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李叶]一叶知秋》祁英尘

4、第 4 章

　　面圣的过程很顺利，比徐承恩想的要顺利的多。
　　那天一大早，秦颐岩便带着徐承恩递了牌子，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见到皇帝。
　　徐承恩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的那一番长谈，整个家族几十年的遗恨渐渐化解，拳拳忠心得不到舒展的抑郁得到理解。
　　徐家从未怨过，从兴兵的时候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满腔的忠君报国维护正统之心得不到朝廷认可，甚至被斥为乱臣贼子，这种抑郁之心又有谁能理解呢？
　　青史留名，不过也是为了留下忠义之名。
　　说到此处，徐承恩已然涕泪涟涟，连皇帝和边上伺候着的高大人听了都潸然泪下。
　　秦颐岩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只道当时满朝文武摄于太后之威不敢有半分异议，唯有英国公毅然兴兵抗周，虽败犹荣，只是如今英国公后人却埋没乡野，实在令世人心寒。
　　“是天家对不起卿啊……”皇帝叹道。

　　出了皇宫，徐承恩便一直沉默不语，家族的兴衰太过沉重，因为想来难受，所以过去从未想过，也从未对人说过其中血泪，现在能够对着皇帝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也可稍稍抚慰先祖的在天之灵。
　　“你不用想太多，陛下说了便会做到的。”秦颐岩叹道。
　　“其实，能不能拿回家产我也无所谓了，反正从小到大都这么苦过来了，只是高兴祖父终于能安息了。”徐承恩笑道。
　　“我以前根本不敢告诉别人我的名字叫李承恩，只敢用本姓随便取个徐二的名字，这种感觉就像是世间完全没有我的容身之地，身似浮萍。”
　　“唉，倒是苦了你们一家了。”
　　“不会，我这就回去跟大姐说，姐姐知道了一定会开心的。”
　　秦颐岩听了，便叫人送徐承恩回去。

　　一个多月后，为英国公李敬业平反的诏书终于下来了。
　　徐承恩复赐李姓，世袭英国公，当年抄家入官的家产是还不回来了，朝廷只是按制赐了好些布帛金银作为抚恤，划了几亩地，另外赐了一座宅子作为英国公府，虽然宅子大小实在不配做英国公府的，但是对于一直挤在小小的药店里的李承恩一家来说已经很大了。
　　“不知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秦颐岩前来道贺，顺道问起李承恩。
　　“我是想先回祖籍一趟。”李承恩想了想。
　　当年英国公徐敬业兵败，不只是在京城的英国公府被满门抄斩，连带着在曹州的徐家宗族也被抓了个干净，如今整个徐家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也都隐居起来，整个家族一朝败落。这一趟回去便是想召集起族人，再立宗祠，也给那些生活穷困的族人一些接济。
　　“是该这样，不知之后承恩是否愿意入我天策府？”
　　“天策府？”李承恩眼皮一跳。
　　说起来李承恩的父亲虽然去世的早，可是在世时也时常给李承恩讲祖辈们的事迹，李承恩最爱听的就是先祖徐懋功如何跟着秦王打天下，南征北战，用兵如神，后被封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因此对于天策府，李承恩并不陌生，如果不是后来惨遭灭门之祸，英国公被虢去封号，李承恩是完全有资格入天策的。
　　“你是英国公之后，自然应该入天策的，我看你身子骨不错，是块练武的料子，而且脑子转得快，去天策府必定前途无量。”秦颐岩当初一看到李承恩便起了让他入天策的念头，如今李承恩找回了身份，入天策更是名正言顺。
　　“不过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逼你。”
　　“不，我去。”李承恩眼神坚定，“精忠报国乃是我家祖训，先前我没那个条件，现在既然已然恢复身份，断没有推辞的道理。”
　　“好！”秦颐岩拍着李承恩的背道，“我没有看错你，既然如此，待你从曹州回来便传信天策，我自会安排你入天策的事宜。”
　　“如此多谢。”

