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李夜

6、第 6 章

　　六
　　进来的是金家老夫人，在两个大丫鬟的搀扶下走进来，眼中是满满的不满意与愤恨。看着床上坐的不是很端正的幽离，心中的怨恨更甚，冷冷道：“修儿今晚不会来的。”
　　幽离听到老夫人的话，一把将盖头扯下来，不悦道：“那就早说啊，闷了半天了。”
　　老夫人并两个大丫鬟都没有想到新妇竟敢如此大胆粗俗，顿时惊诧的看着扯下盖头的新妇。一看到眼前的新娘子，三人只觉得眼前一亮，仿佛升起得得一轮明月，明媚的让人窒息。一身嫁衣比之幽离往日的一身男式长袍，不仅繁复精美，而且勾勒出了女子曼妙的身形，与绝美的容颜配合的相得益彰，美得让人心惊。
　　“还有什么事么？”幽离将盖头扔在桌子上，自己坐在桌边拿起桌上的茶水，闻到仅仅是普通的大红袍之后就没了兴趣，看到三人还没有离开，于是不耐烦的问道。
　　老夫人身边的茶花听到少奶奶不耐烦的语气，心里更加不屑。就算是皇上赐婚又怎么样，就算你富可敌国又怎么样，就连今日你们成亲的日子少爷都不愿意进你的房门，看你还怎么嚣张。你且先得意罢，以后有你哭的时候。于是开口道：“少奶奶，老夫人只是担心你不习惯府里的一切才来瞧瞧你。”语气里说不出的幸灾乐祸与轻蔑。
　　“是么？”幽离笑眯眯的抬头，语气温柔，“那你去给我换壶茶来，我要极品的大红袍。”
　　茶花顿时说不出话来，俏脸被气的有些发红，眼神闪了闪却还是没有说话，眼角偷看着老夫人。
　　海棠只是低眉顺眼的扶着老夫人，脸上中有恭顺，没有一丝轻视与不悦。内心却也在猜测这少奶奶究竟只是个商人之女，并不了解这贵族的生活法则。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在新婚之夜不踏入自己的房间究竟意味着什么，对自己的未来的日子影响究竟有多大。
　　老夫人也被幽离若无其事的语气气的有些气息不稳，冷冷的看着幽离。
　　幽离看着三人三种表情，却没有一种是关心与担忧，心里更是看不起金家来。面上却含笑看着三人，语气疑惑的问道：“难道贵府没有这种茶？”顿了顿又道，“我的陪嫁里面有不少好茶叶，不如你们派人去取？”语气真诚而且认真。
　　“茶花，去库房去取皇上今年赏的大红袍。”老夫人冷冷道，看着幽离，恨不能用眼神杀死她。
　　幽离轻笑出声，不过一些茶叶罢了也值得这般重视么？
　　老夫人又道：“海棠你去我屋里拿那套粉彩的茶具来。”老夫人坐在幽离对面吩咐道。
　　海棠略一惊诧，随即意识到这是老夫人有话要对少奶奶讲故意支开自己，于是应声退下。
　　“什么事？”幽离实在懒得与人周旋，直接开口问道，满满的厌恶与不耐烦。
　　老夫人也没有绕圈子，直接道：“修儿娶你是因为皇帝下旨，是被逼迫的。你也听说了修儿与婉婉的事情罢，修儿受了很多委屈，所以你不要希望能从修儿那里得到什么。但你既然入了我金家的门就是我金家的媳妇，你出身仅仅是个商人之女，并不了解我们官宦之家，尤其我们金府自助太祖起兵以来就是执掌三军的统帅，算得上是百年世家，所以从明日起你就跟着请来的嬷嬷学习规矩，学好之后我会带你参加一些正式的宴会。”
　　听到老夫人骄傲的叙述金家的光辉历史时幽离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是忍不住拍着桌子，笑的很是放肆。
　　“看来真是需要嬷嬷的调教，这般没有规矩。”老夫人的脸变成得铁青色，手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百年世家？你们金家也算百年世家？”幽离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嘴角的笑容充满浓浓的嘲弄。“金源真不过是个卖主求荣容的小人罢了，你们的身份又有什么高贵可言？你口口声声你们金家金家，金修真是你们金家的人？”
