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第十七章 黄土白首送黑发,刹那沧桑又期年(3) ...
-
她轻笑一声:“可是……”话还没言尽,却见她袖底寒光闪现,利刃逼出。直直的朝福惠刺去,若曦见了一阵心惊,下意识的想要为福惠挡了这一刀,身子刚刚挪了过去,却被齐妃伸手一揽,胤禛手上抱着孩子,还未来得及反应,转眼间,已被齐妃挟持住了,一把长匕首横在她的脖颈间,齐妃连连后退,身子靠了墙方才站定,她尖着嗓子叫道:“出来吧。”
阿里的房门中闪现了一个人影,影子投在地上竟是那般魁梧,他的手上持着弯刀挟持着已经昏迷的阿里,,一手还托着两块儿宽长的木板,步子极稳,等他走到光亮处方才看清原来竟是个蒙面男子。
胤禛眸子里闪过一丝危险地光芒,盯着那个男子,对齐妃说道:“看来朕还真是小瞧了你,竟然还和准葛尔部有勾结。”
齐妃冷笑:“皇上过誉了,只不过我连儿子都没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皇上最好让御林军不要靠近这个地儿,不然臣妾可不知道会不会手抖,到时候可就真是血溅黄土了。”
胤禛眸色暗沉,轻轻扫了一眼被挟持的两个人,将福惠轻轻放回马车:“你跟了朕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朕最讨厌什么,也应该知道忤逆朕有什么下场。”
齐妃长笑:“当然知道,皇上连亲子还能下得了手,更何况是我这个没斤没两得人。好了,臣妾给皇上一个选择,这两个人,你到底选哪个?”
若曦斜过眼看着昏过去的阿里,心里却有些慌乱,第一次开始不确定他的答案。
齐妃看着面色有些发白的若曦,面上冷笑,刀子又逼近一分:“皇上可要快点选”,转身有对那男子说,“去,把那两块钉板给我放到马车旁边。”
胤禛静静的看着张狂的两个人,双手紧紧的攥着拳却又无能为力,她们都站在了钉板前面,仿佛只要稍稍一推便会万劫不复。
“皇上要是一个都舍不得,那就莫怪臣妾了”齐妃含笑说道,“皇上?!”
若曦静静的看着眼前的钉板,脊背处冒出了阵阵凉意。
“阿——里——”胤禛咬着牙说道。
若曦呆住了,良久方才回过神,只有她知道,他选阿里,不仅是因为她能治福惠,还因为……
她的心有些凉了。
齐妃长笑:“呵呵,马尔泰若曦,瞧瞧,这就是皇家,这就是男人,你以为自己是特别的那个,到最后也不过是一件破败不堪的衣服,有了新裳那闻旧衣?”
若曦双眼没了眨动,愣愣的看着地面,一滴晶莹沿着她的眼眶滚落,她的脑袋空空的,一直回荡着齐妃的话。
她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只是齐妃没有想到的是,她才是新裳,而阿里才是旧衣。只可惜,旧衣再破旧,也依然穿的合身舒适。
虽然,就在一个时辰前,她还一直自信于她与胤禛的那份情。
胤禛望着若曦愣怔的表情,心里闷闷的疼着,他知道如果这么选择,她会生气,会伤心,可是却独独没有想到,她竟会有如此绝望的表情,隐隐的他忽然感觉到了,似乎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齐妃眸子中闪过一道寒光,对着蒙面男子道:“去,把你手上的那个女人给我扔到钉板上。”
蒙面男子正要动作,忽然间,一只箭破风而入,横穿了他的臂膀,还未反应又是一箭呼啸而过,紧紧插在他的后背,那男子旋即倒地,不能动弹。
胤禛见了面色倏变,看向齐妃,果然见她已然失心,一把长刀紧紧的逼着若曦的脖颈:“我记得我说过,皇上应该管好御林军这群恶狗的。”
胤禛狭眸看去:“你若敢伤她,朕绝不宽待。”
齐妃不予理睬,伏在若曦耳畔:“不过,马尔泰若曦,我们两个人的帐好像还没算完呢。”
若曦的神情一直恍惚着,对周遭的事似乎已是没了察觉,她的脖间渐渐渗出了血,一点点滴在她淡蓝色的旗装上,晕开一朵鲜红的花分外亮眼。
胤禛骤然停了脚步,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齐妃,那把刀终究还是举了起来,他压抑着心惊,迅速的奔到她们身旁,一手将刀刃狠狠握住,一手把若曦拉了过来,伸出脚,狠狠的蹬向了齐妃。
齐妃倒了地,口中涌出一股鲜血,面上却带了一丝笑意,那笑声低而凄迷。
