知道那司命已经遁逃，正在咬牙切齿间，忽然听得有人大喝一声“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也敢这般欺辱人，还有没有王法!”
　　来人一身青衣，手执一把黑色宝剑，剑眉星目，是个十分俊朗的青年，他踏步走来，动作看似随性缓慢，下一瞬间却出现在马三等人面前。
　　锦华一看便明了，这是个修仙的凡人。马三嗤笑道“王法？我马三在这里就是王法，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吃了豹子胆了敢跟我马三对着干。”
　　青年一拱手，朗声说“在下乃是碧华明阳真人门下弟子。”众人听这名号不由心中一震，谁都知道碧华是有名的修仙大派，在平常人眼里，碧华里出来的人都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平时只存在于人们的传说当中，没想到今天竟然能见到真人。
　　那青年隔空一弹，抓住樊千羽和锦华的几个人手脚酸麻，立刻哎哟叫着放开两人倒在地上爬不起身来，马三见青年露这一手果然不凡，也知道对方是在警告自己。一时间马三虽然吃不准对方到底是不是碧华的人，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得罪这青年，双方对峙半响，马三狠狠的哼了一声一甩袖子领着众爪牙败落而去。
　　青年上前查看樊千羽和锦华，问道“你们还好吧？可有受伤？”樊千羽自然是感激不尽，忙着道谢说“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青年笑着揉揉樊千羽的头说“无需这般客气，我修道之人路见不平本就应该拔刀相助”他看看两个小人身上穿的都十分落魄，樊千羽虽长得十分清丽，但满脸饥色，显然是许久都没有吃饱过，于是接着说“是不是饿了？要是不嫌弃，大哥哥管你们一顿饱饭吧。”
　　樊千羽自然高兴，拉着锦华跟在青年身后进了饭庄，两人这十几天来总算是好好吃上了一顿饭。
　　樊千羽一边吃一边把些荤菜夹到锦华碗里说“锦华快吃”，青年见她吃得十分克制，便知道樊千羽是顾着锦华，心里对着小女孩起了怜惜之心，说道“你们尽管吃便是，大哥管你们吃饱。”
　　樊千羽不停和青年说着话，因她刚才听见这人说自己是碧华的弟子，若是能让他带自己和锦华去碧华，这一路便不用受许多苦了。原来这青年叫萧琼，确实是碧华门下弟子，最近正逢碧华弟子下山历练，萧琼便和师兄妹们一起出来游历，正好在这里遇见了樊千羽和锦华。
　　“那萧大哥的师兄和师妹呢？”樊千羽问，萧琼笑着说“他们都往前边去了，我需要在这里置办些东西，等办好了便去和他们会合。问了我这许多，你们两个小鬼又是怎么回事？”
　　锦华一惊，生怕樊千羽说出她和灵兽正要一起拜入碧华门下这样的话来。正要出言阻止，就听见樊千羽说“这是我弟弟锦华，我爹娘死了，又无人收养，日子过得十分艰难。爹爹临死前说自己原是碧华门下弟子，让我们姐弟两上碧华拜师学艺，今后也好有个依靠。”
　　萧琼甚是惊讶，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同修的子女，便问道“你爹爹果真是碧华的弟子？”樊千羽从脖子上拿出爹留给自己的牌子，递过去给萧琼看，萧琼一看便知是碧华弟子牌，那弟子牌是用仙木材料制成，拿在手里稍稍输点灵气便知真假。
　　萧琼将牌子还给樊千羽，心里对两个小人的命运也是唏嘘不已，说道“现在看来你们姐弟无依无靠，也只有上碧华才是最好的办法。只是碧华收徒极严，若是没有灵根的人上去了，掌门师尊也是不会收留的。”
　　樊千羽道“无论如何我们姐弟也要去试一试的，只是到碧华的路途十分遥远，我与弟弟沿路讨生活十分困难，能否请萧大哥送我们一程。”
　　萧琼有些犹豫，他是第一次和师兄妹们下山历练，碧华门规极严，若不是为了历练或收到请托做些除妖魔的任务，门内弟子轻易不得下山。萧琼他们的路程只进行了一半，他十分想和师兄们再看看外界风景，可樊千羽的身世实在可怜，萧琼见她懂事又乖巧，心里也十分喜爱，况且她又是自己同门的遗孤，若是不帮一把便是在说不过去。
　　萧琼犹豫一阵便下了决心说“行，我送你们去便是！”说完便拿出一张纸符对着说了几句，无非是告诉师兄妹自己有事先回碧华，让他们不要担心。说完萧琼将纸符抛起在空中，那纸符化作一只小鸟飞出了饭庄。
　　樊千羽大喜过望，拉着锦华谢过萧琼，当晚三人便在客栈投宿，待第二日启程去碧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