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清风》云湖七月

11、第十一章 云影之巅（5）

　　十一、

　　司空宇终于回宫，两个人松了一口气。一个是明璇太皇太后，她这些日子甚是担心，现在见孙儿似乎是挺了过来，终于放下心思。另外一个人却是丞相叶寄英，皇上一走，整个朝廷的烂摊子都压在他身上，而且还天天被百官追问皇上什么时候上朝，他都快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而今见皇上虽然瘦了许多，但却不像之前那种萎靡不振的样子，看来已经恢复了，终于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这大擎帝国，内宫有明璇太皇，朝堂有叶寄英，加上现在国中太平，无甚大事，终于将这一段掩盖了过去。除非有心人打听，谁也不知道司空宇曾经离宫一段时间。
　　“那沈傲昱呢？”司空宇召来叶寄英详细问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突然想起了被他仍在后宫的沈傲昱。
　　叶寄英回道：“他前些日子天天要求面见皇上，我怕拖得太久他会有所疑心，便擅自按照当时拟定的条件与他谈妥了，前几日已经派人送他出宫回北麓了。臣擅自做主，还请皇上恕罪。”
　　司空宇看了他一眼：“你做得很好，先下去吧。”
　　叶寄英离开之后，司空宇看着空中：“青凌。”
　　青凌如轻烟一般出现在地上。
　　“让青风追上沈傲昱，确保他平安回到北麓。”
　　“是！”
　　司空宇知道北麓大皇子绝不是善茬，他已经失了先机，自然不会让沈傲昱安然无恙回到北麓，北麓与大擎是否能保十年平安在此一着，绝对不容有失。
　　一连几天，司空宇除了上朝批奏章，正常的不能再正常，只是每日黄昏过后，他都会悄悄出宫，去东山对着一座坟墓也不多言，只是那么静静站一个时辰，然后回宫。
　　三天之后，司空宇正在批奏章，忽听景云传报丞相觐见。司空宇想起前几日叶寄英让人来报了病假，已经休息了好几日了，忙把人叫进来。见他果然一脸憔悴的样子，不由关心了几句。
　　“寄英，你病好些了吗？”
　　叶寄英苦笑道：“皇上，微臣有一事相求，请皇上能够同意。”
　　“你说。”
　　“微臣与一个人打赌打输了，答应他把他带来见皇上。”
　　司空宇无言了一会儿：“爱卿，你什么时候开始打赌了？”
　　叶寄英满脸苦涩：“微臣也是不得已啊。”被人拿刀逼着能乐意么？
　　司空宇对这个年轻的丞相却是十分喜爱的，见他如此一脸为难的样子便摆摆手道：“既然如此把他叫进来吧。”
　　叶寄英见皇上松了口，也不见得有多开心，朝着殿外喊道：“进来吧。”
　　就见门外一个人施施然得走了进来，对着司空宇拜了一拜：“蓝捷参见宇帝陛下。”
　　司空宇面色变了数变，狠狠瞪了叶寄英一眼，叶寄英默默低头望着脚尖。
　　“蓝捷，你厉害啊，居然敢骚扰朕的朝廷大臣。”
　　蓝捷叹了口气：“宇帝陛下英明神武，东山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在下没有办法，只好去找丞相大人。不过你也别怪丞相大人，他已经竭尽所能，但是无奈丞相大人不懂武功，所以着了我的道。”说完别有深意得看了一眼叶寄英。
　　司空宇知道自家丞相的性子看似柔软，其实骨子里面那是宁折不弯的，现在居然被蓝捷威胁，恐怕也受了不少苦，便也不想再追究。当下摆手道：“蓝捷，你处心积虑找我，难道又想挖开那人的坟墓？”
　　蓝捷摇摇头：“皇帝陛下，我这次来是想给您讲个故事。”
　　“故事？”司空宇皱了皱眉。“好，你说吧。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今天别想走出皇宫。”
　　蓝捷眨了眨眼睛，开始讲故事。故事其实很简单，永镇王府在一个月前遭了盗贼，这个贼偷了一样东西。永镇王府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仍凭人自由来去？当时当家的蓝跃便派了自己的亲弟弟蓝捷亲自来追查这件事。可是能从永镇王府盗宝的人怎会是简单之人，蓝捷追查来追查去，跟着线索一路前进来到了擎都，不料却就此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司空宇耐着性子听了半天，仍旧听得毫无头绪，忍不住问：“那盗宝之人来到擎都，这又有什么关系？”
