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栏美人》煮沸一汪春水

7、繁华笙歌

　　莹妈妈似是没有看到双燕的委屈，说话语气丝毫不变：“别捂着，撒开手，慢慢转几圈。”

　　少女的身体，虽肤色稍稍泛黄，但总是十分莹润的，透过窗缝打来的余晖，能看见皮肤上细细的绒毛。

　　“没有伤疤，胸部臀部也算好看，恩，好了，穿上衣服吧，一会儿有人领着你去验身子，若是处子，五十两银子，若不是处子，至多四十两。”这算是买下来了。

　　双燕虽受了一番委屈，但还是高兴的，这五十两银子，搁在外头，够家里吃穿两三年了。这样卖了自己，也算是物有所值。

　　双燕出去之后，半白重重的跪在莹妈妈跟前，无声哭着，一句话也说不出。莹妈妈抚着她的头，心里苦涩，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啊！

　　一无所有的，只有身体还能出卖的女人，有什么事豁不出去的呢？她终于明白了柳儿的惹是生非，她那样的处境，欺骗，哭闹，寻死觅活，都是因为走投无路。

　　这偌大的含玉阁，能够随心所欲的只有名妓了，她们身负绝色有性格有才华，哪日不高兴，找一个高官做妾，或找一个落魄士子或商人做妻，都是生路。离欢，南姑娘，尹秋，这三个是站在含玉阁顶尖的人儿，只有她们有条件作来作去，伤春悲秋，耍性格。而其余垫脚的各位艳妓，包括半白，都只能隐忍求生，寻找出路。

　　一直到半白的虞美人长了七八片叶子，江勿之，也就是莹妈妈为半白寻的目标人物才又来含玉阁。

　　今日是南姑娘宴客的大日子，南姑娘与离欢不同，离欢是每月都有宴客，而南姑娘是随心的，她若想宴客，两三日间一次也是有的，她若不想，就是名士们在外头等的吐血，她也不会多看一眼。倾国倾城，就是冰冷至斯。

　　这一次宴客，据说与上一次就是隔了有两个多月了。照旧是莹妈妈让南姑娘带着半白。

　　当莹妈妈把半白交给南姑娘时，半白忘不了南姑娘那冷冷一睇，那是蔑视。半白就当没看见，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如离欢一般直言快语，善恶分明，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如南姑娘一般愤世嫉俗，清高蔑世的。

　　这一次，宴宾台的西侧角桌上，江勿之来的比较早，宴会开始，他也就来了。

　　半白是随着艳妓们一起进去的，按照安排，她陪坐在江勿之身侧。

　　江勿之是个英俊明朗的少年，十分和气。半白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抬起眉眼，温柔浅笑：“妾先陪一杯。”拿袖子遮着饮了。

　　江勿之对艳妓们感情一般，他最喜欢文士们诗酒唱和的感觉，见半白那浅笑绵绵的模样，忽就想起了家里的姊妹，这艳妓虽不明艳，却有种说不出的亲切味道，让人总是忽略她的艳妓身份。

　　“你与她们不一样。”江勿之终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半白依旧浅笑着，为他斟满杯中的酒。

　　“公子说笑了，娼门女子，就是清倌人也脱不了一个妓字。”

　　江勿之一听，好奇道：“你是清倌人？那为何还来陪酒？”

　　半白等的便是这样一句，浅笑的脸上加了一层红晕：“公子琼花玉树，妾心慕之。”

　　江勿之初初听时有些羞涩，他虽不是年幼无知的雏儿，但终归是第一次被女子表白，还是个没有恶感的女子。可是这女子实在不够美艳，他虽不排斥，也不算有十分兴趣，因而为了掩饰窘态，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不再与半白说话。

　　半白低头，有些些的失落。

　　酒过一半，那南姑娘颇有些恹恹，几位名士轮流献诗，也没有博得佳人一笑。

　　半白十分周到的给江勿之倒酒，江勿之规矩的饮了，青楼女子一般大胆奔放，他本来是想看看半白是不是有进一步的行动，见半白虽有些许失落，但举止有礼，落落大方，对这女子的好感又多了一分，不由脱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半白见问，笑道：“妾叫半白。”说毕那青葱一般的手指蘸了酒水写在桌上。

　　江勿之见那‘半白’两个字写的很有味道，便知她的字应该不错，再看她的手指莹润修长，指甲并没有染红，修剪的特别干净服帖，十分温良可人。正待再问，只见旁边忽就站了一个人来，江勿之抬头一望，大喜，唤道：“舅舅！”