　　老夫人原本铁青的脸色霎时间变成一片惨白，慌乱的站起身紧张的说道：“你胡说八道，一派胡言，胡说。”
　　幽离慢条斯理的说道：“你也不用否认，是你们的皇帝陛下告诉我的。”
　　“不可能。”老夫人直接开口否认道。
　　幽离似笑非笑的看着老夫人，唇畔的嘲弄更胜。老夫人在开口的一瞬间就知道中计了，只能气喘吁吁的看着幽离。
　　幽离把玩着那一盏茶，轻声道：“你知道你们的皇帝为什么非要我嫁给金修么？”
　　老夫人喘的平了一些，这个问题她想过很多遍，唯一的解释就是皇帝看上了李家通天的财富。除此之外她就再也想不到兰婉婉能有什么地方会比这商人之女差的了。
　　“不是我们李家的财富。”幽离低声道，仿佛猜到了老夫人心底的答案。她的声线低沉含着一丝笑意，仿佛传说中深海内鲛人的歌声，满含着诱惑。
　　老夫人怔怔的看着老夫人，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听说过开国皇帝开国的传说么？”幽离低声道。
　　“传说太祖是得到了冰域仙人的帮助才能得到天下。”老夫人答道，语气带着些疑惑与不确定。“可那只是传说而已，再说，那与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毕竟冰域仙人只是是传说，并没有人见过不是么？”
　　幽离收敛了神情，淡淡道：“冰域并不是传说。”
　　“难道你见过？”老夫人冷嘲道。
　　幽离没有回话，只是看着老夫人，暗暗催动冰魄。
　　老夫人看着幽离三千青丝以看得见的速度慢慢变成了银白色，双瞳也逐渐变成天蓝色，好像夏季雨后的天空一样湛蓝而且纯净。她的眉间的一点朱砂也逐渐发生变化，变成了一个五芒星一样的印记，红的仿佛是破开皮肤从血液里映出来的一般，映衬的一张脸妖异且绝美。老夫人因为过度惊诧惶恐而软了身子跌落在地上，惊恐地看着幽离，恨不能立即离开这里。
　　“我就是冰域人，冰域不是传说。”幽离又向前走了两步，逼视着老夫人。
　　老夫人再也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直接晕了过去。
　　看到老夫人晕了过去幽离忍不住笑出声来，乐不可支，好似恶作剧成功之后的得意与泄愤之后的畅快。
　　老夫人被抬走没多久新房的门就被大力的推开了，声响很大。金修没有想到她正在脱衣服，略一发怔，随即转过身去，冷冷道：“你与母亲说什么了？”
　　幽离慢条斯理的穿上还未完全脱下的嫁衣，没有一丝的羞怯与惶恐，动作优雅的好似在自家的花园赏花喝茶一般。系上腰带之后幽离才开口，声音淡淡的，“你怎么不去问你母亲呢？”
　　“你......”金修转身就看到在烛光的映衬下，原本就倾天的容貌增添了几分柔美，一双弯弯的眉眼仿佛含着无尽的笑意，让他的心一瞬间就忘记了跳动，完全不记得自己想说什么。
　　“我什么，嗯？”尾音上扬，幽离笑问，语气里充满疑惑与不解，极具诱惑力。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金修身后传来一个充满惊叹的声音，“恐怕这天下间也只有小婶婶能配得起这件胭脂锦的嫁衣了。”
　　幽离看着金楚峰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与惊叹，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原本因金楚峰的打断回过神的金修看到幽离的笑容，结果又失神了，怔怔的看着幽离。
　　“为了世上的鱼和花，你还是少笑一些罢。”金楚峰忍不住说道。
　　“你来不会就是想要赞美我罢？”幽离问道，眼神却看向金修，含着一丝的嘲讽。
　　“我听说奶奶被你气倒了，你究竟对奶奶说了什么？”金楚峰不悦的问道，眼神里含着一丝的杀意。
　　刚才还在夸你的人一瞬间就变了脸，真不愧是金家的人，幽离冷笑起来。“被气倒了，有谁看到老夫人是被气倒的？”