“微臣给皇上请安,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岳钟琪言道。
胤禛面色稍冷:“起吧,把这疯妇交由皇后处置,那个男人送往刑部。周围的人都先退下。”
周围又重归了寂静,若曦靠在他怀里,听着他铿锵的心跳,突然间,轻轻推开他揽着她的手臂,一个人静静的走向了马车。
胤禛瞧着她单薄的背影,双手不由的攥起了拳头,他无声的叹息,转过身向一旁昏迷的阿里走去。
“啊!”马车里传来一声犀利的哭叫。
胤禛心头一惊,转过身径直到了马车旁,掀开车窗——
“福惠?福惠!你不要吓额娘……”若曦惨白着脸颊,脖子上的血还时不时的渗出,在黑暗中竟如此诡异。
胤禛手上的青筋暴起,他进了马车,一手探向福惠的脉搏,顿住了。
他按上若曦的肩头,双眼猩红。
“放开。”她,哽咽了一声,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闭着已经满是泪水的眸子,只淡淡的说了一句。
雍正六年,皇八子福惠卒,帝辍朝,大内素服各三日,不祭神,诏用亲王礼葬。
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她什么都没了。只是这次更加彻底。
没了朋友,没了父母,没了姐姐,没了孩子,连同胤禛的情都没有了。
她的生活又没有了光彩,静默的如同黑白的默片,而她就是里面最可笑的小丑。生活里除了背叛和欺骗还剩什么?
她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从前些日子的伤痛里走了出来,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要勇敢的面对,要和他一起去面对真人间的悲哀。可是,现在,那唯一支撑她的支柱破碎了。
她本以为她与胤禛的情是不同的,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伤痛才走在了一起,怎么可能会如此不堪一击?!她怀疑过他对八爷他们的用心,她怀疑过他很多事,但独独没有怀疑过他对自己的感情。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证明,原来是自己一厢情愿,或者,是自己太过自负了。
那是弘时刚过世的深秋里,她知道他心里一直不好受,她每夜站在园子门口等他归来,手里抱着一个暖袋,只期望能在他回来的时候及时给他一丝温暖,让他知道,自己还有个家,还有个人愿意等她。
天渐渐黑沉了,仍然见不到他归来的马车,她有些急了,终究还是抵不住那份惦念,亲自赶了马车过去。
可是,养心殿里的那个场景却让她终生难忘。
他轻轻的环抱住阿里的腰身,没有过多的举动,却又是说不出的亲昵,他从未对后宫中的任何一个人如此过,她知道,那是一种疼惜,一种爱恋,而不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占有欲。
她脑子中空白一片,不断是闪现阿里与胤禛往常的情景碎片。
她记得,那时阿里还不知道她与胤禛的关系,和阿里偶尔的谈话间,她才知道,原来阿里竟是德妃蜜友的女儿,自小便同胤禛在一处,那时的胤禛并没有像如今一般冰冷,他和同龄的孩子一般一样的无忧,他时常笑言,自己长大后一定要娶阿里为妻,金屋藏娇。可是那次外出,因为他的疏忽,阿里走失了,德妃的蜜友因此郁郁而终。德妃对他说了狠话,而他也渐渐冷了下来。
她不停的安慰自己,不过是儿时的戏言,怎么可以当真?!可是眼前的场景却又不得不让她胡思乱想。
她没有胆子冲进去质问,她怕那个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她踉踉跄跄的往回走着,心情却糟糕到了极点。她知道自己胡闹,自己自私,可是她毕竟是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女性,自己的丈夫,自己的爱人,在身体上出轨她已经容忍了,为什么连精神上都要如此。她为他抛弃了父母,为他忍受内心对自己的指责,可是换来的究竟是什么?还是说,这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局,而她却心甘情愿的沉沦在他的柔情里?!
