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节同时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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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窗边发呆。
雾切响子走到他身边，就连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响声也未能唤回他不知神游到何处的意识。
难免的事情。
好朋友外加……恋人……生死不明……
恋人……直到现在，雾切响子在把“恋人”这种词语和她所认识的两人联系在一起的时候还是难免会感觉浑身发毛。
她也并非是会对性取向这种东西太过在意的人，但是……无论如何，如果是他们两个……她只能想到“诡异”这个词。
一开始她在确认了这个事实的时候，满心不敢置信与惊恐，在已经接受了现实的如今，她虽然已经不会对此感到惊讶，但那不可思议与疑惑感却是止不住。
——无论如何，苗木君和……那个人……
她想象了一下苗木诚和她认识的白发青年以一般恋人的相处模式相处的场景，差一点不能维持惯常的面无表情。
——不，话说回来……苗木君和他在之前就没有哪里表现得像是那种关系吧？
……对了……他们才认识了多久？
想到这一点，她本想问出口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
那就很好解决了。
“苗木君，”她问：“现在……可以和你谈一谈吗？”
少年过了一阵才回过头来，他的脸上只有平静的神情。
“可以。”他说。
她想起了数十日前，在她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后发生的事情。
雾切响子不知总部来的女人有何图谋，但她至少看得出当时无论是总部的人，还是苗木，精神状态都已经不太妙了，所以她当即将那两个人分开，把苗木拖到了没有人的地方。
天台上空荡荡，雾切响子望着难得能见到的湛蓝天空，只觉得疲惫。
“苗木君……”她问：“是真的吗？”
少年仅是沉默着望着她，半晌，很是无奈地笑了起来，他有气无力地道：“是真的……”
雾切没有再说话。
这样的消息对她来说完全出乎意料，这意味着有些事情她必须重新考量和评估，这让她一时间不知应该说什么。
雾切沉默，风拂过耳畔，他竟感觉微凉的风似乎自远方带来了什么细微的声音。苗木诚有些茫然地转过身，望见了他似乎有些熟悉的地方。
他平时不常到天台来，或者说……上一次到这里来还是……
苗木回想起了女人的手，或者说，他的手。
骇人的、让人极容易便联想到死亡的苍白，以及似乎带着嘲讽的极具穿透力的艳红。
那人温柔地、安静地笑着，说着常人看来定然是极为奇怪的话语。
他不了解狛枝，那时候，他完全不了解他。
曾经救过我的学长、待人温和很好相处的学长、和我拥有着同样才能的学长、深深爱着希望的学长……所谓印象，也仅是这样的标签罢了。
想要和学长好好相处，想要回应学长的善意，在那次谈话之前，他想做的无非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真正改变了他和狛枝之间的关系的，大概也就是那一日吧。
和那时相比，有什么改变了吗？
用她的左手换下了自己的左手的她，对希望狂热执着到编制的他，说着对从那段噩梦般的经历中脱逃出来的他满怀抱着无偿的爱意的他……完全不是苗木诚自以为认识的那个人。
那时的狛枝眼中分明带着温和的笑意，然而苗木望着女人的手，在恍惚间望见了那温柔之下的嘲意以及强烈到让人心生畏怯的期待——强烈到能够在一瞬间将希望尽数变为绝望的期待，并且……他竟分不清，这是他，或是她的情感。
江之岛已经死了，毫无疑问，活着的、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狛枝凪斗，但是……
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于不可思议了，和苗木诚在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在这个人的身上，希望的绝望竟像是不留半分空隙地融合在一起了一般，令人难以分辨出那是希望亦或是绝望，也难以轻易将这两种看似极度矛盾的事物分离开看待——大概，不单只是旁人，连他本人都没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吧。
然而他竟没有将精力放在这个人的身上——
“什么进展都没有……”
他不禁将心中所想的说出声来。
