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风》风歧过客

6、第 6 章

　　丁零零，轻柔的，悦耳的铃声回荡着。纪扬怔怔地想，这就是开始了吧？
　　恍恍惚惚的，心神进入一个奇妙的世界。没有不安，没有痛苦。轻轻的，方佛柔风，和韩星在山坡中并肩看着白云一样的宁静安心。
　　老人目中发出一阵金光，紧紧摄住，渺小的，伤透的，憔悴的心神。无处可逃的纪扬直觉的自己被轻飘飘的抓起，抛出，在一旁袖口旁观别人是如何对待自己。
　　老人的眼睛半迷着，始终没有闭上。
　　纪扬被吸附着，走也走不了，动也动不得。只能静静看着也绝老人是如何对待自己。
　　目光相接。纪扬徒然打了一个寒颤，好像老人在观看他的记忆，他的过去似的。接着，他惊恐的发现，是地，他是看到了过去！他看见了他自己！
　　小时候生活的小乡村，他怎么回不记得？他生活过的地方啊。心底最亲切的地方。不是被火烧了吗？为什么，仍是记忆中的青山绿水？炊烟升起，那民风淳朴的小村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简单单几座瓦房，所有认识的人就是两家邻居不超过十五个人，熟悉的，又陌生的感觉浮现。咿？那上山割草，喂猪的小孩，不就是自己吗？这些事情那么简单，可是年幼的自己脸上却挂着自己不可能在有的笑容。纪扬突然觉得这样的快乐也很纯粹。
　　画面一转，冰天雪地。哦，是在冰雪城学艺，四年，学了一套剑法，一套拳法。同门师兄弟六个，当时也还兄友弟恭。纪扬旁观着和师兄弟在一起快活的打闹的自己。我以为情深义重却不知一切只是我心目中的假象。纪扬暗暗地说。接着又伤感，这样的简单，才是真的快乐吧？
　　记忆中最清晰的竟然是与韩星的相识。韩星骑在一头老牛上，悠然的样子，还以为他是个牧童，哼着歌儿，洋洋自得。蓝天白云下，我就是被他不经意的一个笑容所蛊惑。而他，也很惊异，因为那时，我还不知道，凤后是谁。
　　那年的我十七岁。一晃五年过去了。
　　纪扬一动不动，像是回到了过去，脸上露出怀恋幸福，“我记得，那是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山上积雪化了，我顺着溪流到山下采野菜。我很喜欢吃新鲜的野菜。走到山腰的时候，我坐在溪边歇息。抬头就看见他起着一头壮牛，摇摇晃晃的向我走来。他手里拿拿着一根木笛，要不是穿着不是，我几乎以为他是个牧童。那时候，他冲我笑着，露出雪白的牙，他的笑容那么灿烂，这么久，我恍惚以为他是从天上走下来的，是给我的礼物……”
　　……
　　嗬嗬，可惜他不是，他是上天惩罚我对父母不孝的恶魔。

　　……
　　春光明媚，溪水淙淙。雪山上的积雪不耐晚春的召唤，化作清澈的小溪蜿蜒流淌，滋润着一芳土地。草地山点缀着三三两两的小花，和破土的青黄嫩芽，高山下的春意如同少女的薄衫清丽迷人。冰雪少年纪扬远远的悠然自得的哼着小调，带着一把弯刀，拎着自编的竹篮，走走停停。仿佛是从画中走下来。斜坡草地，越往下，草色越深，野菜也随处可见，纪扬愉快的挖着，一个人自言自语，“山下的春天就是比山上早啊。要是在老家，豆荚都爬满篱笆了。”
　　冰雪城，排名第四的瑞方纪扬，风幽雪爱徒，天性自然，不喜练武，此刻又趁着师傅午睡时候偷偷跑到山下晚。说是山下，纪扬也不敢走得太远，一来一回耗费的时间不短，他可没把握不被师傅捉住，二来上山这几年来，他还没有真正下过山呢。
