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来归》策十

11、第 11 章

　　先前本还在想为何一线青如此之快就能打到野味，现在终于知晓。林秦艽也就在四周转了转，就见到了好多野兔野鸡野狐狸野熊……挺大的野熊。看着面前那只趴在树下不知道刨什么的灰熊，林秦艽悄悄的往后退。

　　灰熊背对着林秦艽，晃动着屁股吭哧吭哧的挖着树根。

　　短短的尾巴随着它的动作轻微摇晃。

　　脚慢慢的往后蹭，林秦艽想在不惊扰它的情况下离开。

　　然而，就在此时——

　　“这是什么玩意儿！！！！！”

　　庐山俞的叫声惊飞了不远处的鸟。

　　同时也让灰熊停下了刨坑的爪子。

　　林秦艽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在灰熊缓缓的转过身体面向了他时，张开了嘴：“庐山俞，去你娘的祖宗十八代。”

　　灰熊后腿直立，两只前爪垂在胸前，看向林秦艽的方向，抽了抽鼻子。

　　林秦艽眼睛盯着灰熊尖利的熊爪，再感受了下小腿上的匕首长度，弯着眼睛抬手：“哟。”

　　灰熊耸起了鼻端，龇开的牙齿看起来十分有力。它脖子往前微伸，肩膀往下沉，冲着林秦艽裂开嘴：“吼——！！！！！”

　　头上哗啦啦的落下了松针，一只松树从林秦艽的脚边迅速窜过，爬上了旁边的松树枝上。

　　在灰熊扑过来的瞬间，林秦艽脚下轻点，朝着身后的来路跳跃而去。

　　衣摆在身后晃荡，灰熊的爪子踩在松针上发出了厚重的钝响。林秦艽左晃右摆的绕着树跑，怀里抱着的枯枝在怀里稳稳当当的呆着。

　　而在另一边，庐山俞脸色苍白的坐在地上，旁边是垂目而立的一线青。

　　庐山俞先前发出喊叫后就跌跌撞撞的朝一线青的方向跑去，还没走几步就遇着了闻声而来的一线青。他吓得说话都结结巴巴：“我看到个东西……”

　　“我看到了。”一线青的表情依旧沉稳不变，视线放在庐山俞的手上。

　　“你……你也看到了？”庐山俞愣了下，呆呆的问道。

　　一线青的眼睛移向庐山俞脸，与他的视线相交：“你已经拿过来了。”

　　“啊？”庐山俞机械的举起右手，看了过去。

　　他手里提着一只兔子，皮毛已经被剐掉，露出了里面肌腱交缠的肉。

　　庐山俞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大脑空白的将手一松，颤巍巍的僵着一张脸朝一线青迈过去，却是左脚绊倒了右脚，摔在了地上。

　　顾不得疼，庐山俞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手一撑就边摔边爬的跑到了一线青旁边。

　　就像刚刚短短的距离透支了他的体力，庐山俞颤抖着摔坐在一线青脚旁，站也站不起来。

　　一线青摸着指环，漆黑的眼珠看不见任何情绪。他看了一会儿被庐山俞砸在地上的东西，然后偏过头，望向身后。

　　于是林秦艽刚刚冲出来，就与一线青的视线碰到了一起。

　　“我带了东西送你。”林秦艽抱着枯枝，笑得十分好看，身形像优雅的鸟雀，几个跳跃就来到了二人身边。

　　然后，林秦艽微微张大了眼眶。

　　地上还躺着一只已经被清理干净的兔子，胸腔已被破开。

　　那是不知道怎么用语言形容的东西。

　　看起来就只有巴掌那么大，和剥了皮的兔子一样的颜色，四根枯瘦的手脚紧紧的抓着兔子，应该是脑袋的地方埋在兔子身上撕咬啃噬着。

　　它看起来就像人类的婴孩。

　　有着十分纤细的四肢，像利爪一般插进了环抱着的兔肉中。

　　它的脑袋占据了身体的一半，一双眼睛没有眼皮，凸出在面部。

　　撕咬着肉的牙齿密密麻麻的布满在下半边脸颊上。

　　它的脑袋除了眼睛和那一口令人发麻的牙齿，就再也没有其他。

　　“吼！！！！！！”

　　身后突然一声巨吼，庐山俞就像被震回了魂，眨了下眼睛往后一探头，就再次面如死灰：“熊……熊啊……”

　　被林秦艽带着在树林里跑了好半晌的灰熊已经彻底被激怒了，它抽动着鼻子，龇着的尖牙里流出了唾液，滴落在地上。

　　一线青看了眼被庐山俞带来的怪物，再看了眼被林秦艽带来一步步紧逼的灰熊，终于垂下了长长的睫毛，一股浓厚的杀气从一线青身上散发出来。

　　伸出两只手提起二人，一线青抓着他们的肩膀就跃上了一旁松树上，找到一根比较粗壮的树枝，就把他们扔在了上面。

　　庐山俞紧紧的抱着树干，惊恐的看着一线青。一线青的杀气就像实质的一样，浓烈沉闷，笼罩在周身，令旁人止不住的战栗。

　　一线青的眼睛本就比常人更黑，此刻竟是像墨汁染透的泥潭。他踩在枝干上，看着下面抓狂的灰熊，一身衣物长发无风自动。

　　“别动。”

　　声音和平日一样淡然，尾音还未落，便从树干上消失不见了。

　　庐山俞咬着打颤的牙齿，一点都不敢动，却还是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瞅。

　　灰熊体型庞大，挥动着两只锐爪扑向一线青。

　　一线青只是站在那里，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在灰熊挥爪过来的瞬间跳开，然后再等它冲过来。

