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相识》一罐奶昔

3、第二章

　　二

　　两个小人儿一前一后的下了山又进了村子，到了二牛家门前果然连门也进不去，二牛媳妇早就叉腰站在门口等着樊千羽，看她衣衫破烂一脸是血的样子也不问一声是不是受伤了。其实她一早便听村民们说山里地震，心里便想着若是樊千羽震死在山里就好，自己就再也不用养着这个拖油瓶了，没想到这小孩又回来了。
　　心里暗骂了一句死不了的妖精，二牛媳妇一脸鄙夷的看着樊千羽大声骂道，“你一夜不回家，又是混到什么地方偷懒去了？！衣服不洗饭不做也就算了，你看你出去一天一夜连点野菜根都没挖回来，你要家里人都跟着你挨饿么？收养你就算我菩萨心肠了，你这没良心的连个感激之情都没有，每日白白浪费我许多饭菜……”
　　樊千羽常常被骂得习惯了倒也没有多大感觉，只是想起这次还要安排这个来历不明的泥团子她便十分纠结，本来收养自己二牛媳妇已经十分不耐，这次又捡了一个回来，她必定要大发雷霆的。
　　樊千羽叹了一声跪倒在地，低声讨好的说“婶子，千羽知道自己错了，千羽以后再也不敢了，千羽马上就去做饭洗衣服，求您不要生气……”
　　二牛媳妇哼了一声，心想这小孩平日里被骂时都像个木头人，不说话也没表情，更不要说认错了，今日这是怎么了？
　　正在诧异，就看见一个黑乎乎的泥团子小孩上前来拉住樊千羽说“唉，你跪什么跪，你昨日掉进山沟里挨了一夜，她不管你死活也就算了，怎么你还要和她下跪认错，你脑子摔坏了么？”
　　二牛媳妇大怒，问道“这是谁家的死小孩？！”
　　樊千羽本是想先低头认个错，让二牛媳妇心情稍好些再说泥团子的事，怎奈这泥团子一点都不懂她的心思，她只能说“这是昨日在山里遇到的孩子，因为地震父母都不在了，他又在山里迷了路，千羽见他可怜就带了回来，还求婶子行行好，给他口饭吃……”
　　樊千羽还没说完泥团子便大吼道“你才父母双亡呢！我才不要这女人给饭吃！”
　　他那句父母双亡刺得樊千羽半天没抬起头来，矮了身子跪在那里半响也没有说话。这边二牛媳妇大怒，拿手指了泥巴团子说“你你你你这死小孩……”说着一把抓过泥团子，照着屁股便打了下去。
　　“你敢打我！”泥团子怒不可遏，一边说一边死命挣扎起来，一时间鸡飞狗跳，院子里闹嚷不已，只有樊千羽愣愣的跪在那里。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樊千羽听见心里眼泪滴落的声音，父母双亡，两年过去了，本来以为随着时间流逝，悲伤也会被冲淡，可是听见这样的话时，心里还是痛得不能自已。若是爹娘还在，若是爹娘还在自己现在便不会跪在这里，求一个刻薄女子的施舍，若是爹娘还在……
　　娘那温柔的声音，慈爱的笑意，爹宽厚的肩膀，有力的手臂，一幕幕浮现在眼前，眼泪就流了满脸。
　　“这死孩子别想进我家门一步，是谁家养的兔崽子谁家来领回去，我养你一个都嫌烦，你还随随便便往家里带野崽子，你当我家是开米铺的么？！让这小崽子马上就滚！”二牛媳妇收拾了泥团子，转身又对樊千羽叫骂起来。
　　“婶子，他没有地方去的……”樊千羽抹了一把眼泪说道。
　　“那你就和他一起滚！老娘养不起你这个白眼狼，反了教了，敢带着兔崽子回来打老娘！”二牛媳妇骂完甩手就进了屋，把两扇木门摔得震天的响，将樊千羽和泥团子关在了门外。
　　一场倾盆大雨却在这时候到来，雨水肆无忌惮的浇在樊千羽身上，泥团子上前拉扯樊千羽说“快起来啦，那女人如此狠毒你还跪她作甚！”不想却撞上樊千羽那双悲伤入骨的眸子，脸上水渍淋漓，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你……”团子怔怔的放下樊千羽的手，不再吵闹，静静站在樊千羽身边。
　　大雨中，那跪着的小小身影悲伤又坚强，让人怜惜又不忍。
　　二牛媳妇进门之后就再没了声息，任樊千羽在门外如何哀求，任雨下得如何大，就像死了一般没了动静。
　　樊千羽本就饿了一天一夜，身上又受了伤，跪了半个时辰便摇摇晃晃的倒在雨中，团子搬不动她，二牛媳妇又不管，直到二牛回来，才把樊千羽抱回草屋里。
　　樊千羽醒来时身上已经换了干净衣服，头上的伤口也包扎好了，二牛端了一碗姜汤递给樊千羽说“来，叔给你熬的，快趁热喝了。”
　　“谢谢叔！”樊千羽端过姜汤大口大口喝起来，那辛辣的味道刺得她眼泪立马就出来了，大颗大颗掉进碗里又喝进腹中。
　　二牛看得有些不忍，说道“你别和那婆娘一般计较，她嘴上歹毒，心里也刻薄些，但只要有叔在便有你口吃的。”这话二牛说得十分艰难，他知道自己能保证的也就是樊千羽不被饿死，若是说过得好，那是不可能的。
