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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 9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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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彗星一步步向山下走去,君尽突然想起四五年前自个儿也曾这般的负着东万走在京城的小巷内,彼时背上的人也曾拿“一尸两命”这四个字玩笑作弄他,想及自个儿当初的不告而别,心下不由得有几分黯然。
彗星哪里能猜到他的心思?看他低头红脸,只道是他害羞,嘻嘻哈哈的说些个玩笑话,倒也完全不曾意识君尽的恍惚。
自郑、朴二人重逢以来,彼此均未曾对离别后一年多的时日里所生之事提起过只字片语,彗星不问君尽的眼是如何治好的,君尽也不去问彗星的腿是如何跛掉的,二人只当是从未分别一般,继续过着两年前的山间岁月。
只要不说不提,便可以继续过那不理世事的岁月,便可忘却恩情似海的父母亲朋。二人俱是一样的心思,拿定了主意要抛却一切在这贫瘠偏僻的小村子里扎下根来过静淡日子,故而对那既定的过往前尘,倒也无甚苛求。
好容易下得山来,君尽已是浑身的大汗,彗星闹着要下来自个儿走,君尽却只是不依,除去了披着的袍子,他挥手抹了把汗道:“平路比山路好走,我们半个时辰便可到了,你坐着人肉软轿,不比自个儿费力前行好的许多?我又不收你脚程钱!”
彗星见他大汗淋漓,早心疼不已,但知道君尽的性子,便也不多争执,伏在他背上为他擦汗,讲些个故事笑话哄他开心。二人这么笑笑闹闹的,当真半个时辰多许便回到了家中。
回到了家,彗星抢着煮饭烧水,君尽想要给他烧火打下手,却被他笑着赶了出来,骂他笨手笨脚只会让彗星徒增劳烦,他只得笑笑拍手走人。
待彗星将饭菜拾掇妥当,却发现屋子里不知何时竟空了下来,四处找了一番,竟也没瞧见人影,守在桌旁等了小半个时辰,竟还是没有丝毫的音讯,念及这些年来的前前后后,心头不由得发慌了。
饭菜在桌头一点点的冷了下来,彗星再按耐不住披上了袄子出门去寻,黑灯瞎火的村间野路上半个人影也没有,耳边只闻见呼啸的风声在身边肆意。
也不知走出了多远的路,也不知挨家挨户的问过了多少人家,彗星身上的里衣中衣均已被汗水打湿,粘糊糊的贴在身上又沉又腻,拖着跛了的腿一深一浅的走在雪地里,双脚早已麻木的忘记了何为寒意。
眼看着村落里人家的灯火越渐稀拉,彗星的心下更是慌的乱成一团,猛然间想起或许那人已然家去,便匆匆调转了向往回路走去。
回到家中推门一瞧,果然见着那人正褪了外衣往墙头上挂。
“你野到哪里去了?”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彗星快步走到了他面前。
“我?”偏生那人还没瞧出他的不快,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刚才王大叔找我过去帮手给他家添口新灶,我便去了。”
“你喝酒了?”看着他微醺的眼眸,彗星不由得怒从心起,一把揪住了他的手。“你知不知道我做好了饭菜没瞧见你有多忧心?你这般不声不响的跑了出去,还跟人饮酒作乐,剩我一个既忧又怕,拖着一条废腿满村的找你寻你?”
“我走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了么?”君尽瞪大了眼,皱眉细细想了想,又笑道:“定是你放青菜入锅,没能听见罢了。我又不是三岁的幼童,即便是出去走走,你又有何忧怕的,又不会被狼叼了去。”
“有何忧怕?”彗星见他混不在意,面上只是嬉笑全然无半分的悔改之色,怒火越发旺盛。“我怕什么难道你还不明白?你全然不理不顾的弃我而去又不止是一次两次,你心里头顾着这个想着那个,今天为了你政赫哥忧心,明日为了你东万哥牵挂,后天还要为弟弟妹妹念叨个不停。你夜里躺在我身边,梦中不是哭着喊爹娘便是接连不断的哀声叹息,你真当我是块木头么?跟着我过日子教你如此安心不下,我如何知道你心内是不是一直还想着回去?”
君尽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一回来便碰上彗星莫名其妙的发火,先还是张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听了彗星说得这么许多方渐渐明白过来他不过是借题发挥,实则是心内信不过自个儿。
一念及此,君尽心下也不由得有几分赌气。“我想回去?我若是心心念念着想要回去,又何必大费周章的四处寻你?为了你,我弟弟妹妹也不要了,姐姐娘亲也不要了,我撕破了脸皮跪在我爹坟前只当他没生过我这个儿子。你不信我的一片心到也罢了,竟还疑我时刻想念着回去的心思,你自个儿摸着胸口问问,到了今时今日,我们两个有谁是能回得去的?”
“既然明知道回不去了就莫要再想那些个念想!既然知晓回不去了就莫在梦里背着我一个人偷偷抹泪!我们这十几年来,虽说不上风雨同舟,但眼下到却也算得上是甘苦与共,你天天在我面前强颜欢笑是个什么意思?”
“我天生的戏子贱命,别的本事学不来,就只这强颜欢笑最是拿手,怎的,郑大少爷,你管我衣食住行,现下还要管我是哭是笑不成?就算是个卖笑的,也总还让人出来笑笑!”
“我看你最拿手的不是唱曲卖笑,倒是挑人火气,怎么跟你这人说话,句句都往难听处去想呢?”
“我便是这般的小人之心,你若是嫌弃自可去找你那温顺娇妻,李府的大小姐没了,驸马府上不是还给新续上个什么花儿蕊儿,你去找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人家自然听得懂你这哑谜里都说些个什么。我这小戏子认识的字不及唱出的曲多,你要我蕙质兰心聪慧过人,可不就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添气受么?”
“你!简直就是——”彗星气得额角青筋暴突,忍不住就要指着他骂,可是手刚刚抬了起来,脑子里突然乱糟糟的混了起来,这似曾相识的场景教他猛然间想起了好多,手终于无力的软了下来,轻轻落在了君尽的肩头上。
君尽被他突如其来的示弱骇了一跳,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彗星的手便慢慢顺着肩头滑了下去,柔柔的框住了他的腰。
“别吵了。”彗星垂首轻轻抵在他肩头,声音暗哑凄然。“我再不和你吵了,每次一吵你便要拿话伤自个儿,再然后便要弃我而去了……”
君尽僵立在那里,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一次,你在书房和我大吵一架,后来我离京你也不肯来送,我还只道是你人尚在气头上不肯见我,哪料到你竟盲了一双眼睛?再后来,我们好不容易重逢,在山里虽然清贫但倒也和乐,被他们发现了行踪,你又是和我大吵一架,甚至还大打出手,结果你半夜里便弃我而去走了个干干净净,连家也不回让我苦觅不得……”彗星声有哽咽,手中只是轻轻加大气力紧紧抱住了他。“事不过三,朴忠载,你莫想再激我生气不理睬你,趁我不察便弃我于刀山火海也很下心肠不管不顾!我再不会给你半分机会,就算你气我骂我,我也再不跟你吵架,你莫扔下我一个……”
君尽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他只能用力的抱住了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