　　蓝捷道：“陛下知道王府失窃的是什么宝物吗？是寒玉。这寒玉乃是天下至宝，如果贴胸而戴可以护住心脉，疗伤保命。”
　　司空宇本是聪明绝顶之人，听了这话忽然隐隐有了些预感。“你的意思是有人拿着这寒玉到擎都是为了救人性命？”
　　蓝捷肯定得点了点头：“我追着那盗宝之人到了擎都却再也找不到踪影，但我知道那盗宝之人必定是为了救人性命，那人若是深受重伤，绝对不可能这么快离开擎都，所以我就时刻在擎都注意着出城马车的动向。终于前段时间我看到一辆可疑的马车驶出了擎都，我马上便追踪了出去。那马车被包裹的严严实实，我远远跟着看到里面躺了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
　　“他们，他们到哪里去了？”司空宇不知为何心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我追到北麓边界的山区就失去了他们的踪迹，完全没有办法。所以我只得又回到了擎都，希望能从这里打探出一些消息。”蓝捷看了司空宇一眼，见他正全神贯注得听着，“后来我查出来，那辆马车似乎是曾经跟皇宫有过接触……然后我继续追查，得知了冷将军的事……皇上，您明白我为什么要找你了吗？”
　　司空宇的手开始微微发抖起来，一股强烈的兴奋从心头涌起，这会是真的吗？其实冷逸没有死？渐渐的他又觉得心冷了起来，冷逸确实是因病而死的，青风这些日子以来看得清清楚楚。蓝捷说的是或许只不过是凑巧而已……
　　他心中患得患失，一时觉得喜悦非常一时又觉得无稽荒唐，脸上阴晴不定！叶寄英看得暗自心惊看，小声唤道：“皇上？”
　　司空宇六神无主得看向叶寄英，带着期盼得问：“寄英，你觉得此事如何？”他心中忧虑，已经没有了主意。叶寄英见平时英明神武的皇帝此刻如孩子般无助，但是前些日子平淡如死灰的眸中却多了几丝生气，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若非如此，他便是受尽威胁又如何肯带蓝捷来见皇帝呢？
　　“皇上，微臣所见，这件事不管是真是假，我觉得都要查个清楚，否则您会终身难安。”
　　他知道事关冷逸，司空宇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司空宇思忖了良久，忽然抬头看向蓝捷：“你是否已经打开过棺木？”
　　蓝捷心中咯噔一下，却见面前年轻的君王直直看着他：“你不是一个冒险之人，若无确实把握必不敢直接来见朕，更何况为此还去要挟朕的丞相。”
　　蓝捷不料这人竟如此敏锐，不禁叹了口气：“皇上果然英明，不错，我查到东山的坟墓之后觉得十分可疑，便去开了棺木，虽然我有八分把握，但是我并不认识冷逸，因为还需要皇上再次确认。何况这里毕竟是大擎国，蓝捷是铭国之人，若是要追查这等事，自然还需要经过皇上同意。”
　　“你倒是老实。”司空宇冷哼一声，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我们就去开棺一验。若你猜测有误，我必将你五马分尸。”
　　叶寄英心头一震，看了眼蓝捷，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暗自祈祷他所言非虚，不然以司空宇的性格，还真是说到做到。

　　棺中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臭气熏天，那身形容貌跟冷逸都有七八分相似，若不仔细看是绝对认不出来的。但是司空宇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人不是冷逸……他觉得手足冰冷，怒气勃发。
　　“查！给我好好查！”
　　居然有人敢在他司空宇跟前玩花样，将他当成猴子耍，简直罪无可恕。

　　可是查来查去，无论是当时运出尸体的人，还是负责安葬的人，都没有丝毫可疑之处。司空宇觉得自己越来越焦躁，吓得身旁的人一个个心惊胆战。这个时候偏又传来了沈傲昱在北麓边界失踪一事。司空宇很快做了决定，第二天就带着景云和青木堂的人出了擎都，蓝捷要追查失踪的寒玉，自然也跟了过来。他们到了边界不久，就看到了青风发出的讯息，另外一事一时也没有什么着落，便决定先跟青风碰面。没想到，却从青风口中得到了最为重要的消息。
　　蓝捷与云夜追追逐逐一个多月，对他甚是熟悉，所以青风一说到那个宫主，蓝捷就是心中一动开口问了一下，没想到一击就中，立刻心中有八分把握那人就是自己盗宝之人。
