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李夜

5、第 5 章

　　五
　　金修握着一卷兵书认真研读时金楚峰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看到金修依旧一身蓝色的长袍，与素日没有丝毫变化时不禁哀嚎出声来，脸皱的仿佛皱了的橘子一般。“小叔叔你行行好放过我好不好？今天你成亲呢。”
　　金修厌恶的放下书，握紧了拳头，一会儿才松开，脸上也是一副舍身取义慷慨赴死的表情。“你先去，我待会过去。”
　　金少将娶得虽只是个立国的商人之女，但因是皇上赐的婚，所以来祝贺的人并不少。外院的大人们还只是淡定的喝着茶，与同僚们谈谈时局与政务，内院的女眷们却早已三四个凑成一堆，悄悄议论起今日的婚礼还有那从未见过，只存在在听说中的李氏。
　　幽离坐在椅子上看着几个妇人将胭脂水粉全抹在那小丫鬟脸上，吃着的苹果不禁停在嘴里，暗自咂舌，看着都这么累，真不知这小丫鬟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招招手示意恭喜过来，低声道：“将小丫鬟的赏金全换成金子罢，今日累着她了。”
　　恭喜无力的抚上额角，“若是主人知道一定会气死的，你知道那胭脂锦怕是皇后都没有那么多够做一件嫁衣的。”
　　幽离咬着清脆的苹果，不在意的说道：“不过是一块难得的布罢了有甚了不起的。”
　　恭喜伸手抚上额角跳的欢的青筋，恨恨道：“能用胭脂锦做嫁衣的恐怕整个大陆也就你一个了，胭脂锦做的手帕就是宫里的妃子都很难得的，别说这件嫁衣了。”
　　“真的？”幽离吃惊的问道，漆黑如墨的眼珠转了转，带上一丝狡黠，“那能不能等今日过后将这件嫁衣剪成一方方手帕去买？一方就一百两黄金好了，你说这件衣裳能剪成多少方？”
　　恭喜深吸两口气才控制着自己不去掐死幽离，害怕继续与幽离说下去自己真会忍不住掐死幽离于是匆匆离开，“我去外面等迎亲的人。”
　　幽离笑嘻嘻的转头去看那件胭脂锦做成的嫁衣。传说胭脂锦是百年前的一个女子为了做成一件无与伦比的嫁衣，用自己的鲜血喂养蚕蛹，蚕吐出的丝竟是鲜红鲜红的，而且年岁越久颜色就会越鲜亮。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用子女的鲜血来养蚕那蚕丝也不是红色的，而胭脂锦也就越来越珍贵。
　　早在十几年前钱王就打听到苏城的文家有一块胭脂锦，于是登门求购。谁知那文家开出的条件不是金银财宝，而是要七大恨。原来文家子孙子孙并不旺盛，只剩下文老太爷与一个年仅七岁的孙儿。那文小公子自出娘胎就一直体弱多病，四岁时更是因风寒加重几乎丧命，传说集齐七大恨会有起死回生之效，当文老天爷知道主人就是钱王时便开出了这样的条件。主人前后花费了差不多五年的时间才集齐了七大恨换来一块胭脂锦，而这件嫁衣主人更是用了三年的时间请了三个大陆顶尖的绣娘才绣好。上面的金线都是掺了一种深海的珍珠粉，能在月光的照耀下有如水般缓缓流动的感觉。而这只是最普通的东西了。凤冠是花了一年时间请凤凰阁的主人亲自打的，上面的珍珠宝石自是珍贵且来历不凡，更珍贵的是中间镶嵌在赤金中的一块蓝宝石，足有婴儿的拳头大小，纯净透明，散发出淡淡的荧光，让人移不开双眼。传说这是雪国太祖送给心爱女子的定情之物。为了能送给心爱之人一份礼物，太祖用了两年时间在极北之地的冰山下面才的到这块宝石，又花了半年时间才打磨好，而这也是太祖做过的唯一一件奢侈的事情。后来这块宝石几经流转才到了钱王手上，而钱王得到之后毫不犹豫的就将它作为了幽离的嫁妆。
