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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帝王之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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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嘴唇已干裂,衣履已破碎,胸膛上的伤口已开始红肿。
逃亡已有整整三天了,他本早已筋疲力尽,再也没有力气走下去,可是他每次一想到那场可怕的噩梦,立刻又有了足够的力气。
有时候,内心那份强烈的恐惧感,岂非正是前进的最好动力?
丛林中一片黑暗,黑暗中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危险,每一种危险都足以致命,若是在丛林中迷失了方向,饥渴就足以致命。
那是一个人间炼狱,这些年,他已被折磨得就像一张皮包着的骨头,所以他绝不愿再回到那种鬼地方去,再也不愿意面对那场恐怖的噩梦,哪怕是让他仅存的这点骨头也立刻变成骨灰。
可是谁又曾想到,他本该是一个骑在别人头上的人,本该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荣华富贵,妻妾满群,这些对他而言本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他本是宋朝的皇帝,只可惜他偏是个苦命的皇帝,悲惨的皇帝。
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帝,突然之间沦为敌国的俘虏,被囚禁长达八年之久,世上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事吗?
那种比死亡更要凄惨百倍的痛苦,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真正了解。
但他甚至连做梦都没想过,自己竟还能活着从囚笼里逃出来。
至少现在他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总归还有点希望。
如果说过去是一场噩梦,那么现在,是否该是噩梦结束的时候了?
就算赵桓已迷失了自己,至少还没有迷失方向。
他确信这条路是往南方走的,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走过前面的山坳,就可以找到清泉和食物。
现在夜已深,山中雾正浓,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绝对正确。
可是这一次他又错了,前面既没有山坳,更没有泉水,只有一片莽莽密密的原始丛林。
饥饿本是人类最大的痛苦之一,可是和干渴比起来,饥饿就变成了一种比较容易忍受的事。
他是不是能走得出这片丛林,他自己也完全没有把握。他对自己的判断已失去信心。
可是他只有往前走,既没有别的路让他选择,更不能退。
后退只有更危险,更可怕。
因为金兵也许就在他后面快马加鞭的赶过来。
逃亡本身就是种极大的痛苦。
饥渴,疲倦,恐惧,忧虑……就像无数根鞭子,在不停的抽打着他。
这已足够使他身心崩溃,何况他还受了伤。
箭伤!
每当伤口发疼时,他就会想到那快得令人不可思议的一箭。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黑暗中究竟潜伏着多少危险?
赵桓连想都没有去想,若是多想想,他很可能就已崩溃,甚至会发疯。
他走入了这片黑暗的丛林,就等于野兽已落入陷阱,已完全身不由主。
还是没有水,没有食物。他折下一根树枝,摸索着一步步往前走,就像是个瞎子。
这根树枝,就是他的明杖。
一个活生生的人,竟要倚赖一根没有生命的木头——这难道不是人生的一种悲哀?
但只要能给他生命,只要能让他活下去,无论什么事他都接受。
他不想死,不能死。如果他现在就死了,他也要化成冤魂厉鬼,重回人间,来洗清他的悲哀和痛苦?
穿过了这片阴森恐怖的丛林,前面却已是一处断崖,丛林的尽头竟然是断崖,这岂非是天意弄人?
现在看来,他只能再返回,再穿过丛林,寻找新的出路了。但丛林另一头,是不是已有金兵在等着他,只要他一出现,就立刻会被射成刺猬。想到这里,赵桓几乎有点绝望了。
正当他即将绝望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个人,赵桓脸上已隐隐露出了一丝喜色,至少这个人绝不是金兵,因为他身上穿着一身华丽的宋装。
这时候,赵桓的眼睛就像秋夜中寒星一样,死死的盯着他,他奇怪,这个人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的。
“皇兄,数年不见,别来无恙?”这个人微笑着,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
更奇怪的是,这个人竟然叫他“皇兄”。
赵桓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想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因为他知道,人到了绝望的时候,通常都很容易产生幻想的,他害怕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的幻觉。
“皇兄……”
这一次,他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这个人确实叫他“皇兄”。
“你是?”赵桓眼里竟似已有了泪珠,终于见到自己的亲人了,这对一个久别故土的人来说,无疑已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我是老九……”
“九弟!你是九弟!你真是我的九皇弟?”赵桓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赵构点点头。
赵桓眼里已挤满了泪水,看着赵构,哀叹道:“你都开始变老了……八年了……已经八年了……”
“不是八年,是八年零九个月二十一天。”
“你知道,这八年我一直在黑暗中度过,已快记不清日子了,我想不到,我们兄弟俩竟还能再见面,我更想不到,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竟是在这种地方。”赵桓更觉哀伤了。
“这世上有太多事情,是你永远想不到的,这里已经是宋国的领土了,不管怎么样,你能活着逃回到宋境,已经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
的确很不容易,能够活下来都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世上终于还有人能理解他的难处,赵桓已经很感到安慰了。
但此刻赵构忽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让赵桓忽然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如果赵构真能理解他的痛苦,在这个时候,就没有理由还能这么愉快的笑出来,因为现在绝不是该笑的时候。
赵桓已忍不住问他:“你是特意来接我的?”
“当然不是。”他回答得很干脆。
“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在这种地方出现?”
“我是特意来送你的?”
“难道你打算把我再送到金国去?”赵桓看着他,迷惑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