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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篇 by魔金 ...

  •   西湖早春。
      桃花未放,柳絮翻飞。
      苏堤之上,有桥名“锁澜”。
      长虹似的青石板桥身,头北尾南。
      锁得住的是眼前这一湖碧水,锁不住的是分立桥下的两拨人马。

      比武锁澜桥上,宋金双方约定三局两胜。
      虽未到戚少商出战的时机,然而前两场的比试已然令在一旁观战的他,不由地紧蹙了眉头。

      第一局,金国败。
      败在了江南第一快剑陈天云堡主的手上,实属意料之内。
      但是这第二局骤一开场,应声出战的“江南刀王”金刀门的万踪还没走到石阶的一半,更谈不上提刀迎敌之时,早就立于桥陡处的金国国师之子完颜璘突然就把手中的银刀往石栏杆上虚空劈下。
      万踪不解其意,只是蓦然感到眼前白光闪烁成了虚无一片。
      桥上,也不知被金人设下了什么装置,护桥的每一根石砌欄杆背后俱都竖起了半片刀刃。
      银刃四处折射了阳光,只是仅仅一瞬,这些刀刃又都收了回去,消失不见。
      然而就是在这一刹那,在万踪被银刃的反光晃得不自禁地闭眼之时,静待不动的完颜璘立马似飞鹰掠食般从桥上跃下,掌中短刃银刀直指他的心口。
      万踪闭了双目,看不到完颜璘的偷袭,待感到刀风破空袭至已为时已晚,只来得及在银刀当胸没入之时本能地将身子略微偏了一偏。
      金人善使刀。
      没有人能形容这把刀的速度,拔出时也一样快。
      在桥下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万踪已然在这般措手不及的情形之下,血溅当场,受了重伤。

      “金人使诈!!”江南群豪当即悲愤莫名,纷纷涌至前去想群起而攻之,但是又苦于一时找不出金国设下埋伏的明证。
      此时,戚少商见状猛然大喝一声,双臂展开,挡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戚大侠,金国卑鄙小人,眼看着要输就使诈害人,何必再与他们讲什么光明正大的江湖道义!”
      一人起头,众人附和。
      一时之间,群豪们个个义愤填膺地嚷嚷起来。
      “大家稍安勿躁。”戚少商回头,面对着他们朗声说道:“此次比武既是关乎国体颜面,这三场就必须单打独斗。请给戚某一个薄面,让我打完这最后一场再议如何?”
      多数人已然听出戚少商的言中之意,忍住了不再言语。
      众人退后几步,继续凝神观看。
      只见戚少商大步迈向前,隔着遥遥几步对着柳树荫下的顾惜朝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转开目光面对金国国师说道:“前二局战平。这最后一局你们谁来与我交手?还是只会使些暗地里的花样,不敢堂堂正正地站出来应战!”
      戚少商一边说着话,一边早已用目光扫视四周。
      然后,他果然瞧见了静默站立在金国国师完颜飞翮身后的术虎翰。

      清明的眸光牢牢地盯着他,戚少商直觉着这个人就是他的对手。
      果不出所料,术虎翰听完戚少商的话之后,低首向完颜飞翮耳语几句,随即解下披风甩到地上,缓步踱出了树荫处。
      看了一眼戚少商掌中的逆水寒剑,术虎翰突然开口道:“你们宋人自诩武功了得。今日,就让我术虎翰来领教一下。”
      戚少商心知金人奸诈,看适才与完颜璘比武的万踪就知道,只怕整座桥上,早已被他们设下了机关埋伏。
      然而,就算明知有险,今日之战关系重大,自己亦绝无不战而退的道理。
      何况,只要是他认为应该去做的事,做了之后问心无愧,那么,就没人能够挡得住他。
      “请!”
      握紧逆水寒,戚少商提气飞纵,几步就跃至桥头,稳稳地立于桥栏之上。
      对方亦不示弱,比之戚少商缓了半个身形,飞速跃起,站定在戚少商对面的桥栏上。
      二人静立对峙,遥遥相对的目光之中,心事各异。
      就在戚少商与术虎翰相持不下的时候,顾惜朝对完颜飞翮抱拳请辞,人,已悄然而退。

      菩提精舍。
      端坐正堂的沾澄大师耳廓倏然一动,门外繁杂的脚步声已清晰入耳,其间,似乎还夹杂着甲盔碰触到金戈的冰冷脆响。
      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目,沾澄的眼中立时映入一个熟悉的青衫人影。

