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宿》六阳珏

29、第二十八章 金银之缚

　　***** *****

　　当——当——当——
　　圣钟的召集之鸣仍在不断的回荡着。

　　从幽谷中接出阿里古，它很是高兴。抱着坚定的决心，两人向着圣殿的方向走去。漠寒的手依旧温暖有力，樱子忍不住再看他几眼——很快就要和他告别了吧？是樱子和漠寒的告别，她真的准备好了吗？
　　随风飘动的黑发不知不觉中已经转为金黄色——她正在恢复馨娅的面容，那个樱子曾经一度向往的完美的天使。虽说，作为樱子时，她是如此的微不足道，貌不惊人，可是她爱她，此时她的所有记忆也全是她的！

　　“漠寒……”樱子停步，漠寒随之停住，呆呆的望着她。阿里古则自己玩的不亦乐乎，它的身影吸引了不少人的频频回顾。
　　“樱子……你后悔自己的选择了是吗？”
　　“不，我不后悔。”樱子勉强的笑笑，“只是想再呼唤一次‘漠寒’这个名字，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有些想落泪的欲望，樱子深吸一口气，不想总那么软弱。
　　“樱子，如果你不想恢复馨娅的记忆后忘记樱子的种种，我可以把你的一切统统说给馨娅，至少让她知道曾经有一个你的存在……”
　　“不必了，如果樱子只留在你一个人心中不是更好吗？”樱子上前偎依在他的怀中，自我戏谑道，“我还真没用，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值得让人记忆的东西……”
　　“你怎么会没有值得让人记忆的东西？要知道，不单单是我，还有霏羽，还有辉，还有馨儿,我们都不会忘记你……”他爱怜的抚摸着她柔滑的金发，“你的存在是那么真实，没有一个人可以将你否定和忽视……”
　　“谢谢你，漠寒……”樱子微笑，眼角的泪水终于悄悄滑落，“我们走吧，去接受新的考验！”
　　“嗯……”

　　圣殿大堂

　　雪白无暇的大殿里，汇集了数不清的不同等级、不同身份的天使。没有窃窃私语和交头接耳，个个表情凝重，严肃认真。大殿原本就庄严肃穆，此时更多了份寒气彻骨。樱子不自觉的抓紧了漠寒的左手，心中却依旧有些惴惴不安。
　　宽敞素雅的凤尾台上，樱子一眼就认出了站在正中的金月和银月两位长老——一个一头金发，身穿银袍；另一个一头银发，身穿金袍。台上铺着千年雪貂绒毯，台中间有一个银光煞白的高耸的花形水晶台子，足足有七米之高。
　　悄悄从人群后绕过，樱子把阿里古安顿在大堂后的一间空堂中，在得到它的乖乖等候的保证后，二人赶往凤尾台。台旁的两根金柱清晰的照出人的身形，细目注视——

　　极为标致的五官，
　　清秀的面庞，
　　雪白的肌肤，
　　碧蓝如海般的眼眸晶莹透亮，
　　娇小的双唇如樱花瓣一般粉薄，
　　面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没有错，这是馨娅的外形，她已经彻底恢复馨娅的外形了，再没有那个以灰黑为主色调的女孩子的身影……

　　“金月长老，银月长老，我们来了……”漠寒上前一步，靠近两位长老，低声沉吟。两人不约而同的望了望他身后的‘樱子’，点点头。
　　“樱逝，辛苦你了。”金发长老说道，没有任何表情，如一块冷酷的寒冰。
　　“那么，我们的解咒典礼准备开始吧。”银发长老应声说道，二人对视一眼，做了一个手势，从樱子身后匆匆走上一个蓝发、挺拔的天使。冲两位长老点头示意后径直走到台前方。
　　“三千年前，我界最伟大的芙樱•馨娅圣女为了圣界的存亡毅然选择了牺牲，天地为之震撼，圣灵之神为之动容——最终化死亡为沉眠，以封闭三千年的记忆为代价换取三千年后的今日的苏醒！”
　　台下掌声如雷鸣，每个人的脸上都难以掩饰一种无与伦比的激动，樱子欣慰的弯起唇角——她的决定是正确的！
　　“今天，是圣界乃至三界都为之欢呼雀跃的盛大日子，伟大的芙樱•馨娅圣女，将要从三千年的金银之缚中彻底的苏醒！”
　　有一次的掌声如雷贯耳，金月和银月两位长老，牵起樱子的手向前台走去，樱子惊异的望望漠寒，他温和平静的眼神让她安定了不少。