　　坐在阴凉的大石上休息，厚厚的长袍脱下，系在腰间，日头正中，纪扬仿佛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哎呀不好，师傅说过今天有重要的客人过来，”低头看看已有半篮的荠菜，犹豫着“算了，还有小舟和吉儿呢,希望不是什么大人物才好,不然又要我们比武演练,那我可要丢丑了．”纪扬吐吐舌头，擦擦额头的汗，抬头一看，不禁一笑，只见顺着山路，一头牦牛缓缓的走着，不情愿的扭头甩尾，只因上面坐着一个万分古怪的人儿。纪扬的眼里很好，一眼就看清那人身形不高，模样嘛，倒也五官端正，之所以感到古怪，是那人做的姿势，半爬着，一手死死按着牛颈，偏偏空着的另一手捉着短笛，明明不是牧童，却牧童打扮。再说，他的年纪，做小牧童也大了些。
　　那人也看见了他。裂开嘴，冲他笑笑。纪扬看到他那副样子，不禁失笑。扭过头，虚握了拳头，低在唇边，只怕自己笑出声来。
　　那人吹吹短笛，催促着老牛，“你笑什么啊”坐在牛身上，居高临下，不解的问。
　　轻风轻轻的吹，吹起了他的头发，纪扬抬头看他，一瞬间竟然有些失神，本来以他的语气还有身处的位置，很容易产生盛气凌人的印象，也许是日头太暖，映着他的笑容也像是绽放的灿烂也许是他的年轻，近距离，纪扬知道他很年轻，稚嫩的脸是掩饰不了的年龄。纪扬仰望着牛背上的人，他大概十五六岁模样，黑发大部分束在脑后，仅有一两束不老实的翘出耳后，这是一张颇为平实的脸，换句话说，比较平凡。很常见的鼻子，嘴巴，眉毛，眼睛，皮肤也是常见的由于经常日晒健康的颜色，和纪扬完全不同。
　　纪扬紧紧盯着他，仿佛从来没有见的珍宝似的——他的确颇为惊讶。因为他终于看到了不同，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不是白，不是那如同冰雪透明的白，轻轻碰撞就飞回湮灭的脆，不是柔，不是雪花散落的轻柔，散乱的没有焦距的乱。纪扬从那有点疑惑惊讶最后慢慢转为不满、挑衅的目光中看出很多以前从来也没有过的。幼时来到冰雪城，他从没有下过山。数年来，所见所思所想，都若同冰雪城中飘扬的雪上，纯净而唯一。朝夕相处的师兄弟姐妹，无论男女，一般的花为容玉为品，冰肌玉骨，六个徒弟一个塞一个超凡脱俗，居是师傅的骄傲。便是师傅风幽雪，年过半百，一样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所以，纪扬他失神了，没有注意到牛背上的人越来越阴的脸色，模模糊糊想起霍师叔对自己说的话“纪扬，你这样的人品若下了山可不知道掀起多大的风浪啊。”纪扬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么漂亮，尤其和自己的师弟师妹在一起更不觉得。就像是人在花海，反而不觉得其香。他觉得小周的嘴唇很漂亮，薄博得好像花瓣的柔软，他觉得吉儿地眼睛水汪汪，大眼睛忽闪忽闪，眼波流转，使人不经意久陷进去了。大师兄浩更是容貌无可挑剔，隐隐还有一种气势，纪扬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在大师兄身边，无论是小舟的秀美绝伦，还是吉儿得勾魂摄魄，连同自己全部矮了半个头。可霍师叔只夸过自己。而且是用那种轻微担忧调笑的语气，“纪扬，你怎么这么漂亮？叫人如何是好？”“纪扬，你真是……越来越让人动心了”“纪扬，你再这么漂亮下去，师叔就不敢来了呢”纪扬最喜欢霍师叔，但是他总是不明白。他问过吉儿，自己漂亮么？答案是肯定的。非常非常漂亮么？吉儿睁着那大大的眼睛，纪扬知道，称不上最漂亮的。可是为什么呢？纪扬还不清楚，但是他没有时间想了，牧童手中的短笛眨眼的功夫敲在他的头上，而纪扬几乎是看见短笛落下来，眼睁睁的，想躲来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再来，也不一定能躲得过去。
