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一章 相逢故知话多殇,不劳鸿雁寄书湘 ...
-
天气似乎晴朗的过头了,水蓝水蓝的天遥望过去竟像镜子般通透,偶尔浮过几丝云来,耀眼的阳光射在地上,白茫茫的一片,明明是初春,却偏生露出些秋高气爽来,接连着竟让人起了秋燥之感,而路上也是嘈嘈杂杂的,聒噪不安,愈发的让习惯寂静的人有些吃不消。
行人街上,一个女子,穿着及膝的白色纱裙,脚上踏着一双细跟的高跟鞋,鞋子虽不华丽却朴素高雅,只在鞋头处缀着一木兰作装饰,头发松松的挽成一个髻,走路的形态自有些“行动处如弱柳扶风”的感觉,竟叫人想起“懒起画娥眉”的古代美人,连气质里都透露出一种清冷的味道,鼻梁上虽架了副黑框眼镜却丝毫不影响她面容的姣好,真是,应惭西子,实愧王嫱。
突然间,一阵风吹过,一页广告纸飘了过来,落在女子脚下,女子弯了腰,捡了起来,仔细一看,才知是关于清朝皇家古董的展览的广告,女子似是有了极大的兴趣,其中自是有些情愫在的。
没错,她是张晓,也就是若曦——那个曾穿越时空的女子。
原来,自那日车祸后张晓便陷入了昏迷,至于清朝的点点滴滴则是似真还幻,而自她醒来却发现,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没有关于马尔泰若曦的一点痕迹,就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可感情是做不了假的,若说那二十几年的风风雨雨,与四爷的相知相爱都是一场空,一场梦,那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便总想再看看那紫禁城的物件,或许有什么发现,也未可知。
于是她急忙打了车,向着博物馆去了。转眼,车已经到了目的地。而此地却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大概是现代人对古物都已不似从前那般有兴致了。又或者,还有什么其他原因,总之,冷清的很。
张晓未察觉其中异样,不紧不慢的进去了,偌大的博物馆空空如也,寂静的只余下她的脚步声,她缓缓的走着,看着这即熟悉又觉得遥不可及的清代古物,心里有些许感慨,些许怀念,些许欣喜,些许惆怅,些许哀伤。因为对她而言,那不仅仅是一件件死物,每一件上都残留着她的体温。无论那些刻骨铭心的日子是真事还是梦境,那都是她不可磨灭的记忆,她在那里度过了一个遗憾而又完美的人生,她在那里爱过,恨过,笑过,哭过,欣喜过,纠结过,勇敢过,退缩过。她体味了一个女人完整而又曲折一生,幸福而又愁肠百结的一生,虽生活有遗憾,但她无愧于自己。
可是,人归情未归,如今她只迫切的想要知道,知道她经历的这段故事是不是真的只是梦境因为无论她心里有多么坦然,她终究还是放不下,放不下那段情,那份牵挂,还有,那紫禁城中孤独的一抹身影。
张晓静静的走过,心虽不断被眼前熟悉的物品冲击,但几经宫闱之事她却早已在不知觉的学会了面不改色。她逐个浏览,每一件物品都惹得她心里的阵阵叹息,阵阵怀念。
突然,眼前的一幅画吸引了她的目光:夏日炎炎,荷池小亭,皇子围桌而坐,谈笑风生。张晓见了,释然的微微一笑。骤然间,她的目光定在了一旁的宫女身上。
手镯。玉簪。
张晓的脑袋嗡的一声……
她,真得,存在过,真的存在过……
就在她还在恍神之时,身后回荡起了一阵脚步声,张晓回过神,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那人,却只见到他的背影,竟是说不出的熟悉,只见那人缓缓的转过了身子。张晓。呆住了。
那人,竟有着与四爷一样的面孔,剑眉,星目,薄唇,还有那一贯清冷的面色。
