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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云影之巅(4) ...

  •   十、

      清晨的云影山云雾缭绕,草深露重,一行人影趁着微光往前行走。这行人大概七八个人左右,一身短小精干的打扮,其中两个身上却负了两个大大的口袋,似乎是极重之物,他们脚下行程极快,攀山越岭如履平地,等天色放亮的时候已来到了云影山靠近山脚下。
      “有人来了。”领头一人突然停下脚步,后面跟着的人也齐刷刷停住脚步。这云影山十分偏僻,平时少有人烟,现在已到12月份,天气严寒,更少有人上山,而且听来这人步履轻快,显然轻功极佳,不知是敌是友。
      正想着,就见前面转角之处一个素衣男子施施然走了过来,气质悠然,十分飘逸。
      “右护法!”其中有人眼尖,已经认出了来人。
      素衣男子也没想到会遇见自己人,又惊又喜走了过来,看了一眼那两个大口袋,对这种情况也不禁了然,笑道:“怎么,又送人出山?”
      “是啊!”领头的男子恭恭敬敬地道,“这两个人前几天闯进宫里,宫主吩咐将他们送出去。左护法,三年不见,您都去哪里了?可想死兄弟们了。”
      素衣男子笑了起来:“我这不会回来了么?你们先去办正事吧,详细的情况回宫再聊。”
      领头男子应了一声,又朝他行了个礼,便带着人走了。素衣男子看了看隐在山中不见的云影宫,施展轻功,朝山上奔去。
      那几个人扛着大口袋又行了一段,见已经远远看见村落的炊烟,才放下口袋,解开袋口,正是沈傲昱与青风二人,他们拿了一个鼻烟壶在两人鼻尖探了探,看到两人悠悠醒转,便打了个手势,人影迅速消失了。
      察觉到那些人身影消失,青风便猛然睁开眼睛了眼睛。他是青木堂出生,从小身体便倍药物浸泡,这迷烟虽然让他浑身瘫软,却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是他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明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他听错了?
      这时候沈傲昱也醒了过来,看了看身上的情景立刻便跳了起来:“这宫主怎么这般粗鲁,将人扔进袋子里扛出来,实在是有辱斯文……”
      青风微微摇头,暂时不去思考那个令人生疑的声音,他看了看四周:“沈公子,你身上的毒虽然解了,但是身体没有痊愈,我先带你找个地方避一避,好好养伤。”
      沈傲昱有气无力地道:“随你的便。”
      两人去附近的村子里找了个地方借住,只说是兄弟去外面投亲,弟弟突然生病了。村民都甚是纯朴,也不愿意收房租,青风硬塞了过去,那村民便张罗着杀了一只鸡,熬了鸡汤给沈傲昱补身。
      沈傲昱睡了一天,感觉精神大好,便与青风商量着要赶回北麓。青风却借口他身体未好,让他多留一天,明天再走,沈傲昱聪明得很,见青风言辞闪烁,知道另有安排,也不多问,躺下休息。
      这天夜里,青风合衣躺在床上,手中抱着剑,脑中不由再次想到那天听到的声音,再联想到那个神秘的云影宫,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忽然青风翻身而起,悄无声息地靠近窗边,就听门外一个细微的声音道:“青风,是我!”
      青风听得是青凌的声音,心中不由松了口气,他昨日看到了青木堂专用的联络信号,知道兄弟们已经在附近,便留下沈傲昱在这里,今夜终于来了。他轻轻打开窗户,外面的人果然是青凌。
      “你没受伤吧?”青凌和他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十分要好,上下打量着他问道。
      “无事。”
      青凌迅速点了点头:“随我来。”
      青风毫不犹豫,提气跟了上去。两道人影在暗夜之中轻烟般悄无声息,到了一个小树林之中才停下来,青风看到一个人负手而立。这夜月光如水,皎洁得洒在那人一袭贵重的丝缎锦衣上,容颜美丽绝伦,却双眸清冷。
      青风呆愣片刻,立刻俯身下拜:“青风参加皇上。”
      那人正是擎国的皇帝司空宇。
      司空宇挥挥手:“起来吧。”
      “是!”青风道,却并未站起,“属下无能,未能保护沈公子安全返回北麓。”
      司空宇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与你无关,你不用放在心上。”
      “谢皇上。”青风松了口气。司空宇竟然为了沈傲昱之事离了擎都,可见这人在皇上心中分量极重,这次他虽然并无过错,但仍然心里不安,此刻听皇上不甚介怀的模样,稍稍安心。
      司空宇道:“青风,这些日子发生何事,你给我细细讲来。”
      “是!”青风毫不隐瞒,尽量细致得讲述了自己这段日子的经历,他注意到自己讲到云影宫的时候,司空宇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等他讲完,旁边突然有人轻轻插口道。
      “那云影宫的宫主长相如何,多大年纪?”
