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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番外·相随·堕红尘 ...

  •   又是一年仲春时,李渡城外的茶肆早早开了张,不多久便几乎满座。若是仔细看那些人的装扮,几乎清一色的江湖人士。

      “你说这铸剑山庄的大庄主历来低调,这回给个小娃娃做满月倒是张扬的很。”说话的大叔留着落腮的胡子,身上是粗布的短衣,一碗热茶就那么囫囵的咽下去也无甚反应。

      “要说这叶大庄主和他夫人,两人虽然差了许多年岁,但那感情可真真儿好,我听说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哎,羡煞旁人!”接话的是个青衫汉子,面皮白净,比方才那大汉斯文了许多。

      “叶庄主中年得子,定然欣喜非常,如此大肆操办也是情理之中。”这回说话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花甲的年纪仍旧目光矍铄,看得出阅历丰富是个有故事的人。老者的话音未落便有许多附和之声。

      贰月十七,叶英与容欢的长子出生,虽是个未足月的早产儿,索性小娃娃除了体型小些,很是康健。传闻叶家长辈早已为这位小小的男婴娶了“昭”字为名,而叶英却坚决的为自己的长子取名“叶念柒”。

      传闻叶夫人听得此名,当场啼泪不止。世人皆以“柒”为“妻”之谐音,称赞叶容二人夫妻情深,一时传为佳话。

      贰月初九,唐门九翎之一的唐戚透于执行任务中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贰月十五,消息传入铸剑山庄,容欢闻之大恸,动了胎气,以致早产。

      只不过后面这些事情,世人并不知其关系罢了。

      不知何时,茶肆里的话题已经从叶英长子的满月宴变成了李渡城的新生。

      李渡城风水特异,与别处战乱遗迹不同,其阴森之气尤其重,又屡次遭受战火的侵袭,除却少数不愿远离故土的人,早已是空城一座。而如今,李渡城的天空明亮,空气清澈,许多原住民都渐渐搬了回来,还有许多别处避难至此的人们,这座死城正在一点点地恢复生机。就连这个茶肆,以前也是没有的。

      众人讨论间,茶小二提着滚热的茶壶插进话来,“不是我赵二两吹嘘,要说别的我不知道,咱们李渡城的起死回生,除了那位仙人可就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那叫赵二两的小二也不慌,显见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的。再一开口,说的话更是顺溜:“赵二两祖祖辈辈在这李渡城,如今家中也只有一个卧床不起的老母,走是走不了,也不愿意走。各位也别笑话我,我胆子小,我呐,每天照顾着老母亲,就在想指不定哪天就给那鬼魂们给害了去。你们可别不信,以前咱这李渡城可真有鬼,我还是个野小子的时候真真儿见过,那感觉……甭提多可怕。

      “半年前,城里忽然来了个背着长剑的白袍公子,也不说自己叫什么。看上去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却说要除了这李渡城的鬼气。一开始可没人相信,大伙看见他都躲得远远地。我也是嘴上忘了把门这才说给了我那老母亲……你们猜怎么着,要不说这姜还是老的辣,我娘双手合十念了个佛号,逼着我去帮那怪人除鬼,没奈何,我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那可真是个仙人!法事做了七天七夜啊!什么叫惊天地泣鬼神,我赵二两可算是见识过了!只见第一天的时候,那天越来越黑呀,乌压压的就像那黑锅底!当时我就想,呀呸,这哪是驱鬼啊!根本就是招鬼啊!到了第二天呐,我就觉得这睁眼闭眼的,耳朵里都是鬼哭鬼叫,我也不怕诸位笑话,我那会吓得,都要尿裤子了,可那人根本眉毛都没皱过一下。

      “后来却又奇了,第三天开始,这天就开始越来越亮,连喘气都觉得越来越痛快。这时候大伙才相信这真是大仙下凡来救咱们李渡城的,到了第七天上,这李渡城那就是,叫什么,脱胎换骨?我没读过什么书,文绉绉的话也说不出来,反正就是完全变了一个样儿啊!