　　“大家都看到老夫人是从你房间被抬出去的。”金修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究竟跟母亲说什么了？”
　　幽离耸耸双肩，表情极其无辜的说道：“什么都没有啊。”
　　温温润润的眼睛仿佛充溢着水光，撅着的嘴唇，表情纯善又无辜，真的很能诱惑人。只是可惜眼前的两个都心有所属，只是心跳只是停顿了一瞬。
　　“不要以为我娶了你你就是我的妻子，你最好本本分分的做好你的金夫人，不要惹出什么麻烦，否则我就动手杀了你。”金修低声道，语气阴森而且愤恨。
　　幽离倏的站起身，直视着金修的双眼，脸上只剩淡淡的嘲讽，“你敢威胁我？”
　　“是，我的话你最好记着，对你，我一定不会留情的。”金修也淡淡道，一身蓝袍显得玉树临风，温文尔雅，谁知说出的话却是这般绝情。
　　幽离怒极反笑，轻笑着问道：“你知道帝都有多少家粮店么？”
　　金修闻言只觉得厌恶，不耐烦的说道：“你只是个商人之女，不懂官家的交际，以后还是乖乖呆在家里罢。”
　　幽离对金修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又有多少家布店？多少酒楼？多少客栈？帝都共有粮店三百四十家，布店一百七十八家，酒楼一百二十家，客栈八十三家。你又知不知道有多少是我李家的？三分之一，我们李家或许只是个商人而已，但你最好不要轻视，我生气起来也许不会血流千里，但要帝都大乱还是可以的。”
　　金修与金楚峰听得心惊，只觉得不可思议。众人只知钱王富可敌国却不知他竟然能把势力延伸到这个地步。若他想做皇帝的话恐怕都不是难事。若是恭喜听到这一番话肯定会嘲笑幽离没有认真打理家业并且没有常识。钱王虽然有通天的财富，但也仅仅限于立国，在雪国虽然也有产业但怎么会这么多。一个国家的君主怎么会容忍别国人在本国肆无忌惮的扩张势力呢。
　　可惜听到的是金家人，原本他们就对钱王通天的财富抱着怀疑的态度，但看到幽离嫁妆单子上那一件件传说中的至宝时也不禁惊叹了一把。钱王的财富果真不是传言。现在又听到幽离的话又怎么会有怀疑。
　　“你做好你的金夫人，不要给金府抹黑，我也会尊重你的。”金修冷冷道，好像只是在谈一笔生意一样。
　　“没问题，”幽离点点头，表示同意，“你过你的日子，我不会干涉你，当然，你也休想限制我。”
　　“只要你不要丢了金府的脸，惹出什么祸事，我同意。”金修说道，““现在可以说你到底与母亲说了什么，为什么母亲会晕倒了罢？””
　　“不知道，突然就晕了，也许是身体不好罢。”幽离还是一副无辜的模样，眨着大眼睛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金修握紧的拳头半响才松开，大步离开。
　　看到金楚峰饶有兴趣的模样，幽离笑的极其温柔，“你怎么还不走，难不成想看我宽衣解带不成？”
　　金楚峰被噎的谁不出话来，反而红了脸，片刻之后才恢复了纨绔的模样，不怀好意的笑道：“我倒是不介意的。”
　　“那位小公子也一定不会介意的。”幽离解开腰带，“改天约他一起喝茶？”
　　金楚峰想不到幽离竟然真敢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落荒而逃了。
　　幽离唤了那小丫鬟出来替自己解下礼服，静静的躺了下来。

　　云诺一个人坐在花园中，看着天上的圆月，手中的酒杯被捏碎，鲜血四流，可手上的痛怎比得上心里的痛。等了她十年，可她却要嫁给别人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十年前遇到她的那天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在立国与雪国的交界齐城郊外的一个破庙内，原本他是被丢在那里等死的。当时庙里还有一个华服小公子，可他们却都是见死不救，冷漠的看着他慢慢死去。
