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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似是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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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从豌豆国那里传来消息,我的军队已经占领了大部分豌豆国土,而都城也已经被包围了,只是陆敬初那边迟迟没有消息。殷南梧想率领一支军队去接应,我有心和他一起出征,但是朝廷里的大臣极力阻拦,连殷南梧也不同意。我知道现在都城的局势刚刚平定下来,自己一时也走不开,只好让他前去。
出征前一天晚上,我在宫里给他摆了家宴送行,宴席上只有我们两人,我反复叮嘱他战场上要惜命,同时又把准备好的兵器和铠甲交给他的贴身侍卫。殷南梧漫不经心地听着,一杯一杯的喝酒,眯着眼冲我微微地笑。到了夜深时,军营那边传来消息,让殷南梧过去检查一下军备。他离开时有些醉意,我担忧地说:“晚上就在军营里睡,不用回来了。天气这么冷,一来一回地容易伤风。”
他从婢女手里接过外衣穿上,也不知是听见了没,只是摆摆手,就走了。
撤了宴席,几个婢女伺候我沐浴更衣,躺在床上时,听见宫墙外有人打更,已经是子时了。我这时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对殷南梧说“不用回来”这种话,果然还是非常想念他啊。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婢女低低地喊了一声:“殷将军。”
“他睡了吗?”殷南梧低声问。
“陛下正在想您,怎么睡得着。”
哪个丫鬟这么饶舌?我有些气恼地想,然后用棉被遮住头,装作已经熟睡的样子。
外面的珠帘轻轻响了几下,我听见殷南梧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停在床边。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离开。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将棉被拉下来,起身叫住他。
殷南梧快步走上来,柔声说:“我吵到你了吗??”
我摇摇头,在暗淡的烛光里看了他一眼。他刚脱下战袍,身上穿着单薄的布衣,隐隐透出肌肉的温度和热量。
我抬起手在他衣襟边缘的刺绣上摸了一下,然后推了推他:“去把灯吹灭。”
殷南梧愣了一下,喉结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迟疑道:“我明天就要出征了……”
我用手遮住脸,点点头,轻笑道:“我会……手下留情的。”
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起身将蜡烛按灭,走到床边,窸窸窣窣的脱衣服。虽然卧室里没有点灯,但是外面房间里有一盏守夜的灯,走廊上也有灯笼。所以卧室里并不十分昏暗。他将衣服全都脱掉,赤|裸的身体在黑暗里显得雄壮而恐怖。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想起了小时候听的古怪故事里专门吃小孩的恶魔。
他单腿跪在床上,一只手在床边的柜子里哗啦哗啦的翻找,摸出一个瓷片打开,我闻到一股花香味,那是侍女们用羊油和花瓣调配的护手膏。
“我也要脱衣服吗?”我坐在床头,迟疑地揪着亵衣上的扣子。
“嗯……你先躺下。”殷南梧错开我,把两个枕头放在我背后。
“仰着还是趴着?”
“随便啦。”
一夜云雨。第二天天没亮的时候,他就离开了。我在枕头上,想象着他一身戎装地骑马而去,从此山高路远、锦书传情……不由得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脸红心跳。终于在床上躺得百无聊赖,掀开床幔一看,外面窗纸早已经泛白,早已过了早朝的时辰,心中暗叫一声糟糕,手忙脚乱地起来穿衣服。外面的侍女听见响动,立刻捧着金盆手帕进来。我慌忙拉紧床幔,只露出半张脸,训斥道:“什么时辰了?!”
两个侍女跪下道:“殷将军今早上临走时吩咐,陛下连日辛苦,早朝推迟两个时辰。我们见陛下睡得香甜,故不敢打扰。”
既然是殷南梧吩咐的,我不好再说什么,只让他们把朝服放到床边,然后自己穿衣服洗漱。
京城里的局势渐渐稳定下来。我前段时间被戏子行刺,因此对戏班十分厌恶,京城的贵族们就不在家中摆戏台。于是上行下效,百姓们亦对戏曲冷淡起来。渐渐地在民间又兴起了一种新的娱乐项目,叫做傀儡戏。有几个专业艺人操纵提线木偶,演出各种悲欢离合。这傀儡戏源自乱冢国,陈留国的子民大概是觉得新鲜有趣,对这种新的娱乐项目十分追捧。没过多久,连宫里的太监宫女们都买了一两个精巧的小木偶,像模像样地演绎悲欢离合。
我听说傀儡戏是源自乱冢国,所以对它很排斥。后来偶然见到一本傀儡戏台词,里面讲述了一个充满浪漫和阴谋的故事。是说两个优秀的王子同时爱上了一个美人,为了美人反目成仇,相互厮杀,闹得民怨沸腾,政局动荡。美人却是一个极慈悲的人,不忍因自己一人导致苍生受苦,于是纠集了一群自己的爱慕者,发动宫廷政变,夺了王位,将两位王子赶出王宫,自己做了国王。
这个故事的结尾让我耿耿于怀,这个美人哪里是慈悲?简直就是狼子野心。如果我是乱冢国的国王,直接把写出这种糟糕剧本的人拖出去斩首示众,这简直就是煽动民众造反的反面教材嘛。
几天后,我扮作平民,在京城的戏院里逛了几次,看了几场傀儡戏,又给班主捐了几百两银子。戏演完之后,那班主领着一帮艺人过来谢恩。他们个个身形高大,额头宽阔,眉目深邃,是典型的乱冢国人。我装作是一个对傀儡戏入迷的贵族公子,问了一些戏曲上的事情。中午又在最豪华的酒楼里订了房间,邀请这些艺人一起过去。
这些人大概是在外面流浪太久了,一走进酒楼里华丽的包间,眼神瞬间就明亮起来了。坐下来喝酒吃饭的时候,态度也格外的柔顺亲切。酒过三巡,我问起了那个美人与王子的曲目,其实我一开始就怀疑这个剧本大约是在影射什么。结果那个班主放下酒杯,很痛快地说:“这个剧本嘛,是我们的新国王创作的。他自己觉得很好。可惜百姓喜欢看才子佳人,不爱看三个男人之间腻腻歪歪,所以这出戏上座率很低。”
我觉得很惊讶:“原来那个美人是男的。”
“自然。”班主道:“我们乱冢国再不济,也不会找一个女人做国王。"他诧异地问:“为什么你会觉得那美人是女的?”
那个剧本花了一半的篇幅来描写那美人是多么地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美的全天下的人都恨不能为他去死。所以我才会那样想。
我又问起了乱冢国现在的局势。
班主将酒杯朝桌子上一顿,叹气道:“新国王嘛,不爱打仗,不关心生产,一心宣扬天神,登上王位一个月,就在乱冢国修建了一百多座祭台。百姓们每天不干活,只坐在祭台里领悟天神的旨意,等待朝廷发放粮食,后来越过越穷,我们只好逃出来寻一条活路。”
这个新国王的做派,使我想起了一个人,我问道:“这个新国王是怎生模样?”
“俺们这些平民自然没见过,以前听京城里的人讲过,新国王的模样是极好的。”他看了我一眼,笑道:“说句玩笑的话,小公子您长得宛如姣花软玉一般,已算是难得了。可是我们那位新国王,简直不似人间该有的人物。”
我呵呵笑了一下,心里砰砰乱跳,有些紧张地开口:“他是不是长着蓝色的头发?”
“小公子喝醉了吧?”班主笑:“这个世界上哪有蓝色的头发?我们的新国王的头发,是黑夜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