      “那仙人做完法事就要走,连名号都不肯留下半个。全城的人,虽说也没多少个,都求他留下来,可那可是仙人,咱们这凡人哪里留得住,人家摆摆手,背着长剑就走了!嘿,可我离得近,还是听见了他走之前说了一句话——”

      赵二两很有技巧的一停,满室寂静,他很满意地看着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这里,这才卖弄的接着说:“他说,道爷欠她良多,这身修为就还给天下苍生吧。”

      一群人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尽是不解。角落里却是冒出一个清脆的声音:“小二哥,你的茶凉了。”

      赵二两低头看手里的茶壶,可不是,滚水已经凉了。抬头再看去,那原本坐着一个瘦小的墨衣少年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影,只桌上一壶凉茶,几个铜板。

      ----

      午后的阳光和煦而温暖。庭前的松枝轻轻抖落下几片积雪,小小的“啪叽”声之后便悄悄的化开,只留下一小滩一小滩的水迹。

      容欢满足的看了看旁边襁褓中熟睡的小儿,低头又细细地缝起了小衣。小孩子长得快,得多做些才好。

      “夫人,”侍女悄悄走进来,看见小少爷熟睡正酣,声音也放的轻了,“有个自称云暖的姑娘求见夫人,现下正在前厅。”

      容欢手中的动作一滞,手上的针刺到了手,不过没有出血,只小小疼痛了一下。

      “云暖?”

      “那位姑娘是这么说的。”侍女敛眉答道。

      “快让她进来……不,我出去见她,给我更衣!”

      容欢来到正厅的时候,见到的是一个正在细细品着茶的墨衣少年,但若你仔细看去,便能发现,却是一个不过双十年华的少女,眉清目秀,沉静如水。

      “小暖……”当年听说云澈抱着云暖跳下了论剑台,她虽然不太相信他们死了,但音信全无,毕竟心中忐忑。两年过去了,纵然再怎么做心理建设依旧不免动摇了,如今再见,恍若隔世。

      云暖抬头,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容姐姐,原谅我这迟来的祝福,恭喜容姐姐。”

      容欢的激动倒是衬得云暖愈发的从容。容欢心中百转千回,许多话想要问她,一时倒理不清从何问起,只是拉着她一起坐下,细细的问着她这些年过得可好,都是怎么过来的云云。云暖浅笑着说四处游历,长了许多见识,也救治了不少病患,其他的却不再多说,对军营中的事情更是只字未提。

      她不欲多说,容欢却是不愿放过她,说到底是有些恼她瞒着仍旧活着的事实。云暖心中虽然明白,不过也只好苦笑着搪塞过去,被问得狠了,才反问了一句,“那你呢,容姐姐,你还好吗?我听说,你哭了。”

      容欢一顿,随即缓缓笑开,桃花般的容颜越发艳丽,如今她嫁做人妇,比之当初,又多了几分成熟的妩媚。

      “我很好,小暖,你不用担心。我的幸福是用他的成全得来的,我因为那消息动了胎气已是不该,若是终日愁苦,便更加对不起他的成全,我记挂他,却更要过得幸福。”

      云暖静静看着容欢,眼前这个绝色女子似乎总能将事情很快想得通透。她的一举一动皆有她的道理,大气的令她觉得炫目。

      “容姐姐,你就没有迷惘的时候吗?”

      容欢有些意外的回望着云暖,小姑娘一定是经历了很多,不仅人长开了,性子也沉淀的成熟了许多。她浅笑着并未作答,只说:“过几日便是昭儿的满月宴,小暖不妨留在庄上住几日?”

      “昭儿?”

