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Chapter 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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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里的灯光变幻作淡紫色，自上而下打在江馥月的身上，她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扫出一扇柔和而美丽的阴影。
“上次公司买进部分恒天集团的股票，没想到刚到手就下跌得厉害。”江馥月微蹙眉头，缓缓倾斜身体靠在柔软的沙发垫上，低着眼睛注视着红酒杯里微微晃动的液体，“以至于现在，观望了股市这么久，都不知道该买进谁家的。”
欧阳昀天翘着腿随性说道：“我一搞软件工程的，你让我黑一下别人的数据库还可以，但股市这东西，你应该问金融硕士。”
陆承凯笑道：“上个月一直在忙毕业论文的事，股市都没进过一步，哪有时间帮别人炒股？”
吴子琛点燃一支烟，说道：“你有时间每天晚上在这里看林栀蓝写生，就没时间多关心一下，以后给本科生讲课要用的东西。”
“又不是所有硕士都要给本科生讲课，先管好你自己吧，吴医生。”陆承凯玩世不恭地靠在沙发背上，“你难道以后要边抽烟边给你的病人讲授如何预防肺癌？”
凌岩把烟夺过来，一把掐掉了。然而吴子琛又点燃了一支。凌岩似乎也对他没办法了，干脆把脸转到一边去眼不见心不烦，和林栀蓝一起看《世界香水鉴赏》。
江馥月微微抬起眼睛，看着近畔那张面容冷淡的脸，温柔询问道：“珩，你有什么想法么？”
“没有。”顾珩似乎并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但无奈却被友人拖着不让离开，所以大概现在有些烦闷，语气也不似片刻前为我解围的柔和了。
“算了吧，你问他们三个还不如问我。”欧阳昀天一手揽过吴子琳裸露的肩膀，一手伸开扶在沙发靠垫上，“我看新世界的股票还可以，从年初开始一直在增长，照这样的发展趋势，买进不会亏。”
“不能买进。新世界虽然今年一直在上涨，但幅度很不稳定，况且去年和前年都一直跌得很厉害，今年突然飙起来，很有可能是虚高。反而是瑞盛集团的股票，虽然是新企业，但近几年来业绩一直在上升，三年股票走势虽然幅度很小，但每个月都在以平均千分之四个百分点的幅度在增长。况且根据上半年样本容量为五百的抽样调查，瑞盛在中年消费者人群的信誉和评价均很高，而这一部分人群又是消费者的主力，可见瑞盛的发展前景是很可观的。或许可以考虑买进瑞盛的股票。”
听完以上一番话，包厢里安静下来。连凌岩都重新转过头来——看着我。
没错，上面的这些分析，出自付令萱的口中。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他们这些不熟悉的面孔前，说了这么多话，没有脸红也没有结巴。的确让人费解，我发了那么多个假期的传单，做了那么多市场调查和问卷，接触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路人，我一直都没有改掉自己胆小的毛病，然而刚才，我却……
江馥月坐正身体，长长的睫毛像被风拂过的云一样颤动了一下，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抽样调查？”
“对……”我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其实那只不过是我做的。”
“没想到你对这些也感兴趣。”陆承凯也有些吃惊，“你在高中时期就开始研究股市？你的父母是经营什么公司的？”
“他们都是普通人。”我的心底闪过一丝忧愁，但我并没有表现出来，“这些只是我闲来无事想要了解而已，在学长面前班门弄斧，真是贻笑大方了。”
“令萱，没想到你这么深藏不露，还懂这些枯燥的东西。”林栀蓝在我旁边坐下来，追问道，“你以后也要念金融吗？”
我缓缓摇了摇头：“不……志愿报的是工商管理。也不知道能不能录取上。”
“原来是工管。”江馥月微笑道，“看来令萱马上就会是我和珩的学妹了。你的建议很受用，回去以后，我会谨慎考虑的。谢谢。”
陆承凯说：“你还做了哪些课题的市场调查问卷，说来听听。”
“新天地百货在工作日不同时段的客流量，不同年龄段人群对于不同种类商品的消费情况，天然臻品某可食用遮瑕霜的使用情况和评价……”
“稍等。”江馥月忽然道，“天然臻品的遮瑕霜使用情况和评价如何？”
欧阳昀天笑道：“月姐果然听到自家产品的时候格外关心起来了。”
