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鱼雨者

16、十年拾年

　　“一到冬至，瑞雪便来了！”
　　“这雪啊，这一下便停不下来了！”
　　……
　　郊外的院落内，一位银发苍苍的老人临窗望着那些雪花出神，佝偻着背脊叨念着，脸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雪？
　　又是雪！
　　眉头紧锁，前来探望的傅天颖哀求地看过，“十年了，奶奶，您不能这样待我，我也是您的孙女！”
　　那个老人仿若未闻，长叹一声穿过了老宅昏暗的光线，只身回了自己的小屋。
　　傅天颖尴尬地伫立在客厅内，视线落在墙上一张黑白照片处，内中女孩儿眼瞳闪烁着灵动的明润，好似那些奇幻作品中的精灵，抓人视线，不远处还挂着一个陈旧的画夹，尚留有她浓浓的气息。
　　胸口一下便闷了起来，好像这里的一切都在喧沸地叫嚷着：“滚出去！”
　　“滚出去！”
　　……
　　幻听让傅天颖无法逗留片刻，她气急败坏地拎起了皮包，“奶奶，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您！”
　　她奔出了大门，头也不回地赶回了市区。
　　在市中心的停车场，她回想着自己异乡孤独的十年，不由地暗自垂泪。
　　年少的她曾渴望着大洋彼岸的绚烂，想挣脱苍白无力的生活，想证明她的才华横溢。
　　可是生活总有许多苍白的时刻，在芝加哥艺术学院，她被定义为“学院派”，她的人生自此便离不开那些五颜六色的颜料。
　　她没有时间，没有空闲，展览、书籍、讲座、外语构成了她的全部生活。
　　她欣赏不了那些非传统意义的创作，她觉得自己被关进了一座疯人院。
　　每天戴着一张面具，在线条和色调的魔界中穿行。
　　她的指导老师崔西说执着于技法上的提升在这个阶段没有任何意义，崔西鼓励她打开心灵。
　　可她知道她的心灵被这些奇奇怪怪的画笔锁住了，那些绳索越缠越紧，在她的低落期，她曾经想转攻芝加哥大学的新闻专业，然而左思右想，却只能放弃。
　　傅天颖被生活绑定了，终将以一个艺术生的身份存在。
　　在鬼才遍地的芝加哥艺术学院，傅天颖也只是一张稀松平常的东方面孔。
　　这里的学生不关心你的曾经，他们喜欢不落俗套，喜欢开放的自由，喜欢那些无与伦比的疯狂，也喜欢入夜后癫狂的派对……
　　若非谦逊有礼、长袖善舞，她恐怕要阵前折戟、自信倒台了。
　　“学院派”的历史悠久，却不那么风光，甚至是失业的代名词，这里走出的颓废画家，并不比别处少。
　　搞商业设计的艺术生，在毕业后前景大好，身价陡增。
　　傅天颖羡慕着，然而也只是羡慕。
　　而她这种从事纯美术创作的毕业生，如街头艺人一般廉价。
　　为了和画廊签约，生活的体面优雅，除了画断手、跑断腿，她几乎被此中残酷的现实榨干了青春和快乐。
　　最终她选择了回国，源自出生于艺术之家的安然回国了。
　　而巧的很，她的男友托尼决定去纽约寻找更多的机会，与她挥挥衣袖，就此分道扬镳。
　　她厌倦了碌碌无为，更厌倦了异乡的茕茕孑立。
　　如今连教授的女儿安然都回国谋生了，她，傅天颖，还要在这异乡，用瘦骨嶙峋的艺术之光点亮自己的人生吗？
　　不！
　　此刻她理性有余。
　　现实总是骨感，这个世界给乞丐丢面包的时候，也不忘砸过一记白眼。
　　还好她有一笔不小的积蓄，在毕业后的颠沛中，她抛去了学院派的“清高”，在租住的阁楼内画了整整两年的高仿名画，将它们卖给了有需求的商家，为自己赚了一笔妥帖的回国创业费。
　　自飞机降落，她便马不停蹄地创建了自己的私人创作室，全心打理起自己的事业来。
　　她不懂奶奶和沈凤娥那家人为何总是用冷感的目光看她，好像她夺走了松落的一切。
　　傅松落不曾有过什么，那幅《尘雪》也说明不了什么，它没有给予她过多的光芒，十年前的那次荣耀只是匆忙的一瞬，很快便沉淀在了岁月中。
　　她走了十年，那十年是充满失落和矛盾的十年。
　　她时常想若没有那幅《尘雪》，或者她的人生也会很精彩。
　　哈——
　　她又痴人说梦了！
　　她又情绪不稳了！
　　在今天的这个重要的日子，她不能这样！
　　扫去纷乱的思绪，傅天颖打起了精神。
　　今天她要在一家艺术人云集的酒吧，见见她的校友安然。
　　安然不仅在芝加哥时是学校社团的宠儿，也是这座城市的艺术弄潮儿，她交友广泛，傅天颖深知，只有通过安然的帮助，她的私人工作室才有被人知晓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