      容欢解释道:“正阳虽然给小而取名念柒,但昭字毕竟是长者赐,便干脆做了小名。”

      云暖到底没有留在铸剑山庄,而是乘小船去了扬州,只说了满月宴时再来,容欢倒也没有强留。

      晚间叶英归来,容欢一日既往迎上去帮他脱去外袍,洗了手巾净了面,有张罗着摆饭。叶英虽目不能视,感觉却比常人敏锐的多。

      “欢儿今日可是遇到什么开心事了?”虽是碎冰般清冷的声音,语气却是无尽的宠溺温柔,可以听出这个风光霁月、芝兰玉树般的男子对妻子的眷恋。

      “嗯。”容欢对丈夫能感觉到自己情绪细微的变化一点都不意外,这个男人如罂粟般让她沉溺,如这般的心意相通,无论多少次,仍旧叫她心中甜蜜,“小暖来过了。”

      叶英停了停,随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将妻子的双手握在掌中,暖暖的,仿佛烫进了心底。

      小暖,我并非不会迷惘,但我知道,无论如何,他总在的,这边足够了。终有一日,你也会懂的。

      ----

      离开军营之后,云暖便开始四处云游,一边走一边救治一些病人。想通了许多事情以后,那些被她尘封的回忆也不再那般刺痛了。每每故地重游,除却回忆,也总有些新的发现,如此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但这却是这许久以来,她第一次回到扬州。

      外面的天下天翻地覆,而这里却仿佛从未变过。依旧热闹的街市,红红火火过着日子的百姓,云暖好似从没离开过。

      循着记忆找到那个熟悉的小院落,大门紧闭,但是看得出洒扫得很是干净,想来已经另租出去了,如今也不知是何种人家住在里面。当初离开之时虽然处理了许多东西,包括烧了那一园子的当归……可总有许多回忆留在那里……来不及带走。

      云暖静静的回忆,院子的门却在这时被推开了,云暖下意识地躲进了旁边的树后,心里却也说不清为何要躲起来。

      也许只是想要看一看,是什么样的人家住在了这里吧。

      院门还未完全推开,便有几个年纪参差不齐的孩子先后跑了出来,容貌高矮都不大相似,衣服倒是都是干净普通的布衣,看起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每个孩子出来的时候都带着天真热情的笑容,那种感觉让她想起当初她在药谷下了早课的时候,大家像是解放了一般欢笑着回去。孩子们一边跑,一边说着什么,依稀听去像是“玉先生,再见”。而不远处,有几个像是孩子父母的人早已经在那里守着。

      原来这间院子竟变成了一所学堂吗。

      那几个父母领到了各自的孩子,对着什么人远远的鞠着躬。云暖顺着他们方向看去,却愣愣的定在了原地。

      素净的灰白长袍,没有任何花纹,深灰色的腰带,墨色的竹纹,长发披散下来,只用玉色的发带浅浅系住。这么久了,他的眉目在她心里依旧如斯清晰,他的样貌几乎未变,许是离开了道袍,让他整个人的气质多了许多人气,他的面上不再是当初戏谑玩世的样子,而是恰到好处的微笑,君子如玉,如搓如磨。

      “先生,那个哥哥站在那里好久了,而且一直盯着你看。”

      脆嫩的童声惊醒了云暖,发现门口那人和旁边一个圆嘟嘟的小子一齐看着她。这样的会面多少是尴尬的,她虽然穿了男装,也稍微伪装了一下,但是若是熟人看到不会认不出。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尤其是,在他面前,她应该是早已死去。

      青瑾轻轻摸了摸那个孩子的头,谆谆教导的口吻道:“那不是哥哥,是阿姨。”

      “……”

      云暖瞪起眼看他,一时连尴尬也忘却了,纠正道:“是姐姐!”

      “我是先生,你怎么能是姐姐,辈分不对。”那人笑意愈深,不带丝毫生疏,“西娘,你回来了。”

      清浅的问候,仿佛云暖只是出门归家的旅人,那些过往,恍如梦幻。

      “先生,这个阿姨是你等的娘子吗?”方才那孩子扬起童真的脸,脆生生的问。青瑾微笑着并不作答,“你娘来了,快回家吧。”

      小男孩顺从的点了点头,对着青瑾鞠了个躬,说了句,“玉先生,再见。”随后竟然又对着云暖的方向挥手道,“师娘,再见!”然后迈开小腿朝着母亲跑去。

      云暖大窘,转移话题道:“玉先生?”