　　那一天她穿一身红衣，梳着简单的发髻，额间缀着一颗蓝色的泪滴状宝石。年纪虽小但已能看出倾国倾城的容貌。身后跟着四个护卫，看到他倒在地上立即指挥侍卫把他扶起来，替他把脉之后就从怀中摸出一个碧绿色的小瓶子，倒出一颗红色的丹药喂给他。
　　一会儿他就觉得腹间逐渐暖和起来，整个身体慢慢变暖，脑袋也一片清明。他闻到一阵香气扑鼻而来，惹得他的肚子都咕咕叫。
　　“唔，再等一会儿罢，现在还不能吃。”那小女孩看着地面，语气欣喜道。
　　他用尽力气才坐起来，看着小女孩期待的模样，不觉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慢慢溢出来，甜甜的，温温的，很是舒服。
　　那华服的小公子用冷漠的眼神看向小女孩，不禁握紧了拳头，眉头也微微皱起。
　　“别看了，你的毒快发了，等叫花鸡好的时候你也已经死了。”小女孩看都没有看那小公子，只是用遗憾的语气说道。
　　小公子惊诧的眼神只是一瞬即逝，随即冷冷道说道：“跟你无关。”
　　“当然有关了，”小女孩终于抬头看向那小公子，神情语气很是认真说道，“你要死在这里待会我吃的时候多扫兴啊。”
　　明知不该笑，但云诺却还是笑出声来，因为那小女孩的神情太过认真，认真的可爱。两人同时转头看云诺，小公子的眼神冷漠，小女孩笑眯眯的。
　　“你笑什么？”小女孩开口问道，眉毛微微上调。
　　云诺嘴角也勾出一抹笑意，温和的很，“不要在逗他了，他应该快不行了。”
　　“嗯，能忍到现在还不动声色，绝对能成大器，了不起啊。”小女孩感慨道，很是敬佩的模样。
　　“不用你管。”小公子转过头去冷漠的说道，胳膊动了动之后就站起身来，结果刚刚站起身就倒了下去，软在地上，脸色一片苍白，嘴唇青紫。
　　小女孩挥挥手示意侍卫上前就不在关心那小公子了，眼神转向云诺，语气不是很好的问道：“你是雪国人么？”
　　“不知道，”云诺摇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自记事以来就一直以乞讨为生，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有名字么？”小女孩睁大了眼睛。
　　云诺摸摸心口的一块锦帛，嘴张了张又闭上，半响才说道：“云诺。”声音嘶哑。
　　“我叫幻雪幽离。”小女孩说道，脸上满满都是傲气，带着狂放不羁的张狂。原本出现在小孩子脸上会可爱的神情出现在她的脸上却好像是天经地义一般，没有丝毫别扭的感觉，反而仿佛是云端的神祗俯瞰人间。
　　幻雪幽离，云诺将这四个字在心里念叨了几遍，感觉这四个字仿佛发酵了一般溢出一股暖暖的水流，流过自己的全身，轻轻拂过自己的心间，带着暖意，波动了自己的心弦，久久不能平静。“记下了。”
　　小女孩笑了笑，她身后的一个侍卫上前轻声道：“少主，应该可以吃了。”
　　“唔，快一些，我都饿了。”小女孩眼巴巴的看着地面，舌头轻轻舔着唇畔，垂涎三尺的模样可爱至极。
　　云诺忘记了自己的伤痛，也忘记了自己空空如也热的肚子，只记得那个傲气十足的女子与那只香气四溢的叫花鸡。只是一张笑脸与一只叫花鸡就让他温暖了一辈子。不论以后的日子再苦再难，自己都能继续坚持下去。

　　“掌柜的，今天还要送糕点去那李府么？”小二看掌柜的愣愣的看着炉火上的玫瑰糕，小心的问道。
　　云诺怔怔的看着那一盘精致的点心，仿佛她的笑颜还在眼前一般，喃喃道：“我答应过你会做最好的厨子的。”
　　小二惊诧的看着掌柜的，结结巴巴问道：“您，您没事罢？”
　　云诺看到小二惊讶的模样，失笑道：“没事，今日开始不用再送了。”虽是在笑，但他的眼底仿佛却在哭泣，含着深深地绝望与痛楚。
　　小二心里有些慌乱，不明所以的看着云诺。云诺转身，声音平静地说道：“贴张告示出去，将迎客楼盘出去。”
　　“掌柜的，”小二惊叫出来，“您，您......”
　　“去罢。”云诺言毕就慢慢走出去，身形不稳，仿佛那两个字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