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丹青书》蠡南

2、冷月破庙

　　仇家找来了么？
　　叶洛顾不得肩上的伤痛，一手撑地起身，一手从腰际扔出一道月辉点缀的寒芒直指叩开庙门人的脖颈。
　　“啊！”
　　刹时惊艳，来人非但不是仇家，而且是一位清秀婉约的女孩。
　　女孩如同出水芙蓉，双瞳剪水，朱唇皓齿，螓首蛾眉。翡翠凤钗，珍珠耳坠，一身白色罗裳，朱红色绣鞋，手持一盏琉璃灯，冰肌玉骨。一看便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只是这位大户小姐或许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惊世骇俗的开门待客的方式，一声惊呼便腿软的倒了下去。
　　叶洛不禁一愣，但总归是江湖人，下意识的便右手揽起了女孩的纤腰。
　　女孩长发滑顺如水的倾泻了下去，一股淡淡的女儿香俏皮的挑逗着叶洛的鼻尖。
　　或许是太过惊吓，或许是从未经历，更或是被男子的俊俏的容貌所吸引。这位可爱的女孩就这么傻愣愣的躺在了着温暖的臂弯里，呆呆的看着男子。时间就在这一刻定格。
　　月色如水，树下佳人。
　　或许真的如此，君子温如水，叶洛也不舍得破坏的这美好的邂逅，就这么温柔的任由女孩躺着。不语，这一刻，一切都很安静。
　　半晌，女孩娥眉轻眨，俏脸羞红才缓缓的扶正了身子，然后双手轻搓着裙裾，螓首深埋。
　　碎碎的问道：“公子，撞得你疼么？”
　　“额！”叶洛一阵无语，“哎，原来是个大户人家足不出户的大小姐，真是单纯的可爱”
　　“当然，哎呦，好疼啊，我的肩都流血了，你看！”
　　“啊！”女孩看到大量的血渍又是一声惊呼，然后突然愧疚的啜泣起来。
　　叶洛先是被女孩的一声突然的惊呼吓出魂来，后来又被女孩突然的啜泣心里荡出一点愧疚。本来叶洛也只是想善意的逗下她，谁知这个清秀女孩竟是如此的不被世俗玷污，不免心生愧疚。
　　叶洛其实不过弱冠之年，只是因为筋骨俱佳，并且身负灭门之仇才年少有为。
　　“姑娘，其实这是我早些时候的伤，全与姑娘无关，刚才不过是在下的一个玩笑，不幸捉弄了姑娘，还望海涵。”
　　叶洛只得拼尽全力的安慰女孩，可是女孩却傻乎乎的坚信是自己伤害了别人，什么也不听的啜泣着。
　　此时的叶洛早已忘了伤痛，只顾着温柔的安慰着，浅语着。
　　“姑娘请不要落泪了，在下见到女孩子落泪会更疼的！”叶洛诚挚的用双手握住女孩的胳膊，直视那对水眸。
　　令人意外的是女孩听到后霎时停住了哭泣，云袖轻抚过鹅卵石般微红脸上的泪痕，是如此坚定的眼神看着叶洛的双眼，轻咬朱唇。
　　那是如此坚定的眼神，与刚才那个不经世俗的雪莲花般的小女孩竟是判若两人。以至于后来这个眼神，这个场景，会是叶洛这一生都搁浅不掉的情殇。
　　女孩不语，竟是毫不犹豫的撕下云袖上的一块绸缎，强行的揭开叶洛肩上的浸满鲜血的残衣，是那样笨拙却又那般执着的为面前这个素未平生的男子包扎伤口。那样笨拙而生疏的手法，叶洛完全可以做的好上千万倍，那样执着的眼神却是叶洛将用一生来寻觅的。
　　或许，叶洛是震撼，抑或是感动。
　　叶洛任由着女孩发泄着高贵的执着。
　　月色很冷，庙前的苇草很乱，如同叶洛此时的心。这一夜，叶洛感触了太多自己以前从不敢想象的感情，如此复杂，如此温暖。
