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三国》九儿

4、第三章

　　光和三年，曹操重又受到天子重用，征为拜议郎，去洛阳上任去了。此时刘夫人已生了长公子曹昂。夫人虽无所出，但毕竟是明媒正娶的正妻，所以在曹府，夫人仍是当家主母。

　　曹操自从去了洛阳之后，就很忙了，两三月才回来一趟。书房的事并不多，也就是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之类，收拾收拾，整理和打扫等等，夫人作画的时候我也会随侍一旁。只要曹操不回来，我就常常泡在书房里看书泡着看书，这已成了我最惬意的事情。

　　曹操的书房里有不少游记，如《两都赋》，《述记赋》，《封禅仪记》等等。我随手抽了一本《封禅仪记》，“遂至天门之下，仰视天门辽，如从穴中视天。直上七里，赖其羊肠逶迤，名曰环道，往往有索，可得而登也。两从者扶挟，前人相牵，后人见前人履底，前人见后人顶，如画重累人矣。”看见这几句话，就想起在中学曾经背过的《雨中登泰山》就曾引用过这几句。如今却在千年前读着，想起也曾携友登过泰山，一切恍若昨日一般，心中一阵感慨，愣愣地拿着书，不禁潸然泪下。

　　“咳咳”忽听得一声咳嗽，抬眼望去，正是曹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一身风尘，显是才刚回来。我随意抹了把眼泪，正欲施礼，曹操却一把抽去我手中的书。

　　“《封禅仪记》，看这种书也能哭？”他疑惑的看看，就随手把书放到桌上，说道“上茶，告诉夫人，今日有客至。”

　　我这才注意到曹操身后的两名男子，其中一名青衣男子，年岁与曹操相仿，浓眉大眼，相貌堂堂，眼中精光一闪，让人不敢与之直视。另一名白袍少年，与那男子的容貌竟有几分相似，只是眼中带着笑，似乎正用探究的眼光看着我。

　　我忙施礼，退了出去。嘱咐小厮准备茶水，然后转去告诉夫人。夫人自是吩咐下去准备晚宴和客房。

　　晚上，曹操过来和夫人聊了一会儿，说到京都的职务，大是感叹奸邪盈朝，所奏皆为上所不喜，处处受到排挤。曹操回来的途中，就去把族弟给接了过来，就是我下午在书房遇见的那两个男子，夏侯惇和夏侯渊。早年，爷曾是大名鼎鼎的恶少，犯了事，族弟夏侯渊替他顶了罪。如今二人家贫，少爷便把他们接了过来。

　　“我明日还需返回京城，你且安排些事于此二人。”

　　夫人沉吟片刻道：“让这二人护庄可好？”

　　这二人可是将来曹操军中的二员猛将，顶顶有名的虎兄豹弟啊。护庄？家丁？会不会太委屈了点啊。

　　曹操略一点头，与夫人告辞离去。

　　“小姐”，于无人处，我一直喊夫人为小姐，“九儿今日在书房看着夏侯兄弟非池中物。爷是成大事者，当先笼络人才，安排他二人护庄会不会太委屈了他们。且夏侯惇性格刚烈，听闻曾为其师杀了辱师之人，此人必不甘屈居于一家丁。”

　　“嗯，九儿，我也这样想过，不过，但是除此以外，可还有好的事情安排么？如果让他们闲散，以他二人的傲气，也不肯食嗟来之食。”

　　“小姐，今日听得爷所说京城之事，似乎爷在京中也待不久，不如早作打算，招募些乡勇，闲时护庄卫地，一旦天下大乱，也可为驱策。招募和训练，这些事不如交予那二人去做。小姐，你看可好？”

　　夫人听后，微一点头，“我明日去问问他，九儿，天色已晚，你也早些歇着去吧。”

　　我应了一声，转身离去了。

　　过了几天，看见夏侯兄弟开始风风火火地招募乡勇了，夫人也另拨了庄子与二人。曹操再次回来的时候对夏侯兄弟招募的乡勇很是赞赏了一番，回到书房的时候，随手递给我一本书。“山河杂记？新书么？”似乎没有听过啊，我拿着书很疑惑地看着曹操。曹操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是我早年的游历大江南北的杂记，你不是喜欢看游记么？”“可是…”我正想说我只是偶尔看看游记，曹操却打断了我的话，“去把元让兄弟俩请来，我有些事情和他们商议。”我只得诺了一声，揣起这本书，出门让小厮去请夏侯兄弟来书房议事。

　　不多时，他二人就来了，我奉上茶，夏侯渊接过茶眨眨眼笑笑，似乎是提醒我曾在书房里的失态，我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走出书房，遣开他人，自己也远远躲了开去。心里有些狠狠地，我一个女孩子哭一下又怎么了，八卦男。

　　夏天到了，聒噪的蝉鸣几乎充满了整个曹府，热气熏蒸下的曹府里几乎找不到一块荫凉的地方，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我开始无比怀念现代我那个小公寓里的空调。

　　突然，一只小手拽了拽我的衣服，我才想起来身边这位小主子--曹昂。

　　这个三岁的小奶娃绝对是超级好奇宝宝，月余前，这个小家伙钻到书房来，似乎是很惊奇地发现了这世上还有个东西叫墨，更创意地发现了泼墨的有趣，于是这个调皮大王毁了夫人才画好的仕女像，也毁了我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书房。