　　半白迅速低下头去，满脸发烧。这人，也来了。还是亲戚，怪不得。

　　权贵只用眼睛扫了一眼半白，便从容的盘坐在蒲团上。

　　半白与他斟满了一杯酒，他毫无反应，半白放心了，幸好，这贵人多忘事。

　　那人一来，整个宴宾台的气氛就微微一变，充溢着一股小心翼翼，连冰美人南姑娘也展颜笑了，举步来到角桌旁，端的是美女如玉，勾魂摄魄。

　　南姑娘跪坐在那人身侧，轻柔唤道：“奕公子来了。”

　　半白被南姑娘的转变惊了一惊，冰雪连天忽成了阳春三月，搁谁也受不住。随即低下头，原来这权贵被称奕公子。

　　后面半场，半白就沦为了斟酒丫鬟，三人喝酒她斟酒。还好她与江勿之一侧，对面坐着南姑娘，能有幸欣赏到一向寡淡少语的南姑娘绣口成章滔滔不绝，也算值了。

　　临近结束，江勿之趁对面二人不注意，悄悄在桌上写了‘勿之’二字，半白微微一笑，这锦绣少年叫勿之。

　　宴会结束已近深夜，名士走的走留的留，南姑娘携着奕公子回了后院，能成为南姑娘的入幕之宾，这个奕公子的艳福不浅。

　　江勿之趁着大家起身时，在桌下捉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握。

　　此后两个月，江勿之又来了两回，每次半白作陪，他也是发乎情止乎礼，十分规矩，至多不过握着半白的手。半白心中欣喜，总算不是一无所获。

　　转眼到了春节，过节的时候阁子里的生意格外冷清，除了一些还未成婚的或是只身在京城为官的贵人们来往，其余的没有什么客人，事情少了，矛盾也就多了。第一个有矛盾的就是红袖和紫腰，这次还牵涉到了新来没多久的燕回，也就是先前的双燕。

　　几个人吵吵嚷嚷的来到莹妈妈屋里。

　　莹妈妈昨日吃了几杯酒，将将起床，半白正伺候着梳头。莹妈妈一起来便见阁子里的人闹哄哄的，心里有气，就不声不响的沉着脸坐在椅子上。

　　紫腰哭丧着脸，倒没敢吵嚷，只是抱怨：“妈妈，我看这是没得咱们老人过了，昨儿，我接了三四个月的客人来到阁里，我不过晚出去一会儿，一转脸就钻进了别人屋里，妈妈容我多句嘴，您说出了这样没规矩的东西，日子可怎么过？”说着又看向一旁站着的红袖，委屈道：

　　“这还不算，我不过在屋子里说了两句撒撒气，红袖姐姐就不依不饶的，妈妈，您说，有人抢了我的客人，我还不能说一句了？”

　　红袖一听这话，顿时火气就上来了，嚷道：“妈妈千万不要听这贱人搅缠，燕回不过接了一个客人，恰之前去过她的屋子，这可好，她在屋子里骂的祖宗八代都出来了，我听不下去，不过隔着墙说了一句，说那客人之前还进过云鬓的屋子呢，她就气的不行，蹿出来就打我的门——”

　　云鬓也在旁侧接口，风风凉凉的：“都是敞着大腿让客人选的，客人喜欢哪个上哪个，就算是家里的妻妾也要见天儿换着来。紫腰妹妹本事，客人的门子都没摸着，也能在这争风喝醋！”

　　紫腰一听涨得脸红，冷冷哼一声：“妈妈您听听，我说一句就有一堆人帮腔。好，就算是她抢了我的客人我不计较，可是那贱人背着您不收钱做恩客，您可得管管吧？”

　　恩客，顾名思义，也就是妓女钟情的客人。半白一听‘不收钱’这三个字，就知道这个燕回今日要倒霉。一般来说客人去了妓女的屋子，无外乎两件事，行男女之事或是喝酒聊天，这两样的价钱是不一样的。含玉阁比较宽松，都是让姑娘们自己上报，有时也会有人在外头监看，不过是眼下要过节，一切都宽松了许多。没想到这个燕回做了这样的事，在妓院里向着客人，胳膊肘往外拐，这可是大忌。

　　果然，莹妈妈一听这话变了脸色，连下面的云鬓也吓了一跳，盯着燕回无声质问，燕回不吭声，低头不说话，竟是默认了。

　　云鬓一见不对，上去就撕着燕回的头发打骂：“你个不长脸的东西，可是真做下这样的事了？长本事了，做恩客，你想让妈妈喝西北风么？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这燕回是云鬓的亲堂妹，半白知道她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她打的越狠，莹妈妈有可能就会消气，底下几个要好的姐妹都猜出了她要干什么，都低着头，也不去拉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