　　舞蝶，叶洛永远不会忘掉，那个女孩的名字。女孩只是那样简单的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淡淡谈到。舞蝶原来是洛阳城最有名气的武林世家御剑阁的千金小姐，只因是女儿身，才不得不深居闺房，平时习点琴棋书画倒也算的了大户人家千金小姐知书达理的标准。怎奈舞蝶毕竟有点孩子性，数年的四书五经倒是的却枯燥了些，便悄悄在娘亲的房里偷了本南唐后主的诗集，然后趁去庙里进香的时候偷藏在袖中找时机慢慢品味。或许李煜的诗集有的射影了一些朦胧的凄迷爱情，父母总是认为太过娇淫而绝不会让自己涉猎。也是这般舞蝶才会选择到这个早已荒破的寺庙来进香，掩人耳目，也静谧的多了份超然脱俗的意蕴。谁又曾想白日进香时竟不经意的把诗集遗失了，怕被爹娘发现，只得深夜独自提着琉璃灯从柴房后的小门悄悄溜出来到这里寻找。
　　“唔，那你又为什么来这里呢还受了伤。”
　　“我？哈哈，被一群狼咬了你信不！”叶洛饶有趣味的看着舞蝶天真的脸庞。
　　“那公子的伤要紧不？我家有全洛阳城里最好的大夫，公子如若不嫌弃，明天可到我家来上药。”舞蝶依着叶洛靠在观世音菩萨石像前抱膝而坐。
　　“哈哈，姑娘倒也真是善良，可惜我来不了的”叶洛转过眼神静静看着那枯树杈上的孤月。
　　“啊，为什么？”舞蝶诧异的问道看着叶洛的侧脸，语调中微微带点失望。
　　“因为我是江湖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下一刻的命运，我又怎么能对你轻易许下承诺？”叶洛淡淡说道。
　　舞蝶突然感到一阵心酸与痛意，她能真切的感受到身旁的这名男子身上流露出的莫名孤独寒意。舞蝶转过头抵在自己双膝上，没有任何感情的看着鞋前的那些苇草。
　　“那，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么？”
　　“当然，只是这个江湖人的朋友太不值钱咯！”
　　舞蝶缓缓的起身，走到门前，任由那皎洁的月儿把辉光倾泻在白衣上，背着手。
　　“其实，你知道么，你是我最有感触的男子，家母的眼中只有所谓的武林地位，而剩下的那些师兄和江湖子弟不过是把我当做一个问鼎武林的独木桥。而你，才会这么真挚的把我当成朋友。”
　　叶洛依旧是那样静谧的看着漆黑的天空，不语，只是突然间眼中多了点什么不曾拥有的东西。可是这个男子太过高傲，不懂得表达点什么。
　　“舞蝶，那个蒲团下的应该是你遗失的诗集吧？夜深了，你也该回去了，三更半夜女孩子在这深山寺庙总归不太安全，既然是朋友，那我送你回家吧！”
　　舞蝶明白，在这个男子心中自己和他终究不是一路人。释然的捡起诗集。
　　一段路，两个人。
　　一盏琉璃灯，都安静的没有话语。
　　月光很冷，无情的落在那两个人的背影上。苇草很乱，肆意的摇摆着在石子路的两旁。路很短，但他们却感觉走了很长。
　　那个不起眼的柴房门扉前，两人都静默的站了很久，谁也不愿打破。
　　女子双手合十，螓首低埋。“谢谢。”
　　男子先是愕然，然后很怜惜牵起女子的纤手，细语道：“其实，该说谢谢是我。”
　　舞蝶终于狠下心转过了身，隐入门扉。
　　不知过了多久，望着那早已消失的背影，叶洛深意的仰天长叹一声，又携剑步向破庙，只是这一路的影子在月光下总是显得那般销瘦孤独，惹人怜惜。
　　注定是不眠夜，安静的坐在前庭的枯树下凝望着观世音菩萨的庄严姿态。今夜，感触了太多。
　　叶洛，这个天下人眼中的青年才俊是如此的完美，无与伦比的相貌，素衣生香的气质，举手投足间的华贵。地位是堂堂雁荡阁的二阁主，剑术也是天下第一，如此完美的男人背后却有着旁人不可触摸的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