　　“但若是再养一个人，叔也很为难”团子是樊千羽捡来的，和二牛没什么牵扯，他说这话时就直接了许多。
　　樊千羽看看一边坐着的团子，他被洗刷干净，换上了一套粗布衣服，他小小的五官长得十分的好，粉雕玉琢的样子，看起来就是家里父母养得好，没有吃过苦的样子，樊千羽忽然就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团子看着樊千羽，倒不像才见面时的嚣张，一双细长小眼里还有些歉疚和哀哀的神色，若是樊千羽听了二牛的话把自己赶出去，他真的会灵力枯竭而死。可是樊千羽也只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的一个小孩，凭什么收留他，她也没有能力收留他。
　　“叔，真的不能再收留他了么？”樊千羽祈求的看着二牛，二牛为难的说“千羽，二牛叔家里也不富裕，特别是你婶那种人，也不是能容人的，叔是在没法收留他啊。”二牛是个老实人，这两年若不是他帮着樊千羽，劝着自家媳妇，樊千羽的日子怕是会更加艰难。只是二牛这样的软弱脾气又能护她多久，这媳妇是费了许多力气好不容易讨回来的，他不忍心亏待樊千羽，也不敢气跑了这媳妇，总觉得自己两头不是人。
　　“若是这样，那千羽只有和他一起离开”
　　“什么？”二牛大吃一惊“千羽你要去哪里？你不在叔这里还能去哪里？”
　　“爹死前曾说过他是修仙门派碧华门下弟子，说如果有机缘的话，让我去碧华找东越真人。”
　　“就算你们要去，这么远的路途你们哪里来的盘缠？你们两个小孩靠什么生活。”
　　“这个不用二牛叔担心，千羽自会想办法。”其实这几年在二牛家除了有个吃饭和睡觉的地方外，其他的也和在外流浪差不多。
　　“你们这不是胡闹么？”二牛仍是不敢相信樊千羽有这样大的决心，二来若是樊千羽走了二牛心里便觉得对不起樊千羽她父亲。
　　“叔，我若是在这村子里过一辈子，怕是一生也就是这样了，倒不如出去见见世面，如果真能拜入碧华门下也是好的。”樊千羽这话说得十分婉转，她要是一直呆在二牛家，不外就是二牛媳妇当丫鬟使唤的一个人，将来长大了也就随便塞给什么人嫁了，若是出去了，或许还有机会。
　　二牛如何不知道这话里的意思，脸上一阵发烫，却也感叹这小姑娘年龄虽小，心智却早熟到这种地步，也怕是生活所迫。
　　二牛叹了一声，说“叔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爹！你且好好休息，就算要走也再过几日，叔帮你们准备些盘缠再上路。”
　　说完已不好意思再看樊千羽，起身带上门便出去了。
　　等二牛出了门，樊千羽起身从床下拿出一个小包裹，小心翼翼一层一层打开了，露出里面的东西来。却是一些小孩的玩意，泼浪鼓啦、头花啦、丝巾什么的，这都是樊千羽她娘在世时买给她的东西。樊千羽十分珍惜的一样一样拿出来看了，又翻捡几下，找出一块碧绿的木牌，那牌子显然是被人拿在手里经常摩挲，厚重的木质上已经沁出一层暗绿油亮的沁色，木牌正面刻着“樊冬武”三个字，背面写了“碧华”两个字。
　　“这是爹的东西”樊千羽将牌子拿给团子看“爹死的时候叫我去碧华找东越真人，现在二牛叔也不能再收留我们了，不如我们就去碧华吧。”
　　团子扭着小手踌躇了一下，低着头说了声“对不起，我之前并不知道你爹娘已经不再了，所以才那样说的”继而又抬头看着樊千羽说“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若是生气想打我就打吧，随便怎么打都行！”
　　樊千羽噗嗤笑了，之前这团子十分的臭屁嚣张，没想到内里也是不坏的。
　　团子见樊千羽没有怪他，神色也放松下来说“其实修仙也是不错的，如果有机缘能修得仙身，便可以脱离生死轮回，享受这世间的永恒，到时候你便不用再过苦日子了。”
　　樊千羽笑笑说“我倒是不求什么永恒之类的，只要有人让我吃饱穿暖我便满足啦。”
　　团子瞅了樊千羽一眼鄙视道“没有出息的凡人！”
　　团子这话说得实在太早，过了几日之后他才知道樊千羽这个没出息的愿望有多么难以实现，简直可以称之为奢望
　　二牛倒是没有食言，为樊千羽和团子筹集了些盘缠，只是他能力有限，媳妇又管得紧，只能偷偷摸摸拿了几十文钱给两人，还包了些干粮和换洗衣服。
　　樊千羽接过东西向着二牛便跪了下去，二牛连忙说使不得，樊千羽说“叔养育了我这两年时间，千羽谢过二牛叔的养育之恩。”也不顾阻拦便给二牛磕了三个响头。接着又到二牛媳妇面前磕了几个头算做告别，那女人也不理她，冷哼一声便别过头去，樊千羽也不用再看她脸色，起了身拉着团子便走了出去。
　　两个小人自此开始了漂泊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