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兵》陈小舟

4、第4章 赶集

　　天还没亮，小鹿就被她娘叫起来吃早饭了。白大山昨晚就把要出售的皮子打理的整整齐齐，熊掌、熊胆单独装好。这两样分量虽少，却比那十来张皮子还要值钱。一家三口简单吃过早饭，套上牛车就出发了。
　　此时天还没亮，四下里一片漆黑，白大山点了一盏灯笼固定在车头，给拉车的牛照亮。小鹿和她娘依偎着坐在皮子堆里，身上裹着狍子皮，气味难闻了点倒是一点都不冷，娘俩嘻嘻哈哈小声唠嗑，白大山在前面笑眯眯地赶车。
　　到了村口大树底下，果然有两个人影等在那里，车还没走近呢就打招呼“白家大哥，嫂子，你们来啦，哎呦，小鹿也在啊。”
　　一听声音小鹿就有点烦，是王三木家的碎嘴老婆王吴氏，另一个肯定是她小姑子王春兰。王吴氏整天不着家，抓把瓜子满村子瞎转悠，谁家有点啥热闹她知道了整个村子就都知道了，东家长西家短的四处嚼舌头。她小姑子王春兰年纪不大，从来不正眼看人，总是斜着脸偷瞄人家跟做贼似的，平时寡言少语的从来不跟人打招呼，偏偏跟她嫂子处得来，天天跟她嫂子后头瞎转悠。小鹿心里真不愿意搭理她们，总觉得她俩一个碎嘴子另一个也好不到哪去，懒得跟她们说话，假装睡着趴她娘怀里不出声。就听她娘招呼两人上车，“快上来，天太冷了，到车上来搭着点皮子暖和暖和。”
　　“哎，好嘞。”王吴氏半点不客气拉着王春兰爬上了牛车，扯过俩张狍子皮就往身上裹，嘴里还问，“哟，小鹿这咋还睡上了呢，这天多冷啊，可别着凉了。”
　　“没事，她身上穿的厚着呢，今天起太早了，孩子还犯困呢。”小鹿娘把皮子给小鹿掖严实了，轻轻拍小鹿，“鹿啊，快，给你婶子打声招呼。”小鹿装作迷迷糊糊的样子含糊的喊了一声。
　　“嗐，招呼啥呀，咱又不是外人，不用那么客气。”王吴氏挺不见外，“嫂子，老白大哥的腿现在咋样了？好点没有？”
　　小鹿娘心里有点不乐意，“天不好的时候，还有点疼，小鹿给弄了些虎骨酒，常年喝着，比原来强多了。”
　　“没事没事，好好养两年就能好了，你们家小鹿这么能干，你们有后福呢。”
　　“嗯，就是，我们家多亏了小鹿了，就是苦了这孩子。”小鹿娘轻轻摩挲小鹿头发，心里有点发酸。小鹿抱紧她娘的腰烦死这碎嘴子了。
　　“咱小鹿现在了不得，现在名声大的哟，我上次回娘家还有人问我来着，听说小鹿打过老虎，打过狼，问我是不是真的。我说那还有假，那虎皮卖了二十多两银子呢。”王吴氏当时羡慕死了。庄户人家种一年地也攒不下十两银子，这两年白大山隔三差五就进城卖皮子，不定家里攒下多少家底了呢。连牛车都买回来了，这村里除了村长家就白大山家有牛了，村里谁不羡慕。“嫂子，小鹿今年有十三了吧？”
　　小鹿娘点头，“可不，成大姑娘了，就是光长个子不长心眼，傻乎乎的。”
　　“咱小鹿哪傻了，多有本事的姑娘。”王吴氏凑近点，压低声问，“嫂子，小鹿也不小了，该订人家了吧，你们想招个啥样的女婿啊？”
　　没等小鹿娘开口呢，小鹿一翻身，“婶子，我还小呢，你咋不先给春兰姐打算，她都十六了吧，你还不先紧着春兰姐。”
　　小鹿娘轻轻一拍她，“咋跟你婶子说话呢，恁不懂事呢。”
　　王吴氏有点讪讪的笑，“哟，小鹿醒啦。”王春兰躲她嫂子身后斜眼偷瞄小鹿，两人目光一对上她急急错开眼神，跟做贼似的，小鹿忒烦她这样，裹紧皮子接着装睡。
　　牛车走了半个多时辰，天色开始发亮了，白大山把灯笼扑灭了，跳下牛车活动活动腿脚，他知道闺女烦王吴氏，要不是一个村的，他真不乐意捎带这姑嫂俩人。他也烦这人，有时间在家干点家务活不好，成天走东家串西家的，也不会看人脸色，一张嘴全是废话，这不，一会的功夫，又开始了。
　　伴随着王吴氏的家长里短，牛车终于赶到了阳平县城。这时天已经大亮了，城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挑着扁担的，背着箩筐的，都是准备到集上卖东西的。
　　交了五文钱进了城，总算跟那姑嫂俩分开了，一家三口都松了口气。
　　在城里，白大山牵着牛，路上人多不敢让牛车乱走，怕撞着人。小鹿在车上东张西望，一路上热气腾腾的早点摊不少，商贩们热情的招呼声不绝于耳。小鹿娘看她那样，问她，“闺女，饿啦？”
　　小鹿不好意思，“没，就是有点馋了。”
　　白大山在前面哈哈笑，“这好办，东西不急着卖，先给我闺女解解馋。”
　　小鹿问她娘，“娘啊，我想吃馄饨，你想吃啥？”
　　小鹿娘吃啥都行。三人找了家空地大的摊子，白大山先去栓牛车，让娘俩去点馄饨。
　　虽然在家吃过早饭都不太饿，但这大冬天的，喝碗热腾腾的馄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三人吃的都挺满意。小鹿娘掏出半新不旧的荷包，“老板，结账。”
　　“您三位吃好了？承惠三十文，谢谢喽。”老板拎条抹布笑呵呵的过来了。
　　“涨价啦？上个月才八文钱一碗。”小鹿不乐意了“你家馄饨又不比别人家多，为啥比别人家贵？”