　　如此几番之后，灰熊更是恼怒，仰天一吼，前掌猛的往地上一拍，竟是地面与树木同时震撼，差点将树上的庐山俞给震了下去！

　　嘴里的唾液流出得更多，灰熊对着一线青加速冲了过去，四肢在地上飞速扫过，扬起一片松针尘土，一嘴的利牙分开，狠狠的撕咬了过去！

　　轰隆——

　　那颗松树遭受了灰熊大力的冲撞，拦腰而断。

　　而本是站在树前的一线青已不知所踪。

　　被撞断的松树倒在地上，一道光线顺着上方露出的缝隙照耀了下来。

　　细碎的白光弥漫在灰熊的周身。

　　一线青缓缓的从另一旁的树后踏出。

　　他站在那里，乌黑的眼眸和头发都沉浸在阴影下。

　　苍白修长的手从阴影中抬起，露在了阳光下。那只手的食指上套着一枚戒指，戒指身上华丽细碎的翡翠玉石在光中漂亮刺目。

　　一条透明的细丝从戒中弥漫而出，与灰熊周身的细光融合在了一起。

　　明明没有风。

　　一线青的袍子却渐渐的又飘扬了起来。

　　那只手就像拂过了空中的尘埃，柔软又悠闲的往身侧挥过。

　　空中似乎下起了雨。

　　每一滴水珠都在光芒中散发着耀目的红光。

　　一线青站在不远处，手指微动，那条染上胭红的丝线便凌厉的划破红雾回归了戒中。

　　庐山俞抓着树干的手指微微痉挛，颤抖盯着地上已经碎了一地的熊尸。

　　一旁那个不明物体发出了一声婴儿哭声一般尖利的叫声，窜得老高的扑在了一块尸肉上，干瘦的四肢又紧紧的环抱刺入了进去，开始啃噬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一头熊，竟是有这么多的血和肉。铺天盖地，满眼之间全是它的身体。

　　庐山俞猛的转头看向一直不吭声蹲在树干上的林秦艽。

　　林秦艽的侧脸很好看，脸上落上了一些血珠。他眉眼皆带笑，手指随意的擦了下脸上的血迹。

　　“庐山俞。”林秦艽的声音十分轻柔，就像怕惊扰了这刻，“你有没有觉得，那些风花雪月良辰美景，都比不过这一场雨。”

　　张了张嘴，庐山俞的指甲掐入了树皮。

　　“真漂亮……”

　　林秦艽的尾音就像一抹叹息，绕在身周渐渐远去。

　　庐山俞两眼一翻直直的倒了下去。

　　……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地上燃着一堆火，一线青和林秦艽都坐在火堆边。

　　“你醒啦？”林秦艽笑道。

　　庐山俞发现药箱就在自己身边，被人好生的摆在那里，并未有磕碰的伤痕：“谢谢……”

　　将药箱宝贝似的抱住，庐山俞蹭到了火堆旁：“好香。”

　　林秦艽用一根树枝串着肉，正在翻转着，听到庐山俞的话，便接口道：“那边有烤好了的，去吃吧。”

　　闻言庐山俞顺着林秦艽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一线青靠着树坐着，手边摊开了一块布，上面堆着满满的肉块。

　　庐山俞胆子小虽然小，神经却粗大，过了被吓破胆的那刻，也不觉得一线青有什么可怕，捂着饿扁的肚子就蹭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饿的原因，肉虽然有些粗糙难嚼，却很好吃。

　　庐山俞也不顾还肿着的脸颊，大口大口的捧着肉啃。

　　一线青悠哉的抬手，手里握着林秦艽的那把乌金匕首，将那些大块的肉切成了一小块的，然后再细嚼慢咽的继续吃。

　　“这什么肉？”终于吃完了一大块肉后，庐山俞满足的学着一线青靠在树下询问道。

　　林秦艽将手里烤好的肉拿了过来，放在了肉堆里，也坐到这边开始吃：“当然是熊肉。”

　　庐山俞闻言，伸向肉块的手顿在了半空。他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血水肉酱四处飞溅的场景，鼻端似乎也闻到了浓烈的铁锈腥味。

　　“又不是人肉。”林秦艽烤了老半天的肉，还一点都没吃到，也不想学庐山俞抱着啃，就去拈一线青切好了的小肉块。

　　“不是什么肉的问题……”庐山俞最终还是没有再吃。

　　那种黏稠的恶心感觉围绕在胃中，倒尽了胃口。

　　林秦艽没再说话，只是坐着吃，还顺手扔了些枯枝在火堆中。

　　柴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我想问件事。”庐山俞犹豫了下，还是对一线青说道。

　　一线青看了过去，庐山俞抱着药箱缩在树边。

　　“我们是不是在神刀门的禁地……”庐山俞轻声开口。

　　一线青毫不犹豫的点头。

　　“你……你是不是早就想上来了？”

　　一线青继续点头。

　　“你为什么要带上我？”庐山俞静默了会儿，终于开口问道，“我不像你们能飞檐走壁，我只是个拖累。”

　　庐山俞并没有怪罪一线青害他陷入这等境地，反而是一副自我嫌弃的模样。

　　一线青开口说道：“我需要一个懂医术的人。”

　　庐山俞静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看向火光言语道：“我很高兴。”

　　林秦艽停下了吃东西，他对于庐山俞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禁愣了下。

　　“真的。”

　　手指摸着药箱，庐山俞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