　　钱王无子，只有这一个爱女，便当做眼珠子一样爱护起来。从小到大就是幽离想要天上的星星钱王也立即派人去打造一副天梯来哄她开心。长到十六岁，自打出娘胎以来幽离就从未哭过，一直都是笑眯眯的模样。也就是这暖暖的笑容才抚平了钱王因夫人血崩而死的伤痕，才能很快恢复过来。认真说起来，钱王这般疼爱宠溺幽离，一半的原因是她是钱王唯一的孩子，另一半就是将对夫人的疼爱转移到了幽离身上。
　　想到阿爹，幽离觉得原本清脆的苹果也不那么可口了。转头去看那小丫鬟时手一抖，吃的只剩半个的苹果就掉在了地上，发出闷闷的声音。幽离的嘴张了张，表情十分古怪。想捧腹大笑却又强忍着，夹杂着吃惊与庆幸，精致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了，看起来很滑稽。
　　“有必要涂这么多么？都有两斤重了罢？”幽离站起身走到小丫鬟身边，看着小丫鬟的脸涂了厚厚的一层粉，白的好像刚刚磨出来的面粉一样，只有嘴唇被涂得红红的，小小的像个大个的樱桃一般。伸手想摸摸小丫鬟的脸却在还有一寸时停了下来，害怕自己一摸就掉下来一片。
　　那化妆的妇人自进门就一直在意这长得比女子还要精致的小公子，现在听到小公子的问话，不禁脸都有些发热了，笑的见牙不见眼，“公子还没有成亲罢，这新娘子都是这样装扮的。您以后的新娘子也是这样的。”
　　看到小丫鬟里三层外三层的礼服，脸上厚厚的根本就看不出原来样貌的粉，再想起刚刚被这三个妇人用细线刮去脸上的绒毛时小丫鬟疼的呲牙咧嘴，幽离暗暗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找了个小丫鬟代替自己经历一次。如果真的是自己的话恐怕自己现在已经累死了，不被累死也被折腾死了。
　　“除了答应你的赏钱翻倍罢，今日辛苦你了。”幽离拍拍小丫鬟的肩膀，用一种逃脱升天的语气说道。
　　小丫鬟的眼睛亮的好像黑夜里的烛火，雪白的牙齿从红红的小嘴里露出来，欢喜的说道：“谢谢主人，谢谢主人。”
　　突然看到从红红的嘴唇里露出一颗雪白的牙齿，幽离不禁抖了抖，胃里也是一片翻腾。虚弱的笑了笑幽离逃生似的离开了。

　　金修跪在老夫人面前，面无表情。
　　老夫人神情复杂的看着金修，既有恼怒又有些怨恨，但想到他刚被抱回来时小小的可爱的模样，心里又是一片不忍心与疼惜。看了半响之后才淡淡说道：“皇命不可违，你今日好自为之罢。”声音虽淡却含着一丝丝的苦涩。
　　金修的神情呆了呆，复又有些绝望，嘴角溢出一抹苦涩，“孙儿知道了。”

　　看着满眼的红色，金修还是呆呆的，直到手里被喜娘塞进一条红绸他还是一副呆呆的模样，仿佛失去魂魄的木偶般。混在恭喜身后的幽离冷笑起来，一个不愿嫁，一个不愿娶，真真般配的一对啊。
　　人群里不时传来女眷们的惊呼声，“天啊，居然是胭脂锦。”“真的是胭脂锦么？”“原来这就是胭脂锦啊。”
　　老夫人端正的坐在高堂上，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冷冰冰的，而新郎官更是满脸的不耐烦与愤怒，只有金楚峰挂着纨绔的笑容招呼来往的宾客。金家的下人因为主人的冷淡态度而个个噤声屏气动作小心翼翼的，唯恐惹主人厌弃。众人原本就知道金修与蓝小郡主情投意合。现在被迫娶了一个商人之女能笑得出来才怪，于是也都客气而有礼。原本该是热闹非凡的婚礼就显出几分冷清来。
　　“新房在内院的最北面。”恭喜低声对幽离道，幽离点点头。
