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宫思弥

3、 超乎预料的事态

　　自比利在超市晕倒去了医院后两个星期，丹尼尔就被突如其来的成堆工作占据了时间，再没去过那间超市。就在他几乎就要忘记那间超市和那个有着温暖笑容的少年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一件很严重的事。
　　他的戒指不见了。
　　这并不是件小事——尽管那个戒指是十元三个的地摊货——但这枚戒指跟了他和他弟弟十几年，就算没有特别大的价值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更何况这个戒指一直被当作幸运的象征被他弟弟视若珍宝。说起来也怪，这个戒指在某个程度上的确十分奇妙，它不仅可以戴在路卡右手食指上而且还能戴在丹尼尔右手小指上，而其他的人不管戴在哪都不合适，要不是太大就是太小。但对于这个事他一直抱有“不过是巧合罢了”的心态，只可惜掌握家里生杀大权的人是他弟弟。其实他先开始并没有觉得戒指不见了和那个男孩有什么关系，甚至于他并没有想起这枚戒指的存在，直到路卡发来邮件。
　　“我的戒指还好吗？——路卡。”
　　丹尼尔看到的时候觉得有些诧异，在他印象里路卡绝对不会在出远门的时候联系他，继而又悲哀地想他这个弟弟第一次在外地联系他竟然是为了一个戒指。直到他看到空无一物的右手小指的时候，冷汗从他的额头流了下来——戒指不见了。丹尼尔僵硬地抬头看向屏幕，一瞬间他打了个寒颤，他似乎能看见在打这些字的时候路卡眼里正缓慢凝聚的风暴，只是问题是路卡是怎么知道的。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他找不到戒指，一个月后将会迎来这个丢失事件的恐怖后果——他弟弟的冷暴力。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那个和戒指一起被他遗忘的男孩——比利。
　　他是怎么联想到比利身上的呢？让我们来推理一下。
　　在“比利事件”之后的这两个星期，他实在是忙得晕头转向，每次洗澡都筋疲力尽，瘫在浴缸里险些睡着。可是丹尼尔有个习惯，洗澡前会将戒指脱下来放在洗手台的小盒子里。就算他也许会太累而忘记，但是不管怎样往身上抹沐浴液的时候都会发现。“因为做工不甚精细的戒指会划伤丹尼尔娇嫩的手，而恰好他是痛觉敏感者（他怕痛）。”——真相帝路卡的原话。那么戒指失踪就发生在“比利事件”的那天，除去上午直到十二点的睡觉时间，午餐和晚餐，和晚上看书的时间，那么真相只有一个！（咳咳，柯南化了。）戒指失踪应该是在“比利事件”那段时间，特别是他松开比利的手后感觉到手中什么东西脱落的感觉，只是那时候有点小忧郁，所以没有及时发现。
　　当务之急是要去那所超市去看看，也不知道比利还在不在那，上帝保佑，上帝保佑。
　　当丹尼尔赶到超市，恰好是一天中人最少的时候。
　　丹尼尔在商品架其中七转八转，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笑容阳光的少年。焦急中看到一旁正在训人的邓肯先生，匆忙上前一把拉住：“比利呢？”
　　邓肯先生被打断激情四射的训话，不爽地转头，正要张口骂人时看到丹尼尔的脸吓得往后一退。可能是丹尼尔在“比利事件”时的威慑力太强了，导致邓肯先生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他结结巴巴地说：“比，比利？他早都被开除了啊……”
　　“开除？为什么开除？”
　　“这…..好像是因为生病吧。”
　　“那他在哪所医院？”
　　“我不清楚……”
　　“家住哪？”
　　邓肯先生到最后被丹尼尔凶狠的眼神吓得猛摇头。
　　“你真是太没用了！”说完丹尼尔就失望地走出超市，只余身后欲哭无泪的总管邓肯先生，他只不过是个小总管，想知道员工资料应该去问超市人事部啊大哥！
　　丹尼尔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只觉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生无可恋。找不到比利意味着戒指也无法找到，那么路卡回来后……后果不堪设想。天才明白他弟弟是有多狠，杀人于无形，冷暴力被他运用得炉火纯青。
　　重要的是，比利，那小子，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了么。
　　“哟，丹尼尔！”
　　哎？这么健康的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微微抬头，他看见站在房子前的台阶上朝他摆着手笑得一脸傻气的比利，仿佛碰到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一样非常开心的笑容。
　　丹尼尔想要像往常跟比利在一起时候对他的白痴笑容吐槽几句，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跟着微笑起来，心情是这两个星期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愉悦。
　　不过……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的？”