　　而更没想到的是，青风居然听到了颜子漠的声音。一听到那人是颜子漠，司空宇立刻一震，他原本从未怀疑到颜子漠的身上，是以对方请辞的时候，他也不甚在意就批复同意了。但他本是绝顶聪明之人，把所有的事情的想了一遍，顿时便想通了所有的环节。颜子漠三年前来到皇宫，颜子漠一直为冷逸看病，颜子漠亲眼见证了他的“死亡”……一桩桩一件件浮现在脑海之中，司空宇心中立刻跟明镜似的。想到三年来他几乎被人算计着，司空宇就气得浑身发抖。
　　“青凌！”
　　“在！”
　　“你拿着我的御龙符到容城向邱将军请兵，让他秘密派兵包围这个地方，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司空宇这次是动了真怒，决定要夷平云影宫。
　　“是！”青凌领命，转身而去。
　　司空宇略微平静了一下情绪，看着青风道：“青风，画出去云影宫的路线，朕要去会会这个宫主以及朕的好太医。”最后几个字几乎已经咬牙切齿。
　　青风愣了愣，他虽并不太明白事情的经过，但是皇上这怒火却显而易见，也没时间多问，他思索了一会道：“皇上，这云影宫处于深山之中，道路难测，而且最糟糕的是，宫外机关陷阱密布，若无熟识精通之人，恐怕进不去。”
　　司空宇冷笑一声：“小小机关之术便能拦得住得住朕么？青风，让青文火速赶到边界。等邱将军的兵马到了，我们就闯一闯这云顶山，我就不信这是什么龙潭虎穴。”
　　“是。”
　　“对了，沈傲昱呢？”
　　“沈公子在前面农家养伤。”
　　旁边另外一位青木堂的侍卫青狄忽然趋前而来：“皇上，前面来了一个人影，似乎正是沈公子。”
　　司空宇扬了扬眉，沈傲昱警觉性倒是挺高的：“放他过来吧。”
　　沈傲昱半夜之中也是睡不着觉，青风和青凌虽然声音很轻，他却立刻发觉了，只是他受了伤又怕被发现，所以竟然跟丢了，这会儿才找到这附近。
　　“美人皇上这是来救我的么？傲昱实在太感动了！”沈傲昱见了司空宇，又本性毕露，“得蒙美人相救，傲昱莫齿难忘……”
　　司空宇清冷目光扫来，冷冷道：“想死你就继续说。”
　　他虽长得貌美，但浑身的气势实在强大，一代帝王之相让人隐隐生畏，即使如沈傲昱顽劣不羁的人，也不敢再造次，只得恭敬道啊，只得打个哈哈：“我就是随口说说嘛，陛下也知道我一向有口无心的……”他眼珠一转，看到了旁边面容俊朗气质不凡的蓝衣人，“这位公子是谁啊？”
　　蓝捷扑哧一笑：“北麓国三皇子的大名蓝捷久有所闻，今日得见真是荣幸啊。”
　　“蓝捷？你是铭国永镇王府的人？”
　　“不错！”蓝捷也不否认。
　　沈傲昱将两只眼睛在司空宇与蓝捷身上扫来扫去，一片狐疑之色。司空宇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懒得解释，摆手道：“走吧！”
　　“去哪？”沈傲昱直觉问道。
　　没人回答他，青木堂的人全部悄无声息跟着司空宇往前走。只有蓝捷笑眯眯看他一眼，也跟了上去。

　　云影宫中。
　　“宫主，这几日山下来了很多不明之人，山下出口之处都有人把守，而且我们与外界失去了联络。”楚君寒忧心忡忡得把这几日的情况报告给云夜，他刚开始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还不敢确定，经过几天的观察，他不得不确认了，他们确实被包围了。
　　“怎么回事？难道是爷爷说的那个大仇家？”云夜诧异道，爷爷曾说过云影宫有个大仇家，如果遇见他千万不要跟他打，能溜得多远就溜多远。
　　楚君寒摇了摇头：“我看不像江湖中人过来寻仇，倒像是……”
　　“是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干什么？”
　　“好像是朝廷的军队！”
　　云夜一凛，旁边的颜子漠却大吃一惊，他刚从宫中回来不久，对这个事儿特别敏感，一瞬间就想到了冷逸。
　　“宫主，莫非是……”
　　两人面面相觑，虽没说出来，那个人的名字却已经明白的刻在心中了。只是如果真的是他，他怎么会发现真相，并且追踪到云影宫来呢？但此刻并非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楚君寒道：“宫主，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云夜冷哼一声，“就算是他又怎么样，我云夜不怕任何人。”
　　楚君寒与颜子漠都面露担忧，若是江湖中人，以云影宫的实力自然无需惧怕，然而朝廷军队就不一样了，他们武功如何高强，也不能够抵挡千军万马啊，而且大擎国皇宫高手亦是很多，青木堂的武功更加深不可测。