      青风早注意到旁边还站了两个人,一个是司空宇的贴身内饰景云,另外一个却没有见过,只见他一袭蓝衣,身材高挑,眉目俊朗。青风看了看他,又看看司空宇。
      司空宇道:“回答他的话。”
      “那云影宫主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长得……比女子还要美貌。”
      蓝衣人拍了拍掌:“就是他,皇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个人就是从王府中盗宝之人。”
      司空宇道:“你确定?”
      蓝衣人道:“那少年长得极为美丽,世间少有,跟宇皇陛下也不遑多让,我看你这属下性格忠厚,绝非夸大其词之人,他既然这么说,定是那人了。”
      青风听得云里雾里,却聪明得不发问。就见司空宇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忽然转头看向青风,急切问道:“你在云影宫中可还曾见到什么特别的人?”
      “那宫主不让我们随意离开所住的地方,外面皆有人看守严密,除了几个粗使的丫鬟仆人就不曾见过外人了,只不过……”
      “不过什么?”
      “属下前日被他们投了麻药装进口袋送下山的时候,隐约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属下不知道有无听错……”
      “谁?”
      “是宫中太医颜子漠。”
      “什么?!”司空宇猛吃一惊,“你没听错?”
      青风犹豫了一会儿仍然坚持道:“属下曾在梅园见过颜大人,对他印象十分深刻,照理说应该不至于出错。”
      司空宇脸上神情数变,猛然一拳打在旁边的树上,碗大的树干登时咔嚓一声折裂,众人都是一惊。司空宇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颜 !子! 漠!”

      司空宇那日在梅园之中见了冷逸的尸首,召来颜子漠,青风和印儿详细问过了冷逸的病因病情以及突发而死的情况之后,便将自己和冷逸的尸首关在梅园之中,不吃不喝不动,谁也不见。景云吃了一惊,偷偷唤人去告知明璇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到了梅园见了司空宇这等模样,知道孙儿受打击太大一时失了心魂,只能让众人守在梅园,一边封锁宫内消息,一边派人火速去传丞相大人叶寄英。第二日开始,丞相大人告知皇上抱病无法参加早朝,有事奏章报上处理。局势暂时稳定下来,叶寄英也去看了回皇上,皇上那副样子着实让人担心,他只得忧心忡忡请教明璇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却不见他,只让人回道让皇上冷静一下吧。这一冷静就过了三天三夜,太皇太后终于怒了,到梅园抓人。看到孙儿形销骨立,憔悴得不成人形,太皇太后怒的打了孙儿一巴掌,直接叫人把皇上弄走。司空宇也不反抗,仿佛失了心魂一般不说话也不动。
      太皇太后命人把冷逸的尸首埋了,可是司空宇却仿佛七魂去了六魄,日渐憔悴,太医说他是伤心过度,没有办法。太皇太后也急了,想来想去,她偷偷带着司空宇出宫去了擎都城外的大空寺。
      大空寺是皇家寺院,曾有不少皇帝或者王爷到这里出家,所以名字中含了皇家姓氏,是至高无上的象征。明璇皇太后将司空宇交给了大空寺的方寂禅师。
      方寂禅师是得道高僧,见了少年灰白的脸色便知端详,他也不劝解他,只是每日让他聆听晨钟暮鼓,与弟子一起做法课。
      司空宇每日浑浑噩噩得跟着众和尚吃饭念经,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忽一日,方寂禅师在讲经。
      “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在婆罗痆斯仙人堕处施鹿林中。尔时世尊。告五苾刍曰。汝等当知。色不是我。若是我者。色不应病及受苦恼。我欲如是色。我不欲如是色。既不如是。随情所欲。是故当知。色不是我。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复次苾刍。于汝意云何。色为是常为是无常。白言大德。色是无常。
      佛言。色既无常。此即是苦。或苦苦。坏苦。行苦。然我声闻。多闻弟子。执有我不。色即是我。我有诸色。色属于我。我在色中,不尔世尊。
      应知受想行识。常与无常。亦复如是。凡所有色。若过去未来现在。内外粗细。若胜若劣若远若近。悉皆无我。汝等当知。应以正智而善观察。如是所有受想行识。过去未来现在。悉应如前正智观察。若我声闻圣弟子众。观此五取蕴。知无有我及以我所。如是观已。即知世间。无能取所取。亦非转变。但由自悟而证涅槃。我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办。不受后有。”
      方寂禅师伸手抚摸着他的头顶,一手敲着木鱼,低声道:“痴儿,醒来!”
      仿佛当头棒喝,司空宇清醒过来,望着方寂禅师泪流满面。
      “师父,他死了……”
      方寂禅师见他终于能哭出来,心中稍安。他虽是方外之人,但是大擎帝国经过十几年的乱政,好不容易出了一位天纵明君,目前国家初定,他也不希望又出现混乱。何况他是慈悲之人,见这少年郁结于心,容颜憔悴,亦是于心不忍。
      “孩子,诸行尽无常缘生法皆灭刹那不暂住如露被风惊,遍观诸世间无有长存者。孩子,你又何必太过执着。”
      司空宇其实只是郁结于心,发泄不出才会迷失了心魂。这时候哭出声来,便已无大碍。
      “师父,你爱过一个人吗?”