　　“小姑娘，不是我们一家涨价，现在馄饨都是这个价钱。米面油都涨价了，我们不涨就赔钱。”小摊老板也不乐意，“这不要过年了嘛，啥都涨价啦。”
　　小鹿娘掏出钱放桌子上，“鹿啊，走吧，不差那几个钱。”
　　白大山搂着小鹿，“我闺女多会过日子，好姑娘。”小鹿跟她爹嘿嘿嘿傻乐。
　　白大山让娘俩上了车，他在前头牵牛走，嘴里还得吆喝着，“当心啦，车来啦，当心喽。”
　　好不容易到了城东皮毛铺子顺发祥老号。店伙计帮忙把皮子搬回去，白大山每次卖货都是到这来，彼此很熟悉，交易很快就完成了，得了六两银子，还给掌柜的送了一大块熊肉算是拜个早年。
　　熊胆送到药铺卖了六两银子，接下来就剩一对熊掌了。三人找了城东最好的饭馆，跟掌柜好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十八两成交。
　　三十两银子到手，车上也空出来了，一家人都挺高兴，把牛车寄存到牛马市，三人顺着人流往集市方向走。年前最后一个大集，办年货的人特别多。白大山夫妇把小鹿夹中间，紧紧握牢她的手，生怕她被人群挤丢了。
　　小鹿扯着嗓子问她娘，“娘啊，都买啥呀？”
　　她娘拉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先去扯上几块布。”三个人连成一串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费了大劲挤到一家布料店。
　　店门口一位伙计扯着嗓门吆喝，“新到各色布料喽，价格不贵料子又好喽，做身新衣好过年喽。”一进门，嚯，没想到买布的人那么多，三四个伙计大冬天里都忙的满头汗，各色布料被女人们给扯的乱七八糟，颜色鲜亮点的料子在几个人手里拉过来拉过去谁都想抢着先买。小鹿跟她爹对视一眼，跑到店门口的旮旯里躲着。白大山不是不想帮忙，实在是不好跟一群女人挤。过了好一阵子，小鹿娘才抱着几卷布，笑容满面的挤过来，只见她头发也乱了，衣襟也歪了。
　　小鹿跟她爹感慨，“唉，太不容易了，娘真厉害。”
　　白大山点头，“就是就是。”
　　小鹿娘笑，“还说呢，你俩倒好，跑一边躲清闲，看我一个人过去，亏得我手快，不然好料子都抢不着了。”
　　小鹿赶快岔开话题，“娘啊，接下来买啥呀？”
　　“找一家铺子称几斤红糖，买几幅春联，还得买点好白面。除了这几样是必须买的，剩下就看你们爷俩有啥想吃的，娘过年好给你们做。
　　白大山跟他媳妇商量，“还得买一坛子好酒，我陪庞师父好好喝几盅，家里都是药酒，过年了要喝点好酒。”
　　小鹿也点头，“就是，我师父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看书喝酒。”
　　商量好了，小鹿娘把布料交给白大山抱着，一家三口又连成一串往人堆里挤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东西买全了，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三人都累的够呛，扛着大包小包的实在有点走不动了，就近找一家饭馆点了几个好菜，连吃带歇的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一家三口吃饱喝足，带上东西去取牛车。路过点心铺，小鹿又进去买了两斤平时不舍得吃的精致糕点。
　　待到出来南城门，王吴氏和王春兰已经在那等着了，姑嫂俩手里也是拎着布料和两个小包袱。估计逛的挺高兴，二人都喜笑颜开的。
　　上了牛车，王吴氏先挨样看看白家买的年货，“哎呦白嫂子，置办了这么多年货，你们家花了多少钱哪。”伸手把几卷布料拽到身边，“春兰你瞧瞧，这料子多厚实，颜色又鲜亮。”王春兰也伸手挨个摸一遍，点点头。
　　“嫂子，你这布料不少花钱吧，多少钱一尺啊？”不等小鹿娘回答，她又伸鼻子到处闻，抱过一个背篓往里瞧，“嫂子，你这是买的啥呀？这可真够香的。”
　　小鹿娘有点尴尬，“没啥，小鹿她爹想喝点酒，我给他买点酱肘子当下酒菜。”
　　“我看一眼啥样的。”王吴氏拿出油布包就想打开。
　　小鹿一把抢过来，“婶子，不用看了，我娘买的时候仔细挑过，绝对是新鲜好肘子。”把背篓拽回来，东西放好后，直接放到她身后，省得王吴氏再伸手。
　　“你这孩子，婶子看看都不行，又不吃你的。”王吴氏有点下不来台，不太高兴。
　　“她婶子，小鹿不是那意思，你别多想。”小鹿娘也有点烦她，都是一个村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好太得罪她，“她婶子，你都买了些啥？这布料多少钱买的？”
　　王吴氏有了话头，又开始唠上了。伴着她的大嗓门，牛车慢慢悠悠的往回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