我想了想，说道：“这一课题是样本容量为一千的分层抽样调查。其中十六岁到二十五岁的使用人数，占该年龄层总人数的百分之四十八点七，二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人群使用百分比则是二十五点二，四十岁以上人群则仅有百分之六使用。因为该品牌的主要将眼光投放在较年轻的爱美人士身上，而该产品的包装也较活力时尚，所以使用人群集中在三十岁以下的女性上不足为奇。而这一部分人群的使用者占到总人数的百分之五十以上，还除去一些不使用化妆品的消费者，可见这款产品在首都是很受欢迎的。至于评价……”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款遮瑕霜的绝大多数消费者表示，她们并不敢向广告中保证的那样，使用该产品后不卸妆就睡觉。因为在使用该产品十二个小时以后，她们明显感觉到皮肤干燥；并且该产品的防水效果较差。百分之七十的该产品消费者购买自然臻品的原因是，对比各家产品的质检报告，该品牌的化妆品含铅量是最低的。”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我们在包厢里交流许多话题，有些是我熟悉且感兴趣的，诸如上述的股票期货；还有一些是我之前从未有机会了解的，比如香水、名车和时装。然而不论是什么样的话题，不知是否只是我的错觉，我都融入了他们。
我一开始所以为的，会在酒吧里熬到半夜的“夜店四少”和他们的女朋友，在晚上十点过便要散了。我有些不舍，不知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到他们，再有这种融入他们的错觉。和他们在一起，我暂时忘记了今天家中发生的不快。或许对于他们这些每天都要在这里相聚的名媛少爷来说，这次的告别再平常不过，然而对于我来说，这却是让我重回现实的钟声——
回到支离破碎的家，迎接我的会是什么？是母亲难辨面容的尸身，是畏罪潜逃半点音讯都未留下的父亲，还是围着警戒线的案发现场？
“顾珩，你们帮我把令萱送回家去吧。”陆承凯对江馥月和顾珩说道，“栀蓝忽然想起来有东西落在学校，我们现在要回去取。”
“好，交给我们就行了。”江馥月对他温婉地笑笑，转过头来问我，“令萱，你家住在哪里？”
“我没有家。”
正在往包厢外面走的一行人都停下来，回过身来看着我。
没错，刚才我鬼使神差地撒了个谎——或许在我心中，我说的早就是事实。谎话已经说了，我不得不再说一个谎话来圆刚才的谎。由于怕被拆穿，我一直低着头：“上周……车祸。”
包厢中片刻前还轻松愉悦的告别，顿时宁静而沉重起来。最终林栀蓝打破了沉默：“那……你这几天一直住在哪里？”
我现在有些后悔刚才撒谎了。人在说第一个谎言之后，就像吃了炫迈口香糖，说谎停不下来了。要说一百句谎话圆第一个谎，而这一百句谎言的每一句，又需要一百句来圆。我好怕他们再这样追问下去，我就要变成一个虚伪的人。
“房子是租的，上周到期了。这几天一直住在宾馆，但身上的钱已经不够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谎。难道是，不愿意和他们分别；难道是，物质的我不想这么快离开上流社会的圈子？我怕今后永远和一群书呆子背单词做高数考试比来比去，怕以后还是只有一个人去看股市红红绿绿的箭头，怕没有人告诉我今年时装周那条最贵的裙子的价格？
顾珩低声道：“难怪你要来这种地方。还是和我们走罢，去找宾馆。”
“不，珩，这总不是办法。”江馥月沉静地缓缓摇头，她的两颗钻石耳坠就在灯光下一闪一闪，“难道要让令萱一直住在宾馆？”
“不如今晚先找宾馆住下，明天我帮令萱去找房子。”凌岩问我，“你还有没有什么亲戚在北京？”
“还有奶奶。在养老院。”这句话是真的，但为什么在我听起来依然像假的？
“找房子，也不好吧？以后房租又怎么办呢？找工作吗？可令萱以后还要上学。”林栀蓝带上插着非洲菊的草帽，帽檐遮住她的大眼睛，但从她拖着下巴的动作可以看出，她在想办法，“要不然，让令萱去我们谁家住？”
“不不不，不用这么麻烦，你们帮的已经太多了。”我不住地摇头。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提议说出来，或许我说谎的初衷只不过是为了和他们多待一会儿，但若是这样拖累——用编造谎话的方式来拖累他们，我是千万般不愿意的。
“是哦……这样也不太好。”林栀蓝低头喃喃，“家里都还有家人，寄人篱下总归是会受到排挤的，这我最有体会。那……该怎么办呢？”
“去我家吧。”正在众人面面相觑各怀心事之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竟然是之前从未开口说话的吴子琳。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Chapter 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