      顾惜朝负手伫立门外,眸光冷冽,唇角含笑。
      沾澄望了一眼顾惜朝身后分列数队,齐刷刷不少于百人的阵势,开口叹道:“顾惜朝,生者必有灭,名利皆虚妄,你何以竟要泥足深陷到如此境地?”
      顾惜朝闻言一挑眉梢,抬眼四处看了看空荡荡的屋舍,清冷的声音响起:“诸行无常,盛者必衰,古往今来胜者为王败者寇。老和尚,所谓兵不厌诈,要怪就只能怪你们自己蠢吧!”
      他背后跟随着的金国铁血堂门人之中,立即响起了一阵哄堂大笑之声。
      笑声里,走出来一个人。
      铁血堂堂主铁鹰在路过顾惜朝的身边时,顺手拍了拍他的肩,道:“说得好,哈哈哈!”
      顾惜朝因为这个亲昵动作而不着痕迹地将清朗的眉微微地蹙起,不过只有刹那,下一瞬间,他已然侧过头去,回答:“堂主言重了。”
      铁鹰手一挥,径直一步跨入内堂,十数名堂内弟子亦跟随着他大咧咧地登堂入室。
      俯看着盘坐在蒲团之上、面色仍略显苍白的沾澄与他身旁不足十人的仆役,铁鹰嚣张地笑道:“看来,江南各门各派的高手都去了锁澜之战,今日我们要拿下这菩提精舍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好一个一箭双雕的妙计,你说是吗,顾惜朝?”
      顾惜朝亦走入了内堂,闻言说道:“堂主所言极是。老和尚已受重伤,只怕此时行动不便。”稍作停顿,又道:“这里除了留下来看家护院的数名奴仆之外,再无一人有能力可以保住它。”
      “好!很好!” 铁鹰转身面对屋门外自己所带来的人,高举起双手道:“弟兄们,你们说,我们要烧了它吗?”
      众人举起手中的长矛短刀,齐齐呐喊着起哄。顿时,喧杂的声响充斥了整座以静禅之意而兴建的菩提精舍。
      铁鹰挥挥手,退回到顾惜朝的身旁,冷笑着凑近,说道:“顾惜朝,现在是你对大金效忠的最好机会。杀了这个老和尚,皇上自会重用于你。到时候,荣华富贵、登王拜将指日可待啊!”
      顾惜朝垂下眼帘,没有人能够看清楚此时此刻他眸中的神情。
      手中长剑清吟脱鞘,什么话也没说,顾惜朝反手一抖剑花已向沾澄刺去。

      桥上突然起了一阵风。
      漫天柳絮随风而动,轻妙曼舞地回旋在戚少商与术虎翰二人的身周。
      风,未过。
      术虎翰已然齐掌而出,向戚少商攻来。
      掌风洌厉,招式狠毒,方位准确。
      似乎他一出手,就绝不容忍对方还有一丝喘息的准备机会。
      戚少商虽未轻敌,但是对这来势汹汹的一掌仍是有些低估了。
      在掌风袭到面门之前,戚少商毅然一个翻身扑落。
      然后,双足急点桥栏之下的青石桥身暂缓下坠的身体,想借此再次提气腾空。
      眼见脚尖欲又一次踏点在青石砖上,蓦然,从砖缝之间弹出了一排排枪尖,在一刹那之间就斜斜地布满了整个桥身。
      戚少商一惊。
      此际他已临近水面,去势急速。
      心念起,戚少商立刻翻旋下坠的身子,欲以单掌击水面借力。
      就在手掌即将碰到西湖水面之时,原本微澜静恬的水面之下,猛然又升起了数板密集的银钉。
      浸过湖水的银钉泛着冰冷的光芒,亦封住了戚少商自救的出路。

      在桥上如愿见到这些的术虎翰心中大喜。
      抽出腰间早就准备好的双鞭,一根系住桥栏石墩上帮着自己倒悬跃下,另一根直直向桥下的戚少商抽出,以期在戚少商拼命自救、身姿不稳亦无法换气的情况之下一击而中。
      鞭,指如灵蛇,快而准。术虎翰的武功造诣端是不弱。
      戚少商眼角的余光一瞥见长鞭,几乎立即明白了对手的用意。
      他的身子正悬凌半空,既不能退亦不能避。如果力竭时被长鞭碰上,势必失去了对战的先机。
      但世上还没有任何人的鞭子能卷得住戚少商的咽喉。
      快速权衡之下,戚少商突然就一掌按在了钉板之上。
      顾不得掌心传来的钻心疼痛,借助着这一动作,戚少商已快速折转上身,一抬手用剑鞘缠住了长鞭,扯紧。
      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地拔出剑,削断了长鞭。
      趁着术虎翰失力往后急退的空隙,戚少商脚尖在银钉上一点,人已随斜斜刺出的剑势而去。