　　“发什么呆啊？小美人”牧童跳下来，走到痴愣的纪扬身边。
　　“没什么，你干吗打人啊？”纪扬反应过来，靠近而来的人异样的气息，纪扬敏感的神经根根立起，纷纷叫嚣着。
　　“谁见叫你死死盯着人看啊？你不知道这是不礼貌的吗？”丝毫没有感到偷袭也是不礼的人开口说到。
　　“噢”纪扬奇怪，曾经有个仆人初来时看见大师兄，呆呆看了半个时辰，师兄只是笑了笑，可没有说什么啊。不理解歪着头。
　　牧童拍拍牛头，把短笛挂在牛头上，用一丝牛尾系好，老牛转身踱着步走了。
　　纪扬看着牧童一把指刀轻巧的割断一丝牛尾，灵活的手指熟练的大了个结，系上短笛，一气呵成，不禁羡慕“你的小刀好快啊……”其实他想表达的是你的手很快，或者你的动作很伶俐，可是话到嘴边，就变了，连纪扬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
　　“呵呵，给你看！”
　　指刀纤细薄如蝉翼，奇异的切合手指的弯度，纪扬眼睛就能判断它的锋利，几乎透明的刀锋寒芒刺着眼睛，纪扬出奇的心脏漏跳半拍，一边是由衷的赞叹不已，一边却幻想着刀锋入骨该是怎样的——疼，怎样的鲜血淋漓，不，这刀如此锋利，恐怕是刀以入骨，仍是不见血腥才对。
　　牧童少年笑嘻嘻看着痴呆状纪扬 “好看吧，我娘做的。”
　　“噢？”纪扬看着少年，他的眼睛黑亮黑亮，弯弯的，低头看着指刀，心底什么东西被触动了，纪扬发誓，清楚地听到什么东西裂开了。所以他拿着刀，迟迟不肯松手。
　　少年看出他的意思，仍是笑嘻嘻。“可惜，我娘亲不常做，我也就这一把呢。”
　　纪扬跟着叹息，“真是可惜。她为什么不多做几把呢？”
　　少年脸上接过自己的指刀，似笑非笑。“多做？”
　　“是啊，她做的可真好啊，有这个本事干嘛多做几把呢？”纪扬年年不舍得放手，收回目光。
　　“我也想，可谁敢呢？”少年皱皱眉，好像听了什么奇怪的事情，紧紧盯着纪扬的脸片刻，才道“你试风幽雪的徒弟吧？我听说他有六个徒弟，个个国色天香，秀外慧中。”
　　“国色天香不敢当了。”纪扬平静的代自己兄妹接受赞美。
　　少年噗哧一声笑了。调笑着说“当然不是说你了。你的师兄弟们，比你要好得多吧？”
　　“嗯，是的。”纪扬老老实实的说。
　　少年惊讶，没想到纪扬如此回答。就像纪扬从没有见到外面的人，一见不类似自己的人物反映不过来一样，少年大概也是第一次看见一个漂亮非常漂亮的人不骄傲孤高冷僻自以为是的呢。呆了呆，方才笑笑：“你也很漂亮啊，而且，不让人讨厌。”
　　纪扬抬起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漂亮有什么讨厌的？”
　　少年大有意味的看了他一眼，慢慢得说“那也不一定。有的人漂亮却有着恶劣的脾气，叫忍受不了呢！对了，你没有听说过么？擎龙玦凤，天妒天煞”，少年一边说一边仔细看着纪扬的表情，发现他露出认真倾听的神色，心中暗自奇怪，默默地引导话题“……就是太漂亮了，别说人，连老天都嫉恨”。
　　纪扬似懂非懂。想了想，“怎么可能？引起老天的嫉恨，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少年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平凡的面容显得高深莫测扑朔迷离起来，语调忽的变得轻柔“怎么不可能，全天下的女子都羡慕嫉妒怨恨，全天下的男子都倾倒爱穆拜服，人人都说的红颜祸水，佳人薄命，这不是天妒么？”
　　纪扬疑惑的扬眉“哪有人漂亮到这种程度吗？”不可思议的摇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