张晓心里再也无法镇静,眼泪涌出了眼眶,她静静的站着,朦胧中却见那人缓缓走近,那人看着她,目光却有些躲闪,他见了她的泪,愈发无措,翻了翻口袋,似是再找些什么。张晓未理会他的动作,只是静静的摘下了眼镜,看着他,她心底是多么期望眼前这个熟悉的面孔可以认出自己,能给她一个拥抱。而心里却又有些许忐忑——或许他,早已忘了她,只觉得她的事不相干;或许他,本就不是他;又或许爱至深而转为恨——她正胡思乱想,却发现来者已掉头离去,只剩下一个背影。
张晓愣住了,她不知道那人究竟心中想什么?是恨她?还是忘了她?还是本就不是他?脑子里虽然还在不停挣扎,身体却不由自住的向那个背影追去,刹那间,她只觉得时间好长,他走的好快,转眼便出了博物馆外。
他匆匆地穿路而过,她紧紧的追随……
不知追了多久,眼看就要追上了,他的背影已近在咫尺了,突然,一阵刹车声,一阵沉闷的撞击声,一阵路人的惊呼声……
张晓面向天空看了一眼,只记得在她还有意识前那人回了头,向她奔来,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面上的表情,身子便腾空而起,只记得,
这天,天好蓝,而后,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浑浑噩噩的不知过了多久张晓才有了些许直觉。无力,无力,还是无力,这便是张晓在此时的感受,只觉得身子极轻,体内又阵阵的发虚,但却动弹不得,只是远远地听见有人叫着:”二小姐,二小姐……”
张晓想:怎么会有巧慧的声音?是梦吧!好怀念这一声呼唤。可是,怎么越来越清晰了?宛若就在耳旁。张晓努力的挣脱这身体深处的束缚,可却只是徒劳,只勉强的见了一丝光亮便又陷入了黑漆漆的深渊……
张晓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早晨了,窗外莺声渐起,早前开了的迎春花的香气隔着纱窗透了过来,张晓强支起眼皮,却发现一人趴在她床边,正睡着,眉宇间挂着担忧,眼角还依稀可见泪痕。
她仔细一看,却是一惊,眼前的,竟是巧慧!张晓愣了,半天神才缓过来。她,回来了?!原来这一切真的都不是梦,她是张晓也是若曦。
若曦正在那里发呆,而这边巧慧被响动惊醒,一见是若曦醒了,早就喜极而泣,哭道:“二小姐,您可吓坏奴婢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怎么向夫人交代啊!”
若曦这才缓过神来,她扭过头看向巧慧,惊觉,此时的巧慧发间竟已有了白丝,眼角的皱纹也是若隐若现,就此推算巧慧如今怕已是30出头的年纪了。那,现在的她……
若曦想到这儿,心中骤然一紧,强支了身体,忙问道:“好了,巧慧,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我且问你如今可是什么时候?”
巧慧听了,微微愣了一下,道:“雍正三年,三月十五。”
话音刚落,若曦一个体力不支,便瘫到在了床上,她似乎有点欲哭无泪:雍正三年,老天爷,你为何如此三番两次的戏弄我,竟将我带至这将死之时!”
巧慧见她的反应心下便是一急,带着哭腔说:“二小姐,二小姐,你别吓我。夫人啊,奴才没把二小姐小姐照顾好……”
若曦回过神来,镇了镇情绪,心想:也罢,这样反而好了,少些羁绊。故而对巧慧微微一笑,安慰她说:“巧慧,我没事,别什么事都往自个儿身上揽,如今我这幅样子不过是自作孽,怪不得旁人,你又何苦在这儿自责呢?”
被巧慧一提醒若曦便愈发觉得身上无力,只道:“我这几日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晕晕的搞不清楚事情,可是怎么了?”
巧慧止了哭声,勉强挤出几丝笑,说:“二小姐怎么忘了,之前二小姐写了信让十四爷给皇上带信,然后就昏过去了,这阵子十四爷怕正要往皇上那边送呢!”