      “我爱世上所有人,所有生灵,生命!”
      “我没有那般伟大,我只是个俗人,我只想与爱的人厮守终身,白头偕老。”
      “人生一世,恩爱一瞬。所有的分离最后都是相聚,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为何留下的那个是我?我那么爱他,即便他不爱我,我也要将他绑在我的身边。可我为什么还是抓不住他,留不住他?上天,你这是在惩罚我吗?”司空宇嘶哑得低吼,泪流满面。
      “阿弥陀佛。”方寂禅师低声吟诵,“冤孽冤孽。”
      司空宇猛地抓住方寂禅师的手臂:“师父,若你用情至深,那人却不爱你,你该如何?”
      方寂禅师静静地道:“放他自由。”
      司空宇痛苦地闭上眼睛:“师父,你不曾爱过,怎知放手的痛苦。”
      “我只知执着是人间最大的孽障。爱一个人,必希望他此生幸福安康。爱不是占有,若能放手,对自己也是一种解脱。”
      “可我爱他,我爱他啊,他为何不能爱我?”
      “孩子,你这不是爱他,只是爱自己。”禅师怜悯得看着他。
      一言惊醒梦中人,司空宇浑身一震,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终于醒悟过来。这三年,他利用自己的权势自私地将他放在自己身边,折断他的翅膀,捆住他手脚,让那个人形销骨立,让那个人痛苦难言,还让那个人枉送性命。他以为自己爱他,却原来根本就不是在爱他……
      “原来,是我害死了他。我错了,我错了……”

      那天之后司空宇坐在禅房一日一夜,再出来的时候面色虽然憔悴,神情却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又是那个纵横天下的宇帝。他召来青凌问道:“墓在哪里?”
      青凌躬身回答:“启禀皇上,太皇太后下旨将冷公子葬在东山上。”
      孤坟上新土未干,上面除了一个墓碑,便再无其他。司空宇立在墓前,不由忆起颜子漠对他转述的那人的遗言,想不到他终究连他最后的心愿也没办法完成。
      对不起,司空宇伸手扶着墓碑上的刻字,心如刀绞。前程往事一点一滴涌上心头,那人音容笑貌似乎还在眼前,他伸出手,却空握一阵清风。他哭不出来,只觉得心脏痛得缩成一团,几乎无法呼吸。
      对不起,对不起,他在心中一遍一遍,说给他听。
      今生今世,他错的离谱,若是能再来一次,他宁愿放手,只要他活得好好的,只要他幸福安康。若是来生来世,能再见到他……那人想必是不愿与他再见了吧?
      司空宇心中一阵绞痛。
      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轻叹道:“想不到大擎宇帝竟是个情深若斯的人,真是令人感动。”
      司空宇一凛,回过头去,却见一个蓝衣男子缓缓得走了过来。青木堂的人被他喝退远远的,但是以他的功夫也不至于连陌生人近身数尺仍不知道,若不是这人武功极高,那便是刚才情绪太过悲伤以致失了防备。
      司空宇听他一口喝破自己身份,也是一惊,冷冷道:“你是何人?”
      那人不过二十几岁,一双星眸顾盼神飞,并不答他的话,只是看着他面前的墓地。
      “这里埋得可是驰风将军冷逸?”
      司空宇容色更冷:“你是谁?”他一认真起来,身上自有一股气势让人隐隐感觉压力。
      那人也感觉到了这股气势,便道:“我姓蓝,蓝捷!”
      “铭国永镇王府蓝家的人。你认识他?”
      蓝捷为他一眼便看出自己的身份也是吃了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当年随哥哥出使擎都的时候曾见过驰风将军,是一个英雄人物。”
      “是啊,他是个英雄!”司空宇缓缓道。
      蓝捷看了看他:“我能有个要求吗?”
      “什么要求?”
      “我想挖开他的坟看一看。”
      司空宇锐利的双眸箭一般盯着蓝捷的眼睛,声音更是破冰而来:“人都死了,入土为安,阁下还要看什么?若是有什么恩怨,可以冲着我来。”
      蓝捷耸耸肩:“我并无恶意,你不妨先听听我的原因,听完之后也许你也会挖开他的坟看一看。”
      司空宇暴怒,脸上的表情却更加冷了:“我没兴趣听,你赶紧给我滚。”
      蓝捷还想说什么,就见附近刷刷得出现了几条青色人影,呈合围式朝他走过来。却是青木堂的人远远看见不对劲,便逼了过来。
      蓝捷见那些人各个身手矫健,步履轻快,情知武功高强,自己不是对手,又见司空宇转身朝向墓碑再也不看他一眼,情知今天事情恐怕难成。他是聪明之人,知道欲速则不达,终于转身退了开去。
      司空宇双目依旧紧紧盯着那墓碑,口中却冷冷得吩咐:“派禁卫军守住这里,要是这里少了一粒沙子,提脑袋来见!”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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