      青瑾不置可否,“进来坐吧。”转身走进院内。

      云暖不是没想过他们可能再相见,她设想过千百种再遇的场面,却唯独没有眼下这种,他不问,只当她是远游的救人。这种感觉很是奇妙,在云暖的心里,这间小院子仿佛就在昨天还属于她和云涯,而今天,她就已经被当做客人接待进去了。

      青瑾的态度让云暖有些忐忑,但是不得不说,他什么也不问,比他追问过往要让她好受的多,许多话,她也不知要如何对他开口解释。

      走进院子,云暖吃了一惊,原本的布置几乎丝毫未改,甚至那院中的大树上还挂着一只鱼戏莲花灯,灯已经很旧了,但是看得出被保养得很好很用心。

      云暖的眼中有些酸涩,却没有说什么。

      最大的堂屋被改作了课堂,放着几张矮些的书桌并蒲团,青瑾在最里面一张最高的书桌后提笔一气呵成,吹干了墨迹,走到云暖身前,展着手中的宣纸温声道:“我的本名。”

      云暖低头,之间莹白的宣纸上两个俊逸的行楷,“郁柠”。原来是“郁先生”而不是“玉先生”。她想起景玉曾经说起过的青瑾的身世,倒是个很符合他世家少爷的名字。

      云暖敛眸看着他,灰白的袍子依旧纤尘不染,却与他之前身着道袍的样子大不一样,好像谪仙化作了凡人。

      “你怎么做起了教书先生,看上去倒是比以前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云暖突然顿住,定睛仔细看他,才发现以前总在他周身的护体之气不见了,整个人并不是因为衣服显得有人气而看上去像个普通的书生,而是他真的没了修为,“难道你真的把一身修为拿去化鬼气了?”

      “身外物罢了,没什么好可惜的。”青瑾说着勾起一丝邪气的笑,便如她记忆中那个人一般,“小生如今是真的身无长物,西娘可是嫌弃了?”

      ----

      叶念柒满月宴这天,铸剑山庄几乎赶上了武林大会的热闹程度。战乱之时每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都值得珍惜。

      云暖下了船,理了理被风吹起的额发,提起裙摆下了渡船。许久不穿女装,还是这种有些正式的,云暖有些不习惯。她只身而来,只带了些云游时得来的稀有的药材补品,算不得多么贵重,不过礼轻情意重。

      时间尚早,山庄里却早已聚集了大批的江湖侠客,而门外还有络绎不绝的人前来。云暖绕着小道先去拜会了容欢,看她忙得不可开交,只是逗弄了一会白嫩的小昭儿,虽然爱不释手,不过为了不给容欢添乱,她没多久就离开了。

      在人群中漫不经心地走着,她游历之时并不留名,就算留了也不算什么大名声的人,几乎无人认得她,看着那些江湖侠客彼此寒暄,“久仰久仰”“不敢不敢”之声此起彼伏。

      她四处乱看,有些百无聊赖,想要绕道人少的清静处待会,却发现这“清静处”甚是难找。忽而,她的视线被几个熟悉的身影定住。

      藏青的紧身衣裙,青蓝的流苏,高束的马尾和苍白的容颜,旁边的人一身得体大气的道服,眉目越见稳重端庄。

      云暖想奔过去,却又钉在原地不敢动,一种近乡情怯的感情从心底蔓延开来。

      ——唐损,阿舒。

      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穿过人群投射过来,一眨眼那藏青的身影已是到了眼前。

      “哟,阿朱,你怎么越长越丑。”

      “……”

      重逢的气氛被这一句话破坏殆尽,不过云暖却浅浅勾起唇角,这才是唐损。“有吗,我不一直这样。”

      “以前还会笑,现在这笑不像笑,哭不想哭,不是更丑了。”

