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女记》舞人归

21、再见晨颜1

　　十二小时。

　　从一个城市进入另一个城市，用了十二个小时；从现世退回到往昔回忆，暮雪花了半生伤痛。火车进站时，她攥紧拳头的手猛然松开了，是了，这就是她的故乡——沉重的、温馨的、残酷的、美好的，所有的回忆都聚集在这儿，如今齐齐地敞开门欢迎她回来。

　　下了车，她直奔一浮生茶庄。

　　走上那一间特定的阁楼时，她命白露待在外边，不许靠近。

　　陈旧的木梯发出吱吱嘎嘎的呻吟，左手边，她掀开一道竹帘，昏黄色的灯光似水流淌，温柔地覆盖她的鞋面——晨颜，正坐在那昏黄灯光的中央，背靠红木椅，仿佛就那样已坐了一生一世。

　　暮雪进去，安抚着心神，交叉着时空记忆，她在她的面前坐下。

　　“挂彩了？”晨颜挑眉，暮雪脸上的伤对她来说有种痛快感，“谁这么长眼，竟挑中我的仇人狠狠剐了她？”——惨白的眼神流向她，轻蔑而笑，却已然是那种浮在表面的笑。

　　“可惜还是不够狠啊，没缺胳膊没少腿。”

　　“我要我姐姐的信息。”暮雪开口而道，她没工夫让晨颜奚落。

　　“火化啦！”晨颜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就好像人与人初相识时那声平淡无奇的问候语一般，甚至颇有些轻松。

　　火化了……

　　这三个字，听在暮雪耳中，慢慢地绵延开去，仿佛破旧的收音机发出滋滋的响声，信号不好，她接收得不清不楚。只是眼泪，一颗紧逼一颗沉重地坠落，啪啪啪，敲在红木桌上，全部摔得粉骨碎身。

　　林阳不是回来了吗？

　　他不是在美国安顿一切吗？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一星期的时间就死了呢？

　　三天，她昏迷了三天，醒来时姐姐却火化了——这算是尸骨无存吗？

　　心痛得无法呼吸，只能按着胸口紧紧地抽搐……

　　“我不要这些！你骗人！你骗人！”

　　晨颜往桌上丢出一叠照片——哗哗哗，照片散开来，铺勒出这几天来的种种：红的红，白的白，那是暮云赤身裸体躺在大街上，鲜血像红莲一样开满水泥地；灰的灰，黄的黄，那是水晶棺材被推入火洞，燃起的那一蓬熊熊大火……

　　天，究竟发生什么事，连死都这么不堪入目，是谁害得她？

　　那一蓬熊熊燃起的大火，就这么烧掉了她亲爱的姐姐——就这么，没了……

　　“啊！——”暮雪惊声哭道，伸手推掉了一切照片，桌上杯盏哗啦啦地坠地，发出了乒乒乓乓的破裂声。她抱头痛哭，一个人捂着耳朵躲在墙角，发出阵阵凄厉的叫声。

　　晨颜安静地坐，笑看这一出悲剧。

　　三天，她等了三天。电话挂断的那一刻，她就在等；暮雪没出现的第二天，她继续等；私家侦探说暮雪下车了，她摸了摸身边拐杖，闭上双眼倒计时。三天了，等的就是你这一刻的撕心裂肺，等的就是这一刻我的大快朵颐，等的就是这一刻神清气爽。

　　她无声地笑，昏黄灯光下，那笑容掩映在昏暗中，远远地，像蒙了雾气一般。

　　“谁干的？”暮雪猛然回过神，一把揪住晨颜，她竟然忘了晨颜只剩一条腿，她的大力与猝不及防使得晨颜扑倒在桌面上。暮雪有那么一瞬的回过神，但她继续问：“是不是你指使的？”她的眼中，满满的全是恨。

　　“如果我说是，你打算怎样杀我？”晨颜两手撑在桌上，愤懑地说。

　　“也把你扔下楼去！”

　　时间刹那凝注，唯有头顶上的那盏旧灯，在咿咿呀呀地摇晃，寂寞又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