若曦听了心中又是一紧。信!?他怕是早已心灰意冷,不屑相知,是我伤他太深,现今又何必多此一举让十四爷白跑一趟,再让别有用心的人抓了把柄去,那就更是得不偿失了。更何况,如今我最多只能算是一个过客,算算日子,大限之期也就是这两日了。
于是,便问巧慧:“十四爷呢?我有些事要交代,你去请他来一下。”
巧慧听了正要出门,外面传来了一阵急急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串”十四爷吉祥”的请安声……
“若曦,若曦,刚听人说你醒了,真是太好了,这些日子可真是急坏我了。”十四爷急急忙忙的进来便讲道。
若曦躺在床上见他满头大汗,竟像个孩子般莽撞,便微微一笑,说:“这么大个人了,还慌慌张张的,让人知道了可还不笑话。”
十四笑笑说:“这有什么?我在我府上做事,谁还敢多言?我这山可是高的远,即便是皇上他也管不着。”
若曦瞪了他一眼,说:“如今你是越发的没正形了,这些话和我说说还行,若让旁人听了可又是一桩罪,也该收敛些,何苦让人揪了错处去?”
十四听了一笑,半开玩笑的讲:“你这算是关心我么?”
若曦一阵尴尬,未在理会他,只言:“好了,谈点正事儿,信……就是……我托你给四……皇上带的信呢?”
十四爷听若曦刚刚还跟他开玩笑,心下也放松了些,突然她又提到了信,不由得让他紧绷了。十四沉了情绪,说:“这两天光忙着给你请大夫,事儿就耽搁了,到了晌午,我就让人送去,你也别急,好生将养,别每天乱想,反倒积重了!”
若曦听了微微一顿,说:”别送了罢,你把它拿给我吧,这封信不用寄了。”
十四爷惊了一下,半笑道:“不寄了?若曦,这又是为何?若是真放下了,到也算是稀奇!”
若曦低了头,说:“你就别问了,我自有自己的打算,你把它还给我就是了。”心下却想:怎么可能放下,他曾陪我在风雨中挨着,受着,痛着,他曾为护我周全而不惜背向羽箭,他曾坦诚而待的说出“想要”二字,我此生怎可放下他,可只怕他早已被我伤透,不愿记得我了罢,我又何苦做些无谓之举来烦扰他。
“若曦,若曦”,若曦从十四爷的呼声中回过神来,方才应了一声。
十四爷见她如此,便道:“你这个人就是不听劝,刚说了别胡思乱想,就又在那儿发呆。我不知你到底心里怎么想的,不过我也就不多问了,不然又让你说句‘十三爷必不会如此’来压我,反倒讨个没趣!”
“十四爷……”,若曦心下一急,正要辩白,却被十四用手势打断了。
十四说:“好了好了,我很你说笑的,哪有为这种小事就生气的道理。我看你精神总还是不见好,你先好生歇着,我先出去了,信稍后会派人来。”言罢,便转身出去了,只叫下人好生伺候,未作他言。
转眼间已是晌午,若曦心底本想着多吃点,可身子似乎不听使唤,胃里胀胀的,一两口便觉得再也难以咽下。正打算到榻上躺一躺,这时门外却想起了一阵女声:“福晋吉祥,奴婢是十四爷派来送信的,不知时下可方便进来?”
若曦看向巧慧,微微点点头,巧慧知会了转眼已将人领了进来。若曦颔首示意把信放下,那丫头倒也乖巧,放了信,福了福身,道:“奴婢告退。”
待人下去了,若曦方才拿起了信,愣了一会儿,只对巧慧说:“把我从宫中带来的箱子拿来。”巧慧一听刚想说什么,回头一想却又觉得罢了,由她去吧,便转身到了外面的厢房去拿东西。若曦抚着信上的字迹,不由得叹道:
我自愧怍无对君,
君亦决绝不相亲。
魂归百年终须决,
何苦又劳飞鸿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