　　看到幽离还在看热闹，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禁头痛起来。无奈的说道：“你怎么不过去，待会该迟了。”
　　幽离顺手拿起一块桌上的点心，“马上去。”吃了一小口马上就吐出来，满脸的嫌弃，“他们家的点心不会都这般难吃罢？”
　　恭喜嘴角抽了抽，“新房里有云诺今早送来的栗子糕。”
　　“唔，那我先去了。”幽离这才眉开眼笑的走了。
　　云诺，真的只是为了那个小时候的承诺么？恭喜不禁暗想起来，少主来到帝都一个月了，云诺每日都会遣人送来点心与一些小零嘴。每次少主有兴致想去迎客楼吃饭时云诺也都会刚刚做好一道少主没有吃过的菜式。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么？真会有这么巧合的事，还是这一切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恭喜越想越觉得不安，不禁暗恨起进宝为什么不在身边呢？
　　幽离小心翼翼的向北苑走去，原本以为要花费一番功夫才能顺利进入新房，谁知一路上别说护卫了，就是丫鬟都没有几个。真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啊，幽离暗叹起来。
　　随意的打量着屋里的摆设，觉得那些古玩摆设都有一些眼熟。字画都是古时大家的手笔，就连其中的几件摆设都是从宫里流落出来的。而家具更是讲究，都是用黑檀木打造的，雕工精致，这么一套家具就是公主的嫁妆里都未必能有的。最吸引眼球的就是那一个拔步床，竟是黄杨木的，尊贵异常，足以让所以女人嫉妒。
　　幽离吃惊的看着这张床，难道金家竟有钱到这个地步了么？自己的屋里都舍得用这么好的东西？转瞬又摇摇头，肯定是自己多想了。金家这么做肯定只是怕丢面子拿出这些来充门面的，明日一早这些东西还不知会搬到何处去呢。大大方方的在床上躺下来，真是舒服的紧，一点不必自己的床差啊。
　　幽离刚刚叹一口气又惊觉不对，这张床自己见过的，是阿爹几年前就开始打造的。这是自己家，难不成这屋里所以的东西都是从自家搬来的不成？
　　幽离还在胡思乱想时听到门外传来很多的脚步声，略有些嘈杂。应该是送入洞房了罢？
　　果不其然，只一会就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而幽离也恰好刚刚将自己隐藏在床后面。
　　“夫人小心。”有一个略显老的声音道。
　　幽离透过层层的床幔看到进来的其实只有五个人，四个妇人搀扶着那小丫鬟假扮的新娘子。那四个妇人将小丫鬟扶到床上坐好以后就慢慢退了出去，进来三个小丫鬟，其中一个问道：“少爷先去前厅招待客人了。夫人应该饿了罢，婢子们先去那些吃食来。”
　　那三个小丫鬟退出去之后幽离急忙出来说道：“赶紧赶紧，快点脱衣服。”
　　小丫鬟一把扯下那盖头，露出一张惨白惨白的小脸。两人匆匆脱下衣服赶紧换过来，小丫鬟手脚麻利的换好衣服之后急忙替幽离系上礼服的带子。
　　“破衣服怎么这么难穿，”幽离看着一个个凌乱的带子不禁急道。
　　“主人不要着急，马上就好了。”小丫鬟说道，心里暗暗发酸。这么一件举世无双的嫁衣自己也有福气穿过了啊。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幽离将凤冠慌乱的扣在头上就挥手让小丫鬟藏起来然后自己急忙坐在床上，顺手用红盖头将自己掩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