　　两位长老放开樱子的双手，在她的两侧念起咒语，樱子茫然不知所措，渐渐有些昏昏欲睡的混沌，身体却轻盈如雪，越飘越高，不知在什么地方，她平躺下，心静如止水。

　　——日月灵力，樱灵附体，千年之约，今夕解缚！（一个声音说）

　　樱子感到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有些混沌，有些诡异，隐隐约约听到声音，却分不清声源在何处……

　　——金银之缚崩解，圣女风光重现！作为神之子，集圣灵于一体，万圣之躯不容侵犯，身负重任，从此将重新背负起圣界的安危存亡之重任！（另一个声音说）
　　——我们，一同完成恒久、伟大的事业——唤醒您伟大的樱灵！解开吧，金银之缚——！（二声重合）

　　一道金光和一道银光飞快的撺掇，划破樱子周身的雾团。两光摩擦产生闪亮的火花，樱子紧紧闭上眼睛，直觉身旁似乎风雨交加一般搅得她有些心神不宁。

　　迷迷蒙蒙，似乎进入了一个五彩缤纷的光芒隧道，飞快的穿梭着……头撕裂般疼痛、晕眩，似乎有人正在拼命的拉扯——馨娅！馨娅！
　　有人在呼唤我吗？望望四周，除了彩光，没有任何身影。

　　——馨娅！馨娅！我孩儿馨娅！

　　是父王的声音？！父王？是你吗？！
　　没有人，只有她一个人，独自在前后不见尽头的光芒隧道中不知所措……

　　——馨娅，馨娅……你是我们永远的骄傲……即使母后不在你的身边，你也可以做的很好。
　　母后？母后，你在哪里？告诉孩儿，我该怎么办？！
　　我是馨娅，是的，我是馨娅！我是圣女芙樱•馨娅！

　　——樱子！樱子！
　　樱子？是在叫我是吗？是，我是樱子……

　　——樱子……今天你纵身跳下，漠寒毫不犹豫的跟了下去，没有丝毫的迟疑，完全的奋不顾身……

　　——樱子，你是有心之人，你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一个人不可能永远活在过去的……

　　是，一个人不会永远活在过去的！是，我感觉得到！是，我不想消失！

　　——等我们把圣界的事情完善了，我们就来花都……再也不在离开……好不好……
　　——好。
　　——一定？
　　——一定……
　　漠寒，我们的诺言，不错，是我们俩的诺言……

　　——樱子……原谅我的不坚定……我承认，如果救醒了馨娅而让樱子彻底消失，那么我将痛不欲生……

　　漠寒！漠寒！我不想消失，不想让樱子消失！不想让你痛苦！告诉我怎么办？！
　　我是樱子，小小的樱子，漠寒的樱子！

　　——馨娅！馨娅！
　　——樱子！樱子！

　　不要再折磨我了！让我死去吧，圣灵！

　　——馨娅！
　　——樱子！

　　不要这样对我——！

　　——樱花使的宿命……永远以牺牲自己换取族人乃至整个圣界的和平安定为己任……
　　枯樱无息，漫霙飘零。

　　啊——！

　　***** *****

　　盛大华丽的大殿，金碧辉煌，琉璃翡翠，相交辉映，银光灿灿，烛火通明，幸福、欣喜的微笑荡漾在忙的不亦乐乎的天使们的脸上，纯真无邪。
　　天使们的着装是少有的彩装，不禁为茫白的大殿增添了无限的喜庆之气。樱子记起上次千年大殿的盛况，记忆犹新……
　　墙面不再是白璧一片，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樱粉色——樱花使族地底宫的主色调？地上铺着红底金绣的蚕丝绒毛毯，给人一种温馨与和谐。
　　玛瑙红水晶栏杆晶莹透亮，在幽蓝色的夜萤冰的照耀下泛起淡淡的紫色，徒增了无限的神秘感。

　　樱子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她不知自己现在是以什么样身份站在这里——还是没有馨娅的记忆，她还是樱子！难道说——解咒失败了？！因为她的不够坚定？！
　　漠寒又在哪里？！