　　想来想去，楚君寒给了颜子漠一个眼神，两人心意相通，颜子漠便道：“宫主，现在非比寻常，虽说您武功高强，但是如果军队攻上来，那么这云影宫想必要变成一片赤土，恐怕无人能幸免。我觉得这种情况咱们还是暂避其锋吧。”
　　楚君寒见云夜还在犹豫，知道以他好强的个性是绝对不愿意示弱的，想了想便道：“而且冷公子这种情况，若是下面攻了上来，又真是那人，冷公子恐怕会知道真相的。”
　　一针见血，云夜想到冷逸，立时便将骄傲什么也抛在脑后了，只是他仍是不太放心：“只是冷逸目前的身体实在不适宜长途跋涉。”
　　颜子漠道：“宫主请放心，有那块寒玉护体，加上最近公子的身体好了不少，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我们也不妨到南边去找微泽，他那边经营日久，十分安全，而且南边天气温暖，对冷公子的身体也有好处。”
　　云夜想了想，终于点头：“恩，你们去安排吧。”
　　他心中不知怎的有少有的不详预感，出了初云楼便往望月楼走去。冬风吹得脸庞发疼，看天边阴云密布，云夜想这冬天的第一场雪估计很快变要来了。他站在冷逸房前使劲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才走了进去。
　　“冷逸！”
　　“云夜你来了！”冷逸笑道，“你快过来看看，这是素纨为孩子缝制的小衣服，是不是很可爱？”
　　云夜走过来拿起桌上的小衣服看了看，温暖的布料缝制的，衣服两套，还有可爱的虎头帽，虎头小鞋，冷逸脸上融着暖暖的笑意。
　　“这些事毕竟是女孩子想的细心，多亏了素纨。”
　　“她敢不细心，也不看你平日多疼她。”云夜撇撇嘴，看着冷逸脸上温暖的笑容，心中忽然一痛。不知不觉他已经如此依赖呆在这个人身边，只是他们的关系是建立在谎言上面的，如果有一天冷逸知道了真相……他平时并不是个胡思乱想的人，但今日这思绪起了却是止不住……
　　冷逸跟他说了几句，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这在云夜身上倒是很少出现的，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云夜扯扯嘴角：“冷逸，确实出了事。”他伸手抓住冷逸的手指，冷逸感觉他手指冰凉，心中一紧，却听云夜说，“云影宫有一个大仇家过来了。”
　　冷逸大惊：“什么大仇家，云影宫不是隐逸江湖么？为何会有仇家？”
　　云夜苦笑道：“你以为云影宫为何要隐逸江湖，是因为得罪了一个江湖中武功势力极其高强的人物，才不得已隐居此处的。”
　　“那人武功很高么？以你的武功也打不过他？”
　　云夜摇摇头：“爷爷说过，若是那人过来寻仇，我们绝对不能跟他硬拼，要有多远便跑多远。”
　　“既然如此，那么咱么马上收拾行李离开此处吧。”
　　云夜见他如此果决，又惊又喜：“冷逸，你真的愿意？”
　　冷逸笑道：“我当我是什么人。以前在战场上遇到强劲的对手也需要避其锋芒，逃一次又怎么算损了英雄气概呢。”
　　云夜点点头：“那好！你赶紧让偶素纨出来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就走。”
　　深夜，云夜拉着冷逸的手站在地道口，冷逸道：“云夜，你为何不跟我一块走？”
　　“我是宫主啊，总得做下善后工作吧。你身子不好，早点走吧，我很快就能追上你的。子漠，素纨，冷逸的身体就交给你们了，好好照顾他，出了什么差错我饶不了你们。”
　　颜子漠和素纨连忙应了下来。云夜凶完下属，又转了脸色拉着冷逸的手叮嘱道：“为了孩子，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好好休息。”
　　“恩，我会的。”
　　“走吧。”云夜狠了狠心，推着他进入密道。
　　冷逸忽然觉得心中有丝惶恐，忍不住再次拉住云夜的手：“你要快点追上来。”
　　云夜心中一痛，脸上却丝毫不显，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放心。”
　　素纨和颜子漠拥着冷逸下了密道，云夜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去，他静静地站了很久，心想，如果还能见到他，一定会告诉他 ……
　　要告诉他什么，云夜却又茫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