——只不过是看似前行了，对吗？
苗木诚回过神来。
依旧是在天台。
今天的天色显得较平日更正常一些，天气也很不错，只有习习微风，稍稍带来了一丝能唤回神志的凉意。
“为什么不说出来？”少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说出来的话，大家都会努力帮你的。现在根本不是顾虑会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时候，不是吗？”
“嗯，谢谢你……但是，并没有什么……”
“有的吧？”
苗木因这句话愕然转过了身。
雾切只静静望着他的眼睛，似乎将什么都看透了。
——有的吧？
风带来的冷意不再是能说它是“微凉”的地步了。
她和这风同样带着冷意的声音在他心中不断地回响。
——有的吧。
谁都不要再骗了，谁都不要再欺瞒了，什么都不要再掩饰了，对谁都好，对共同生活了三年的好友们也是，对自己喜欢的人也是，把想要说的都说出来不好吗？
——这种事情，只能想一想罢了。
我是因为什么，而不能将心中的想法就此明明白白地全部说出来呢？
因为担心别人，之后反过来让别人担心起自己，甚至造成先前从未预想过的……
——确实是有的。
他在心底低声道。
只是，现在说出来也毫无意义，只会平白令你们承担压力和不安罢了。
苗木诚走在走廊中，触目所及之处没有半个人影。
地下的楼层寂静得过分，他甚至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衣料的摩擦声。
这一楼层有的仅是靶场、仓库和控制室，都是些光是听着都能够让人感受到寒意的设施，除了为了确保安保而进行的定时巡逻之外，似乎无论什么人都没有来到这里的理由，在这里见不到人似乎也相当合情合理。
神座君的房间似乎在尽头的角落。
苗木在走过某条走廊的时候，不禁朝着那边望了一眼。
他似乎被狛枝带着来过这里……记得，说是这边是靶场吗？再往前的那条走廊尽头似乎是资料室……
靶场……还没有进去过呢，或者说，从前也没有见过……要过去看看吗？
他在这条通道之前站定了。
藉口。
藉口罢了。
实际上，我只是想要拖延一阵子罢了，只是想要……再给自己一点时间罢了。
苗木诚深吸一口气，转身抬步，偏离了原定的路线。
这条走廊并不长，他很快便来到了尽头。
推开门，走入自己并不是很感兴趣的目的地，他竟意外地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的人影——这里有人？
靶场……如果自己认识的人之中会有可能对这里有兴趣的人的话，那也只有……已经不在的那人了。
心情在一瞬间变得有些沉重，苗木诚发现那人影慢慢转过了身来。
“是你啊。”
二人相对，静默无言。
那人走了过来。
苗木诚蓦地想起，这是自那次在港口分别以来他们的第一次会面。
“也发生了很多事情呢。”少女依旧穿着黑色的西装，她站在苗木面前，用有些奇异的眼神望着他。
在苗木诚看来，他只觉得奇怪。
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呢，你在为什么而犹豫，又在为什么而高兴？
“会来这边，也就是说……你有什么想要在这边解决的事情吗？”
确实，平时所有人都没有来这一带的理由，也就是说到这边来一般都是带着某一种明确的目的……不过……
苗木慌忙摇头：“不，我只是……”
“闲逛而已？”少女在他面前歪了歪头，她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是要用这个藉口吗？
“……”
“算了……苗木君，你今天没有见过我哦？”
什么？
这句话……为什么这么奇怪？苗木不解地望着她，却见她笑了起来：“重复一遍，苗木诚和狛枝凪斗最后一次见到我是在那个港口，苗木诚今天没有见过我，可以吗？”
“呃……”苗木诚愣了一下，苦笑了起来——这种封口方法也太过于直接了吧……
“可以吗？”她重复。
还能如何呢？要我答应这种事情大概也是有难处吧，何况，只是帮别人保守这种程度的秘密也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苗木轻出一口气：“我明白了。”
“感谢。”少女很满意似地点了点头，然后她又盯着苗木看了一阵，眼中满是审视的光芒。
“看你这么配合……”
“那就……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好了？”她在说着“好消息”这个词的时候，带着笑容。
苗木望着那笑容，突然感觉背后发寒。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会是……也许他不愿听的事情。
但是，那也是他必须去听的事情。
街道上弥漫着和平的气氛。