她回了圆明园,告诫了下人不要告诉他她去过的事情,静静的躺在床榻上。让黑夜紧紧的包围自己。
那夜,很晚了,门才被推开。他踱步走到床侧,轻轻的抚上她额角的碎发,在她额上印了一记吻,伏在她的耳侧,轻声道:“我爱你。”
她努力的让自己保持着正常,那三个字却像烙铁一样生生的烫着她的心,她知道,像他这么冰冷的人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有多不易,即便是在她“没有意识”的时候。所有的怀疑都不见了。
可是事实却证明了,一切不过是个骗局,在她与阿里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阿里。那时她突然记起,她的装睡何时竟能逃的过他的眼睛?!她苦笑一声,原来自己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她轻轻的抹去脸上的泪迹,她知道,是他来了。
“那个准葛尔人,你是知道的吧。”若曦淡淡的开了口。
身后的脚步骤然停住:“嗯。”
若曦冷笑:“所以呢?皇上?!你算是拿着我们母子,还有你心爱的阿里姑娘在赌么?!”
胤禛沉沉的说:“那个准葛尔人一入宫便被盯住了,可是……”
若曦轻笑:“好,真好,皇上拿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来换自己的江山社稷。不过我早就该明白,自古帝王皆无情,是我愚昧了。”
胤禛握着拳头:“若曦,你……”
“皇上请回吧,福惠的衣服奴才还没做好,更何况,阿里姑娘如今需要皇上在她身旁。”若曦淡淡的说。
胤禛有些发急了:“若曦,我和阿里……”
若曦冷冷的向他扫去:“皇上该回了。”
夜未央,何处话凄凉。
夜凉如水,万般情思只付这对月独吟: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催烧之。催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已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鸡鸣狗吠,兄嫂当知之。妃呼豨,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
“姑姑该吟的应该是《怨歌行》才是啊。”弘历从园外走了进来,说道。
若曦抬眼看去,瞧着他一身的月白,面上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怨歌行》么?呵呵,那是宫中弃妇的哀歌。可是最悲哀的是,我却从未把他当皇上来看,只当他是个寻常丈夫,总以为自个儿是个不同的,到最后也不过如似那团扇一般‘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终究离不了那‘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的宿命。”
弘历叹息:“今儿个倒是与姑姑同为天涯沦落人了,来我给姑姑带了瓶好酒,对月独饮,也算诗情画意了一番。”
若曦浅笑,忽又问起:“你十三叔呢?这几日也不见他。”往常都是十三过来找她喝酒聊天的,如今事同而人不同,不由忆及。
弘历开了酒瓶递给若曦:“十三叔被皇阿玛派到京外做事了,隐秘的紧连我们都不告诉。”
若曦抬头瞧着皎洁的月亮:“今儿个的月亮好生不应景啊。”
弘历引颈长饮:“极是。”
若曦扭过头看向他:“怎么了?谁家的姑娘敢碎了我们四阿哥的芳心?”
弘历笑着摇摇头:“姑姑还真是直白的紧。”
若曦独饮:“听说他又给你指了一门婚事。”
弘历道:“嗯。姑姑说话总是这么一针见血么?”
若曦暗叹,继而言道:“你身在皇家,很多事的确不得已,只是姑姑劝你一句,做什么事之前都要问问自己的心,很多人很多情失了便换不回了。”
弘历拢拉着眼皮有些哽咽:“姑姑。”
夜凉如水。酒香纯烈。
若曦醉了,她酒量本是极佳,不知为何今日只饮了小半便醉了,醉了也好,醉了也便不必去想那世事的苍凉和多变。
隐约间,她撞入了一个怀抱中,薄凉的身体下意识的朝着暖源靠近,隐约间,她似乎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初春的明媚里,那个英俊的少年笑看着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儿,一脸温存,满眼笑意。满树的枣花簌簌落下,缀满衣襟。她独自旁观这场幸福,那般的温馨,却硬生生的把她的心头闷的窒息。
他,从来不属于自己。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段插曲。
她记得那日离开紫禁城回首时的心境,她记得那时自己说的那段话:“我于这紫禁城,终究只是个过客。”
可如今,她于他,不也依然只是一个过客吗?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她闭着眸子,泪水沿着脸颊滚落,染湿了面上的胭脂,滑落在衣襟,一个凉薄的唇覆在她的泪迹上。
早岁离莺簌簌花,滚滚江水邵年华。
湘竹斑驳胭脂泪,梦中何人醉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