　　白色的身影，静静的站在玫瑰花窗旁，凝望着外方，雪白的羽翼和羽衣在五彩缤纷的背景下显得格外突兀。
　　挺拔而修长的身姿，右手中的一把似剑非剑、似刀又带钩的银器熠熠生辉。
　　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好奇心，樱子径直走了过去，她清楚那不是漠寒，但是她也感到他并没有恶意……

　　“欧米吉亚！”
　　传来一声呼唤，樱子一惊，慌忙连连退去，说话的人却从她身后走上前去——确切的说，应该是径直从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樱子惊异的望着那个走过去的身着华丽的银袍的女子，猛然意识到——他们看不到自己？！
　　樱子在几个忙碌的天使面前来回踱步，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没有人留意到她，即使是从她的身体里横穿过去！她就如一缕空气一样，不为人知……
　　重新回到窗前，仔细打量了两人，却无意识的呆住了——美丽华贵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馨娅——是曾经的自己！那么这里——是三千年前或者说更早的圣殿大堂？！
　　女孩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幸福的微笑，目光炯炯，似乎可以洞穿世间的一切。

　　另一边——
　　清澈如玉般的眸子——如海水般的幽蓝深澈；一头浓密的褐红色波浪发，标志如画般的五官，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小巧的银灰边眼镜，面颊少了点红润显得有些苍白，却将其清新孤傲的气质衬托出来。左耳耳垂儿上戴着一个紫蓝色银边耳环，更突出了人物的高贵气质。雪白的羽衣套在他清瘦的身躯上显得格外飘逸，有一股仙风道骨的味道。

　　这张脸？！

　　樱子怔怔的凝望着他，足有半响——在上次参加艺技大赛时碰到的那个自称第二赛程的主审官之一的人！
　　只是他的眼睛——和上次不同了，上次见他，一只金色的，另一只是银色的眼睛给樱子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还有他那洁白修长的颈上环绕的那圈似银色蝙蝠图案、最中间的一颗是一个稍大一些的两眼洞处镶着绿宝石的骷髅头的项箍，也同样不在——这样更好一些，樱子觉得少了那些有些叛逆味道的装饰物，反而突出了他脱俗孤清的气质。

　　等一下。
　　馨娅刚刚叫他什么——？！

　　欧米吉亚？！
　　好熟悉的名字！

　　樱子竭力的搜寻着关于这个名字的一切记忆——

　　…阿里古，我问你，你认识欧米吉亚这个人吗？
　　…嗯！他是主人啊！”阿里古兴奋异常。
　　…主人？我不是你的主人吗？
　　…是啊，你们都是主人啊！都是阿里古的主人！
　　…那……那个主人他……去哪里了？
　　…嗯……不知道啊……主人走了……阿里古也好想主人啊！