      剑光冷冽,银芒流动,亮得令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这一剑,迅速、刚猛,夹带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气势。
      术虎翰失去了一根鞭子却根本没有时间惊慌,只见戚少商举剑向他扑来就突然扔掉两断的长鞭,反手出掌。
      在这只手的掌心之中,正握有一柄其薄如纸的利刃。
      这样一柄薄如纸的匕首如果插进人的胸膛内,一定不会流出太多的血,却足以致命。
      更加对他有利的是,术虎翰相信埋伏在水底下的自己人,会在戚少商的剑风袭到之前,已然将他射成个刺猬。
      只要戚少商一心觉得仅仅是在对付他一个人,一心觉得这还是一场公平的较量,那么,自己就还有机会成功。
      正当术虎翰对自己的如意算盘正感得意之时,戚少商已近在他眼前的剑势倏然改变了方向。
      原来,竟是一记诱敌的虚招。

      与术虎翰手中的匕首堪堪擦过,戚少商没有执剑的那只手五指紧握,紧接着,吸气陷胸,一拳打在对方左肋软骨下的穴道上。
      这一拳准确,劲力十足。
      术虎翰顿感胸口一震,整条手臂都麻了,暗藏掌心的匕首再也没有力气向前刺出,脱手落入了水中。
      潜伏于水底的箭手们此时见状已齐齐跃出水面,数十尾翎箭对着戚少商一阵猛射。
      戚少商早在拳击术虎翰的左肋时,就顺带着将人一拉一拨挡在自己身前。
      激射而至的箭矢不出意料地统统射入了那被戚少商死死钳制住的人的身上。
      待这场箭雨过去下一场箭雨未至,戚少商转身几步就跃上了桥面,抛开已然中箭身亡的对手,在桥前凛凛而立。

      观战的群豪见状,欢呼而起。
      反观金国这边,气氛立时有些阴郁。
      从树荫下站起,金国国师完颜飞翮突然冷着脸挥了下手。
      埋伏于桥下,树上的金国杀手俱都一一亮相,以锁澜桥为界,瞬间就将桥下的江南诸多门派的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大家上!给不守信誉的金人以迎头痛击。让他们看看我们都不是好欺负的!”
      在众位武林人士嘈杂的喊声之中,戚少商从桥上急奔下来救护。
      手中逆水寒,剑光炫动。
      此时,他亦不再阻止江南武林众人杀敌。
      森寒的剑光凌空划过,戚少商人随剑动,飞纵往前,与所有人一起冲向了敌群。
      挥剑的瞬间,他只记得对一个人的承诺。
      他,必须要完成这个承诺,万死不辞。

      沾澄大师闭上了眼。
      他能感觉到森森剑气已然离自己,愈来愈近。
      就在顾惜朝手中细窄长剑的剑尖就要碰到仿佛已经入定的沾澄之际,剑势蓦然一斜。

      顾惜朝的眼色一沉,一剑挑起和尚身旁摆着的木鱼。
      顺力飞跃而起的木鱼越过屋内众人的头顶,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挂在门沿上的铜铃。
      铃声清脆悦耳,余音绕梁。
      立时,原本安静无声的精舍各处,倏然间奔涌出来许多人。
      或隐于阁楼阶梯,或藏于内堂外院的江南各门各派的弟子们一起双臂急挥,各式各样的暗器似天女散花般从四面八方射向呆呆站立在院子里的金兵。
      惨呼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来此的铁血堂门人瞬间倒下了一大半。
      铁鹰见到此景,不禁惊怔在了原地。
      待他明白过来刚才那一记铜铃声竟然是顾惜朝给这些江湖人的暗号之时,不禁愤而拔刀,回身就想将顾惜朝劈死。
      只可惜,身形未动,手腕处已感到一阵激痛。
      刀,呛然落地。
      抬眼看去,沾澄仿佛并未有太大的动作,然而内家高深而浑厚的真气已从他激鼓起来的衣袖之中凌厉击出。
      这道气似剑如刀,瞬间就挑断了铁鹰的手筋。