路人虽行色匆匆，但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孩童无忧无虑地互相追跑，欢声笑语不断。
街道干净明亮，四周有着正常运作的商店，偶尔竟还看得到散步的老人在悠哉悠哉地逛街。
这是普通的城镇中随处可见的情景，然而在现今的世界上，这几乎已经成为了奇景。
战争不断，连大气都被污染，杀人兵器大肆破坏文明，绝望的信徒占领城市屠杀平民……
然而这些在这座城市似乎完全不是问题，多亏了塔和集团，塔和市的繁荣与和平全部都是塔和集团带来的！生活在这个城镇的人们，在提到这个支撑起这座城市的企业时，均充满了感激与向往。
塔和集团发明了可以净化空气的空气净化机，一经发售便大卖，甚至远销海外；塔和集团有完善的安保系统，如果有绝望一边的疯子入侵立即便会响起警报；塔和集团发明了对黑白熊用武器，使手无寸铁的平民在遇到那种杀戮机器时不至于立时丧命……
啊，真好啊，绝望的世界中的这片乐土……
迟早会……
他压下唇边的笑意，穿过街道，回到看似平凡的民居内。
“果汁买回来了。”
“嗯，辛苦你了，仆人~”绿发的女孩接过果汁，却并不开封，只是捧着果汁，坐在轮椅上，很无辜似地望着狛枝。
白发的青年左手臂上缠绕着厚厚的白色绷带，右手上提着装着之前最中要求的其他物品的透明胶袋。
嗯，仆人很听话，仆人很称职，就算是有一只手不能动也会在听到命令后立即出街买东西。
“怎么了？”
女孩望着他笑：“嗯，最近呢，最中觉得有些无聊……”
“你不是说计划正在进行中……”
“但是无聊就是无聊嘛！”最中没有给狛枝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她说：“身为仆从就不能更努力一点，变得更加有趣吗？”
“啊哈哈，这个……”狛枝几乎要哭笑不得了，他正想说些什么，最中却又抢先一步：“嗯，所以，最中决定好心地告诉下仆一些无聊的事情！”
“比如……下一个盾子姐姐的人选的事情？”
“……”
看到青年神色微变，女孩高兴地合掌，开始讲她自己的故事。白发的青年一面默不作声地听着，一面望向了客厅的角落。
黑色的熊型机器人静静地立在角落，一动不动，不像是装饰品，倒像是一件大型垃圾。
恭喜你？他在女孩看不到的角落，面带嘲意，无声地动了动唇。
“狛枝凪斗没有死。”少女悠然道：“并没有被胁迫或是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而是以自身的意志而行动。”她看着苗木，面带嘲意，似乎是想故意引他不快一般添了一句：“好像没有什么个性的男友也变得危险起来了，有没有高兴起来啊，幸运君？”
苗木先是一愣，接着像是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一般，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见少年的反应在自己的意料之外，少女微微皱眉：“没什么，练习而已。”
在用于练习射击的场地练习枪法确实是极为正常也极为合理的答案，然而苗木并没有看见她持有枪支，也没有看见远处的靶子上有练习过的痕迹。她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摊了摊手：“我刚刚才到——就算是这么说你也不会相信的吧？”
苗木摇头，这只是一个问题而已，无所谓相不相信。只是，他实在有些在意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这么多日来他第一次见到她，而她待在这种不可能有人来的地方，显然也不可能是在等待着谁，就连苗木今日也只是因为心烦意乱，想要多给自己一点时间，才找了藉口来到此处。
但是，靶场啊……记忆之中能和这类的名词沾上关系的，也只有……对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面前的人在岛上也……
“你之前提到过战刃吧？”
“嗯？”
“战刃骸。”苗木念出了昔日同学的全名，他紧紧盯着面前的人，以确信的口吻道：“你之前，提到过的吧。”
那是令苗木本人都始料未及的变故——在他说出了“战刃骸”这个名字之后，面前的少女的面容扭曲了。
她的神情僵住，不知为何显得极为狼狈。就在苗木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她却以冷淡的口气道：“已经死去的人就不必再提了吧。”片刻的失态后，她又恢复成了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打动她一样的状态，就像是在短短几秒内将自己塞进了新的保护壳里一样。