　　不错，他就是阿里古的另一个主人——欧米吉亚！
　　樱子呆呆的望着两人，唯恐落下了点什么。

　　“欧米吉亚，还好吗？”馨娅的声音宛若天籁，温柔如絮，“收起你的沉默，为我祝福吧……”
　　“馨娅，你真的……”他冰冷的面孔有了几分暖色。
　　“嘘——”馨娅打断他，“欧米吉亚，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你说过会体谅我作为樱花使的苦心，会用最真挚的心祝福我们，不是吗？”
　　“馨娅，我……”他脸上仅存的温暖也消散了，将目光从她美丽的眸子上移开，眺望窗外，“对于给你的承诺，我不会食言……我答应你，从今以后把你深深的藏在这里，绝对不再有任何妄想……”
　　他轻轻指了指心脏的位置，樱子立刻回会意了。
　　“谢谢你，欧米吉亚，虽然这句话我已经说了不知多少遍——可是，除此之外，我已找不出更能表达我内心的感激的方式了……”馨娅微笑，上前，与他并立远望，“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包容，谢谢你的爱……”
　　“馨娅，如实的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吧……”他转头问她，待她点头允诺，继续说道，“如果没有那个宿命珏，你会不会爱上我……？”
　　“欧米吉亚……”她有些嗔怪的望着他。
　　“最后的一个问题……”他诚恳的目光不禁令樱子都为之动容，“仅此而已……”
　　“不会。”轻柔、简短的回答，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刺刀深深的刺入对方的心中。
　　樱子微张着嘴，她有些不敢相信——曾经的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冷酷的字眼？！这个美丽的女孩子，真的是她吗？！漠寒说，她与馨娅的性格有很大的偏差，是不是就指的这些？
　　“你还是没有变，用最简单、最无修饰的字眼一次击中对方的死穴，连对方的一点奢望都吝啬的不予施舍……”他俊美的脸上有种难以言喻的心酸和悲痛。
　　“父王曾经对我说，给别人无法兑现的奢望和幻想……往往比一次捅破更加残酷……至少这样的话不会先使人抱有希望再给人以绝望……”她面如止水，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希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与其这样，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抱希望……”
　　是这样吗？樱子屏息凝视，仿佛稍不小心就会打破眼前这份平静一般——这就是馨娅，曾经的自己，作为至高无上的圣女，她的思维逻辑注定与现在的她不同吧……
　　可是，为什么，她可以说的如此平静，如此淡漠，丝毫不去理会欧米吉亚眼中那仅存的殷切的希望？！如果说她现在算一个外人，那么连一个外人都不禁动容的感情她为何会无视它的存在？！
　　“或许现在，你会感到我有些残酷，但是……在不久后，当你明白后你会体会到我的苦心……”
　　“我想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淡定的说道，“因为司空樱逝是吗？因为他的存在对吗？”
　　“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我不必再回答你了。”她的脸上又回复了有些淘气的轻松，“欧米吉亚，不要再钻牛角尖了，继续与樱逝友好相处吧，就像曾经那样……”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绝不会反悔……至于樱逝，他始终是我手足一般的兄弟……”他的目光回复冷峻，似寒冰一般没有任何的温度。

　　“欧米吉亚，馨娅！”

　　是漠寒的声音，樱子猛的转头望去——
　　是那张完美无缺的脸庞，笔直修长的躯体，天籁般磁性的嗓音，依旧充满自信，充满活力，银裣飘飘；众星捧月的对象，一个眼神就足以让苍生为之心甘情愿的付出一切——少了些什么？
　　樱子痴痴的望着，思索着他身上与漠寒不同的地方冷漠——
　　对了，是冰寒、冷漠的气息，令仰慕者们望而生畏，可望而不可及的冷漠！
　　眼前的他更加阳光，更加乐观、轻松，少了许多阴郁。
　　也对，漠寒的冷漠源自于馨娅的昏睡，此时的他当然不会有那份封存千年之久的忧伤和孤清……

　　“嗨，樱逝，我们刚刚谈起你呢！”馨娅很开心的冲他打招呼。
　　“哦？说我什么？”樱逝微笑。
　　“欧米吉亚说你会是他一辈子的好兄弟！”
　　“哈哈，馨娅，这些话早在我们年少的时候就有过承诺了……”他开心的将一只手臂搭在欧米吉亚的右肩上，“是不是啊，欧米吉亚？”

　　沉默，微笑。

　　“你少自作多情了！人家又没有承认！”
　　“馨娅，你不知道，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更何况，你又不是不了解欧米吉亚的个性——他不是一向沉默寡言吗？这叫做默许……”
　　“好好，我不和你争辩，你总是在理，我们总是理屈……”
　　“这是因为我的观点总是真理，你说呢，欧米吉亚？”他悄悄的凑在欧米吉亚的耳畔说了几句，欧米吉亚惊，随即匆匆与二人告别。
　　“哈哈，你不用太着急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樱逝冲着欧米吉亚的身影喊道。
　　“你对他说了什么，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馨娅好奇，恰好，这也正是樱子所纳闷儿的。
　　“你猜啊……”他卖起了官司。
　　“我不要，你告诉我……”馨娅故作生气。樱子忍俊不禁，这是她和馨娅相似的地方吧……看来馨娅的心里确实容不下欧米吉亚，她的爱单纯完整，全部给了眼前的这个大天使……
　　“呵呵，那我就不说了……”
　　“樱逝！”
　　他快步跑出几步，任她无奈的喊叫，却又忍不住跟上前去……

　　“我跟他说，阿里古偷偷跑进了圣餐殿，赖着不离开了……哈哈”
　　“啊？！阿里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