　　刘夫人战战兢兢地等着夫人的责罚，而夫人只是微微笑着把小家伙搂在怀里帮他洗去了一脸的墨迹，然后让我重新收拾书房。自此，小家伙发现在夫人这里似乎更可以无法无天，便常常会溜到夫人这边来，也常常会像个小尾巴一样黏在我后面，跌跌撞撞地跟着我走来走去。只要这个小霸王一来，我便需时时盯着他，免得他又跑到书房里捣乱啊。

　　天气越热，这个小家伙似乎越是活力四射，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姨姨，一刻也不肯消停。我只好收起扇子，把几乎及地的裙子绾起到膝盖，俯身抱起他，准备穿过湖边的长廊，把这个小屁孩“押送”回他娘那里。

　　他似乎知道我的意图，整个身子扭动着不肯就范。只走了一半，实在是抱不动他了，我一屁股坐在长廊的凳子上，紧紧地搂着他，尽量用温和的口气对他说，“乖宝，你乖乖坐着，九姨姨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他看我不再强迫他回去，猛地点着头，很奶声奶气地应道：“好。”

　　于是我开始给他讲匹诺曹的故事，他真的乖乖坐着听着。

　　“从前啊，有个小木偶叫做皮诺曹，有个仙女对着他吹了一口气，匹诺曹就活了成了一个可爱的小男孩…”

　　“姨姨，仙女是什么？”

　　“仙女就是长得很漂亮很漂亮的阿姨，她总是保护小孩子，只要你乖乖的，仙女就能满足你很多愿望啊。”

　　“那是不是就和大娘娘一样，不骂我，还给我好多糕糕吃。”

　　“是啊是啊，大娘娘和二娘娘一样都是仙女的，只要宝宝乖乖的，就会满足宝宝很多愿望呢。”

　　“什么叫上学啊？”

　　“上学就是读书认字啊，你看爹爹的书房里是不是有很多书啊，只要你认识字啊，你就能看很多书，姨姨给你讲的故事也是从书里看来的哦。爹爹威风吧，爹爹也很有学问的，等你长大后，上学了就会和爹爹威风啦。”

　　“宝宝不骗人，是不是鼻子就不会长长啊？”

　　“对啊，对啊，宝宝骗姨姨的话，鼻子就会变很长哦，这样，有种怪物会专门吃长鼻子的小孩哦。”

　　“啊，啊”他吓地捂着自己的鼻子就往我的怀里钻。

　　“呵呵呵，”我忙拍拍小家伙的背，我还真是不适合幼儿教育，看把小孩子吓得，该死该死，“宝宝不怕啊，有仙女在啊，宝宝只要不说谎，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们宝宝哦。”

　　他慢慢地抬起头，很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现在，宝宝乖乖跟姨姨回二娘娘那里，明天姨姨给宝宝再讲个故事，好不好？”

　　他亮亮的眼睛看着我，过了一会说：“好，姨姨的鼻子没长长，姨姨不会骗我。”一咧嘴又开始笑了。

　　我心里一热，抱起小家伙说，“嗯，姨姨不会骗宝宝。”

　　随后，我一直抱着他，把他送回了刘夫人的院子。

　　整个夏天，从安徒生到格林，我几乎把知道的童话故事都给这个小家伙讲了一遍。

　　秋天的时候，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是刚刚立秋，夏末的暑气尚未散去，小少爷曹昂趁着丫头们不注意竟然自己跑到花园的湖边玩，一不留神滑了一跤，跌进了湖里，此时正是午后，花园里没什么人，只有午后准备到长廊上散散步的怀了孕的刘夫人。

　　情急之下，刘夫人自己跳到湖里救起了小少爷，等到众人赶到，所幸小少爷和刘夫人都没事。可是当晚，许是凉水里受了惊，刘夫人却早产了。

　　我和夫人赶到刘夫人的院子，紧紧地让家丁请了稳婆和大夫。几个时辰的折腾后，稳婆从屋子里抱出了新添的小小姐和小少爷。众人还未来的及送一口气，听得稳婆大呼，见红了，血流不止。糟糕了，这是在现代也极危险的孕妇产后大出血啊。

　　我们都跳着脚在屋外守着，一番急救下来，大夫却只连连摇头。

　　夫人一挑帘，就欲进产房，却被稳婆拉住，说是产房污秽，进了产房会折寿。夫人瞪了她一眼，猛地一甩手就进了房，我也抱着曹昂紧紧跟在夫人身后。

　　夫人握着刘夫人的手，泪盈于眶，“妹妹，你一定会没事的，昂儿还那么小，两个小的也离不得娘啊。”

　　刘夫人头发披散，用尽最后的力气，指了指稳婆手里的两个小人儿，又很吃力地吐着“昂”字。夫人已是再难止住自己的泪，“好，我当把昂儿和这两个孩儿当作我的亲身骨肉，有我一日，当保他三人一日。”

　　刘夫人眼中望着我怀里的曹昂，大颗泪珠滚落，手一松，辞世而去。我侧过头去，也已是无法抑制自己的哽咽，曹昂似乎还不知道母亲已经离世，只好奇地看着这周围的一切。

　　等到曹操接到信赶回家中，长叹一声，抱着这两个新添的小人儿，写下“铄”和“清”两个字。

　　府中新添小少爷曹铄和小小姐曹清。

　　刘夫人三子皆养在夫人身边，夫人怜其幼年丧母，亲自掌管这兄妹三人的衣食住行。

　　正是：
　　一时忆起前尘事，几多伤感泪满面
　　虎兄豹弟初入府，曹昂累母伤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