      “老和尚,你竟然没有受伤!”顾不得早已疼得毫无知觉的双手,铁鹰惊恐地对着沾澄与顾惜朝大嚷道:“顾惜朝,你骗我!”
      “你现在才知道,已经太晚了。”顾惜朝傲然接口,随后看向沾澄,淡淡一笑道:“有劳大师,顾惜朝总算没有令你和江南联盟失望。”
      “阿弥陀佛!顾施主辛苦了!”沾澄点头,望向顾惜朝的目光洋溢着温暖。
      顾惜朝继续说道:“完颜飞翮的武士和铁血堂的主力都留在锁澜桥,有大当家和陈堡主他们,相信一定不会有误。”说着,顾惜朝盯着铁鹰的眼中杀机陡现:“大师,我们尽可放手一搏,灭了铁鹰堂。
      听到这里,铁鹰终于明白,他们根本就是中了顾惜朝一早设下的“计中计”,不禁愤而嚷道:“顾惜朝,难道你不想要我们承诺给你的东西了?”
      顾惜朝收起剑,迈步上前。
      波澜不惊的清冷目光扫过咆哮着的人,淡然道:“我顾惜朝要的很多东西,你们还给不起。”
      “只要你说。我和国师回去禀报皇上,你要什么就给你什么!”铁鹰不甘心地继续嚷着。
      “是吗?”顾惜朝闻言,唇角微微牵起,眼前不觉浮现出了一个人的笑脸。
      一月之前,在他孤身前去诈降投敌之时,那个人,似乎曾拥着自己在耳畔承诺锁澜之约。
      他要的不过如此。

      在沾澄与顾惜朝的号令之下,众人跃下阶梯阁楼,冲入庭院内堂,与残存的铁血堂门人们厮杀在了一起。
      顾惜朝手起,剑落。
      炫亮剑光晃了人眼。
      精舍外,天色已近黄昏,晚霞初现。
      金红的光芒透过四壁镂空的石墙,在奋勇厮杀的踵踵人群中投下了一片五彩斑斓的光影。

      银色的月光洒落锁澜桥下,碧波平静无澜。
      白日里那场激战,仿佛像是过去了的一场梦境。
      戚少商在夜风之中伫立桥头,静静地面对着这一湖波光旖旎的水色。
      他在等一个人。
      一个与他在此有约的人。
      他记得,亦是在这般的月色之下,顾惜朝与他一起拟定了这个算无遗漏请金人入瓮的计策。
      之后,顾惜朝一去整一月,音讯全无。
      而在此期间,戚少商对他所做之事亦是一无所知,仅是依计行事。
      他曾不禁想过,如若顾惜朝一旦被他自己心底隐忍着的凌云壮志所诱,真的觉得在宋毫无施展之地而叛了大宋,自己将如何自处?又将拿他,这个自己最在意的人如何?
      然而,就像是自己早已定下的决心一样。
      无论这个计策成功与否,无论最后结局怎样,既然是他们一起定下的死约,那么,他戚少商就信顾惜朝。

      沁凉的空气中,隐约飘来一阵若有似无的酒香。
      戚少商面露笑容,回头看。
      桥下长堤上,远远地走来一个青衫人影。
      眼尖的戚少商早已看清来人手里正提着一对酒壶,碰在一起轻晃着。

      顾惜朝踱步上桥,在戚少商身旁停下。
      将手中的酒壶抛了一只给戚少商,开口道:“顾惜朝守诺赴约。大当家,这是你的。”
      戚少商接过,拍开封泥,仰头灌下一大口,叹道:“好酒!果真是楼外楼的善酿。”
      顾惜朝闻言笑了笑,提起自己手中的酒也饮下一口,然后对着戚少商举起酒壶道:“大当家在此处设法拖住金人增援菩提精舍,亦是功不可没。惜朝敬你!”
      戚少商哈哈笑,抹了抹嘴,回道:“惜朝,此次你的将计就计使得绝妙啊。这一杯,该我敬你!”
      浓醇的酒水直冲咽喉,灼烫了胸腹,一扫二人连日来忍下心气与金人周旋的郁愤。

      耳畔,忽感一股热息袭至。
      竟是戚少商放下酒壶突然将脑袋凑了过来,对着顾惜朝低声耳语。
      像是听到了什么话,顾惜朝不禁与戚少商彼此相视一笑。
      月光漫天,清辉满湖。
      二人手中的壶口轻碰,各自仰头一口气饮尽了壶内的善酿。

      夜,已静。
      酒,醇香。
      人,未眠。

      (全文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下篇 by魔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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