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鱼雨者

9、鬼使神差

　　傅松落于一旁收好了画，她从来不想投其所好，而是她的所思所想经常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如果化学老师告诉她雪花的成分是H2O，生物老师告诉她生命的诞生离不开水。
　　那么她充满艺术幻想的脑袋会告诉尘世，那些人类丛林中的大树不仅有向下延展汲取水分的渴望，也有将自己的根系无限向天空延展的能量。
　　而那些由一颗颗水珠凝结的雪花，也成就了这种生长的渴望，它们发达的根系仰望天际，也同时在生命延展的时刻，让茂密的壮丽回归泥壤中，汇聚成一条流动的生命之河。
　　“松落，你给这幅画起名了吗？”
　　“这幅作品的名字叫做《尘雪》，你是不会明白的！”
　　“你以为你是艺术家啊，我最讨厌的就是冬天和下雪，而松落，你的画和以前的画作一样惨不忍睹！”
　　傅天颖折身而走，可她无法解释在看了松落的画后，心中那股异样的冲击感。
　　在帮年老师整理学生们的画作时，她再度将目光扫向了那个标有582号字样的画筒。
　　“天颖，离作品提交的截止期限不远了，你想好画什么了吗？”在电脑前制作教案的中年老师亲切地问。
　　竞争意识被再度唤醒，“年老师，我已经想好了，我想画雪，冬天的大雪！”傅天颖胸有成竹地说。
　　“风景画很传统，若是国内画展，我倒觉这个选题不错，可我向电视台从事美术节目制作的一位编导咨询过，他说若是国际画展，外国艺术家更喜欢具有强烈个人风格的作品！”
　　“个人风格？”傅天颖冷不丁便受了打击。
　　“你不懂也没关系，说来这个人风格实际是个挺虚的说辞，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别把自己当正常人，画出那种旁人瞧不懂、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东西，用好听点的话说就是剑走偏锋，独辟蹊径！”当了多年美术老师的年巧玲，叹息间递来了一点拨的眼神。
　　傅天颖的理解力很好，她再度将目光扫向了那个582号画筒，仿佛看到了整日里疯狂作画的傅松落。
　　天才和蠢材有时只有一线之隔。
　　她无法将傅松落视为天才，可每当她执着于画板前描绘的时候，她又会觉得那全然投入的表情分外可怕，仿佛天人合一了一般。
　　而松落的画充满了离经叛道！
　　在扫视过各年级提交的画作后，傅天颖发现没有一幅能超越《尘雪》带给人的迷惑和遐想，她私下撕掉了那幅早先画的素描，回家后一鼓作气画了一幅原汁原味的《冬雪》
　　在美术教研室存放大赛作品的档案室内，傅天颖将她的《冬雪》和傅松落的《尘雪》重新摆放在了一处，她有些失望的发现，那幅她钻研了当今流行技法才完成的《冬雪》显的那般的小家子气，好像一个侏儒站在巨人面前，相形见绌。
　　不该是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
　　“这怎么会是雪？”
　　她于焦虑不安中合上了傅松落的那幅画，她想重画，只是她已没有时间和精力再进行思考和创作了，这个国际比赛的准备让她仿佛打了一场消耗战，每个细胞都濒临疲惫的边缘。
　　扫视过眼前堆积如山的作品，那代表了靖安中学的创作热情，只是这其中鲜少有人是冲什么绘画之路去的，不过是为了撞撞运气，想寻得飞升之道。
　　作为一个尖子生，她也渴望飞翔，飞地更高更远，光彩夺目！
　　只是一看到那窗外飘雪的天空，她便十分难过，听说那个保送名额要花落别家了，那个会设计人工智能的男生获得了五大赛区的冠军，而学校以保送为条件，希望他能成为靖安中学的骄傲。
　　机器人？
　　她如何有本事去做一个机器人出来？
　　没人知道，傅天颖这般文理功课样样出色的女生，也会这般地如履薄冰、压力重重。
　　而面前这个百年不遇的国际比赛，专业选手趋之若鹜，又有谁会知道小小的靖安中学？
　　她叹息着打量那582号的画筒，又看看自己手中的画筒，视线不知不觉地凝固，如中邪一般。
　　而这天的自习课后，傅天颖如常来到了美术教研室帮忙，她在年老师的注视下将那个1582的标签固定在了画筒边缘。
　　她看着年老师在电子档案中输入了《尘雪》二字，在年老师和同学们围观欣赏这幅《尘雪》的空当，将电脑内那个582号作品的名字悄然改为了《冬雪》，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和天衣无缝。
　　这场国际大赛的细则中有明确规定，对于著作权不明的作品，将取消获奖资格。
　　她不是好高骛远的人，自不会将命运系在这希望渺茫的国际绘画比赛上。
　　如今机会是零了！
　　“我还是傅天颖，你也只是傅松落！”
　　摸着那1582的标签，傅天颖在心底冷冷地说，她又恢复了一个学霸固有的姿态。
　　她不再搭那个男生的车子了，在白热化的竞争面前，她向她的豆蔻年华做了最伤感的道别。
　　在漫长的冬季过后，一个春天的早晨，校园的广播中飞来了一个天大的喜讯。
　　傅天颖获得了国际绘画大赛少年组的金奖，而那幅《尘雪》的影印资料也飞上了学校的布告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