　　李承恩现在只挂了个英国公的爵位，还没有领事，于是每天都闲得无聊到数蚂蚁，皇帝倒是挺看重他的，时不时的叫去陪着聊天，这么几次下来，李承恩对朝廷里的派系也有了一些了解。“不知爱卿以后想做什么？”皇帝面带慈祥。“臣想先回祖籍，然后入天策……”李承恩却觉得那慈祥的笑有些刺眼。“天策？爱卿若是想入行伍，倒不如去神策，更有前途些。”李承恩听了，心中却有些酸楚，天策府是当年太宗创建的，太宗手下的名臣名将也大多去了天策，其中也包括第一代英国公，只是自武后掌权以来，便一直打压天策，后来更是一手扶植起神策与天策对抗，神策也因此一时光鲜无比，风头无两，而天策府的将帅则是动辄得咎，被逼的不得不低头，在朝中行走也是半点不敢马虎。是故长久以来，朝中大臣多乐意将族中子侄安排去神策，作为仕途上的一条捷径。天策府本来在武后朝之前也多是收的勋贵子弟，可是经过武后一朝的打压，除了一些意志坚定的家族，已经很少有大臣愿意将自家的子侄送去天策，近年来更是落得要去民间收新人来保证天策府内人员的正常流动。当时的朝廷就在洛阳，可在坐落在洛阳北边北邙山的天策府却好像被整个朝廷遗忘了一般。“天策府是先辈们用鲜血建立的，臣只是不想先辈们的心血就此埋没……”李承恩看着皇帝，眼神坚定。皇帝无言，不知是想起太后朝时整个李唐宗室的惨状与沉默还是什么，终是答应了。出宫之后，李承恩回府换了常服，便跟姐夫一道去西市采买些家用。徐家姐夫的父亲本就是英国公府的副将，两家也算是通好之家了，对英国公非常忠诚，当年其父更是豁出命来将李父救出，因此李父临死前便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姐夫，一来以报救命之恩，二来其对徐家忠心耿耿，也有托孤的意思在其中。以前徐家三口只守着一家小药店过活，日子紧巴巴的，自然没有闲钱去置办家用，不过能凑合过日子就行，如今李承恩终于找回身份，徐家姐夫倒是比李承恩还高兴，不过几天功夫便将所需家用一一列出，送到李承恩面前。李承恩看到目录，只笑道，姐姐已然出嫁，此后便是一家人，何必如此生疏，姐夫依旧是姐夫，要打要骂还像以前一样。午后正是西市热闹之时，摊贩和商家已经在上午进好货摆好摊，京中的大臣这时候也落衙回家，正好能去逛逛，就是一般老百姓，该干的事早上也干完了，这时候也跑了来逛，更不要说一些本就闲来无事的贵妇们，在西市呆上一整天的也多得数不过来。两人走入一家家具行，里头有不少人正在挑选家具，其中还有不少衣着光鲜的妇女。李承恩径直走到展示的家具边挑选起来，这些家具即便是李承恩这种没见过市面的人看着都觉得名贵，用料结识，雕工细致，虽然李承恩现在是不缺钱了，但是常年养成的节俭习惯在问了价以后也顿觉肉疼。边上正有一少妇招呼店家定下一台做工考究的梳妆台，李承恩先前还没注意，待那女子开口，却觉得异常熟悉。那女子戴着帷帽遮脸，但是半透明的薄纱依然能显出女子的容貌。阿宁姐……李承恩呆住了。阿宁这时也转过头，看到李承恩，脸色在一瞬间煞白。李承恩刚想说什么，阿宁的侍女已经过来了。“七娘子，钱已经付了，我们回去吧，”说着又看了看李承恩，见李承恩衣装不俗，又问，“怎么，七娘子认识么？”“不，不认识……”阿宁白着一张脸，带着侍女匆匆离去。李承恩心中叹息，当初因为自己穷困而改嫁他人，如今不知她心中该如何思量了。想来想去，反倒是自己心中更加添乱，毕竟是自己爱慕许久的女子，不是一下就能忘记的，可她给自己带来的伤害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忘怀的。徐姐夫似乎也看出李承恩的烦恼，只笑道，既然没有做夫妻的缘分，又何必纠结呢，大丈夫何患无妻，以后总会有看得上的女子的。李承恩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