但她仅仅一瞬的失态令苗木心生疑虑。这不正常，他想，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无论是她出现的时间、地点、言行还是她迄今为止一切奇怪行动的动机，都很奇怪，很难想到合理的解释。此刻他心中不禁浮出了一个对于突破几乎可以说是无解的现况有所帮助的猜想，但这想法在他本人看来都极为不合时宜、同时也极为荒唐。但最终，他还是开口，问出了这个问题：“你真的忠于神座君吗？”
原本这是根本不需要思考的问题，从她在船上出现的那一刻起，她对江之岛盾子毫不掩饰的露骨厌恶便完全能够说明她的立场，就算她的言行有些奇怪，她站在哪一边也应是无可争议的事情，但……他留意到，面前的人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笑意。
“啊，这个是当然的，我一向站在希望这一边。”
是“希望这一边”。
不是神座出流，不是未来机关，只是一个也许每个人对其定义都不同的概念。
有什么念头在转瞬间闪过脑海，令苗木诚在一时间呆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他几乎被恐怖感所包围了。
——非要说的话，“站在希望这一边”？
略略感觉心底有些发寒的他，没有看着对话的对象，而是望着地面，低低问出了自己不知究竟想要问谁的问题：“站在希望这边的理由呢？”
“那自然是因为，这世界上没有比绝望更惹人讨厌的事物了，所以我……”
不，面前的并不是……
在他醒悟这一点的同时，他也发觉现在二人的对话已经距离最初的话题有些远了，话题在逐渐被转移，时间也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拖延得已经够久了，是不是应该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呢？说到底，只要把这件事情搞清楚……他重新提起了面前的人意图含糊地带过的问题：“你和战刃小姐是什么关系？”
她和战刃曾经有过接触是完全可以确认的事情，接下来……
面前的人露出了明显的不悦的神情。
“没有什么关系。”她用生硬的口气道：“认识而已。”她总算是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却语焉不详到令人发指。
苗木诚总算是放弃在这里通过询问的方法从她那里获取信息了。
但是若是仔细想想……说是讨厌绝望，却和战刃相识，又身为江之岛盾子的手下在那座岛上工作……他忍不住问：“你讨厌的，是某一个人吗？”这是他最后的尝试。
这只是一个猜测罢了，不过……
“是。”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带着有些僵硬的表情答道。
这就已经够了。
“谢谢你。”苗木看着她，真诚地道谢：“愿意告诉我这些，真的十分感谢。”
面对认真地望着她，郑重道谢的少年，她微微低下头，说：“没什么好道谢的，我又没有做什么好事，没有感谢我的必要。”
“但是……”
“说了，没有什么好感谢我的。”
不知为何连他人的谢意都不肯率直地接受的人就这样，很失礼一般转身离去，步伐干脆，不带一丝犹豫。
苗木望着黑色的背影，脑中突然“嗡”了一声。
——没有什么好感谢我的。
黑发的少女带着不知为何显得有几分沮丧，或者说是不安的表情，这样对他说。
明明是救了他一命，却连他人感谢的言辞都要全部从自己身上推卸掉，他在那时完全不能理解这位平时行事便有些孤僻的同学在想些什么，直到那时……
——对不起。她用带着几分歉意与悲伤的目光看着他。
然后她转过了身，极为决绝地，不带半分迟疑。
她的背影与几秒前眼前的景象重合，苗木张开嘴，想要叫住她，却发现自己面前早已经空空如也。
和那时一样，他连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之后，少年重新朝着他之前的目的地前行，走廊中极为安静，没有任何声音，感知不到有其他生物的存在，甚至连空气都带着冰冷的触感。若是平日，也许他会觉得有些紧张，但此刻，他只觉得心情平静，向前的步伐再也不会带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而少女朝着来时的路走去，回到原点这种事情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不可想象的悲惨地狱，却也会是某些人遥不可及的梦。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节同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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