      年岁没有在这个女子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依旧的冶艳妖邪。

      “关心就直说,你是毒药吃多了,说话都带着毒。”还是熟悉的声音,云舒徐徐走来,有了点得道高人的味道,只是这嘴,大概是与唐季绘待得久了,其狠毒程度简直不相伯仲。

      云舒笑的很开心,热情的视线看着云暖,没有一丝生疏。她是与云暖最无话不谈的人,虽然不常见面,只是知交只有契合的程度,并没有时光的度量。

      “暖暖,你回来了就好。”

      此处应有感动,然而院暖的神色有些古怪。唐季绘轻笑一声,艳丽的红唇弯出迷人的弧度,“小丫头想到什么了。”

      云暖语调诡异地对着云舒道:“我见过你师父了。”

      唐季绘浑不在意,拈着旁边的树叶,噙着浅笑看戏。云舒却是一怔,随后才回过神来,这个人在她的生活中消失得太久,以至于她有些刻意的淡忘了。

      “你说师父在这?”

      云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几日前偶见一面,只是看上去是扬州住了些时日了吧。”云暖低头把玩自己的发梢,面上的表情别人不得而知,语气也甚是平板,听不出什么情绪,是以,她也没有看到云舒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唐季绘。

      “师父,方才谈真人在找你。”几人静默间,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过来对着云舒一揖,说道。

      云舒点头示意知道了,随后略带歉意的看着云暖,“暖暖,我们晚些时候再叙。“然后带着那小少年匆匆走了。

      “阿舒都做师父了呢。”云暖看着两人远去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不禁唏嘘时间。唐季绘并不搭茬,指尖的柳条绕着她的长指像一条小蛇,翠叶玉手,煞是好看。目光扫过她微微露在袖口外面的腕子,皓白的腕子上缠着玄色的锁链——孔雀羽。

      唐门秘宝孔雀羽,共分九翎,分别由堡内九名最出色的的弟子佩有,而危机时刻,九翎合一,威力更甚。

      看到孔雀羽,云暖心中一沉。不由想起那寡言深情的苍白男子。云暖久久不说话,唐季绘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腕间的孔雀羽,稍稍思索便知道了她在想什么。

      “唐家堡的人,就算死了,魂也会回来的,师兄总归还在的。”

      “……”

      这是安慰人的话吗?

      “比起别人的事,我带你去见个人。”

      “什么人?”云暖讶然。

      唐季绘狭长的美眸眨了眨,故弄玄虚道:“故人。”

      ----

      香炉里焚着沉郁的檀香,香烟袅袅,令人心绪宁静。云暖坐在蒲团上,窗外一棵杏树上,唐季绘正在闭目养神。

      眼前这个女人,还是那副眼角眉梢都透着清冷的寡淡模样,只是不知为何那一头青丝尽数化作了银白。莫不是余毒未去?

      这人正是景玉。云暖以为一直与青瑾在一起的景玉。云暖想问她为何会在这里,为何没有与青瑾在一起,她这个样子,青瑾知道吗?可是话到嘴边,她却不知要从何问起。

      “云姑娘,请。”褐色的粗瓷茶碗中是清透的茶水,一室茶香。

      “多谢。”云暖接过,那温热的感觉瞬间传到手上。

      “你的头发……”过了一会,云暖还是找了一个不那么酸的问题问了出来,而且当初是她救的她,照理不该这样子的,她不愿让别人以为她存了坏心。

      景玉的目光淡然,未起波澜,似是不愿多说,反而转言道:“云姑娘可见到青儿了?”

      云暖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心中酸涩。“你们不是一起离开的纯阳宫吗?”

      “青儿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他分得清仰慕与爱恋。”

      云暖倏地站起来,茶水有些洒在衣摆上。

      这是什么意思?容姐姐说的成全,她不惜以死做到了,不是吗?如今却要告诉她,做错了?

      景玉也站起来,看向云暖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怨怼,但最终还是平息了下去,化成一道古井无波。

      “贫道感激云姑娘救命之恩,这份恩情贫道以心头血喂养那苗疆女子身体内的蛊虫一事便当作报答了罢,姑娘请回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说完径自推门离去,独留云暖立在这一室檀香之中。

      这些年来,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云暖心事重重的走出去,唐季绘却不知跑去了何处。这里是个很小的道观,坐落早杭州郊外,观外也没有名字——也许曾经有的吧,外面看上去有些破旧,里面却意外的很干净。

      观内很小,云暖抬头看了一圈树上,房顶一类的地方并没有唐季绘的影子,便走到观外去找,却在门口见到一个青松般立在那里的身影。

      今日他换了簇新的青色袍子,墨色的滚边和同色的腰带,青色的发带若隐若现,骨节分明的右手上提着一柄天青色的二十四骨伞。

      在这里遇到他让云暖有些窘迫,他来做什么不难猜测,倒显得她出现在这里有些格格不入。她躲闪着他清明的目光,轻声道:“真人在里面。”

      青瑾从容:“嗯,我知道。”

      “嗯。”云暖低头看着自己裙子上的茶渍,好好的一件裙子,本来也是很好看的,心中乱乱的,声音发涩,“你快进去吧。”

      那青色的袍子下摆果然越来越近,云暖等着他走过去,那人却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声音温柔:

      “我是来接你的。”

      云暖惊讶的抬头,眼前是他如画的脸,温和浅笑,眉目间俱是温柔。

      “看样子午后可能会下雨,快些走吧。”青瑾不由分说用空着的左手拉起云暖,干燥而温暖,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云暖有些想哭。

      云暖心中纷乱,来来去去的都是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走到半山处,云暖突然冒出一句:“道长,你喜欢我吗?”

      青瑾停下来,回头看她。

      “西娘,我已经还俗了,不过若是你喜欢,我可以再冒充一番道士。比较困难的是道袍已经当掉了,还是死当。”

      所答非所问。

      云暖有些恼怒,用力甩开他的手,大步朝前走去,没两步却被他捉回来,接着是一个青松味道的温暖怀抱。他把她按在胸口,一声一声强有力的心跳,快而清晰。

      “西娘,嫁给我可好。”

      云暖埋在他怀里,眼眶却湿了。

      “我做过最坏的打算,总算老天待我不薄,还能再遇到这样的你。”

      云暖的声音从他怀中闷闷的传出来:“比如呢?”

      “比如你嫁人了,比如你不愿意见我,比如找到你时我已白发苍苍来不及同你白首……”

      “或者我真的已经死了?”

      环着她的手臂一紧,他的话一字一句搭在她的心上:

      “你生,我便陪你看尽这山河日月,你死,我便随你入了轮回,生生世世,总归,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陪着你。”

      “道长。”

      “嗯。”

      “我要哭了。”

      那人轻笑,“好,快哭,哭了道爷好安慰你。”

      抛却荣华,散尽修为,他这雪山之巅的仙人终是染上了红尘色,熠熠夺目迷了人眼。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下是真的完结啦_(:з」∠)_
    这一章是真的很肥吧QWQ!!!!!!这已经是某椛能想到的最甜的结局了【。……怎么说呢,我希望这个结局尽量不要显得太过突兀吧……关于青瑾对景玉和云暖的感情,这样解释也不算过_(:з」∠)_
    然后差不多文里的人的后来都交代了,云澈和玖诗的比较隐晦,大概就是景玉的心头血那句话……大概就是因为云暖特殊的体质她的血也比较特殊,用她的血喂养玖诗的圣女蛊来推迟它的发作好找到解决的办法这个样子_(:з」∠)_……
    唐季绘这个人物从头到尾就是个旁观者,到最后的最后都是那个样子,我也不愿意扯点什么桃色给她【。……
    至于云舒,嗯,这个人的原型喜欢道长和花哥……你们懂【。
    总之真的完结啦-w-
    这个文因为我的懒惰拖了一年多也真是不容易QWQ!
    下个坑应该是个短片_(:з」∠)_……某椛的文笔很多地方都非常不成熟,文风也不稳定,行文中肯定也有很多漏洞什么的,感觉太长的东西我还是驾驭不好,从短篇开始磨练自己吧-0-!
    那么下个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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