　　“好吧，我总结一下。”丹尼尔扶着额头，看着坐在一边沙发上无辜地看着他的比利，觉得头更疼了：“也就是说你和我弟弟认识，从我到超市的那一天就知道我是谁。你在医院醒来后发现我的戒指在你手中，之后打电话问路卡我的住所，最终来到这里找我。那么，也就是说，路卡他还是知道了戒指被我弄丢的事情，是这样对吧。”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差错或是路卡不会恰好同一时间得了失聪的话，我觉得路卡他应该知道了。”比利很认真地说。
　　丹尼尔瘫软在沙发上，全身散发出“本人已死，有事烧纸”的气息。
　　比利好奇地往前凑了凑身子，问道：“你没了戒指，路卡会怎么样对你？”
　　丹尼尔回想起在他高中三年级的时候，本有能力考上重点大学的他因为学费问题而想要辍学打工，虽然知道路卡绝对不会认同却依旧想要这么做，所以一直瞒着他，直到临近高考的四个月前。
　　路卡出现在他打工的餐厅，把他偷偷写好的退学申请书很狠地拍在他所在的柜台前，冷冷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丹尼尔无奈地挠挠后脑勺，尴尬地笑着说：“还是被发现了啊。那个家里经济有点紧张，入不敷出，我想……”
　　“所以你想退学？别开玩笑了！你退学了后能干什么，在这家廉价的店打工，还是去街上扫垃圾？像你这样的人，要姿色没姿色，出卖色相也没人要，除了学习你还会什么？你会修电脑吗？你会写作吗？百无一用是书生说得就是你！你竟然还妄想退学，你是不想在这个社会上混了是吧。家里入不敷出？不是这么回事吧，我的生日礼物哪来的，衣服哪来的，书哪来的，你有那个闲钱给我买那些东西还不如用在上大学上！吃了这么久的青菜豆腐我不介意再吃几年，但是哥哥我告诉你，如果你敢再次干出这样子的事，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路卡几句话的无敌气焰几乎弥漫了整个餐厅。虽然大家大部分并不是很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无形之中都被影响了。
　　他用凌厉的眼神死死盯着丹尼尔，餐厅里安静地掉根针都能听见，对于丹尼尔来说更是空气都稀薄得难以呼吸。
　　他冷得像冰一样的表情，比以往无限鄙视加践踏嘲笑的表情更让丹尼尔害怕。可是丹尼尔却不敢逃，应该说想逃的情绪，在另一种更恐惧的情绪下根本无法产生。
　　路卡冰冷表情所表达的意思很明确——若他敢说个不字，就立马断绝关系，永远不见，后会无期——相信他，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对丹尼尔来言，这已经不是腿软可以形容，简直就是放血。
　　路卡这种行为，虽然不符合年龄（才8岁），虽然有些过激，虽然幼稚无比……但是试问，谁敢问罪于路卡。
　　尤其是现在的路卡。
　　在这之前，丹尼尔就预料到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路卡是丹尼尔天生的克星。丹尼尔很清楚，有些时候，就算不是自己的错，但他若说你死罪，你连哼一声的资格都没有。
　　你如果问为何死罪？
　　他会掐着小拇指零星的边边，在你眼前晃晃，然后明白的告诉你，因为我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地不爽。
　　但在这件事上，丹尼尔也的确有自己的坚持，如果要上他所想上的那所大学，他们就必须搬家，一切都要重头开始。而他，实在不想再让自己年幼的弟弟受苦了！
　　“路卡，对不起，我还是……”
　　路卡的眼睛猛地眯成一条线，然后不等丹尼尔说完，就缓缓低下头，转身离开。
　　丹尼尔觉得十分不妙，虽然知道人生下来就是不平等的，但是丹尼尔他还不想死！
　　丹尼尔挡在路卡身前，看到路卡抬头的一瞬他还以为他会出手打他，但他没有。他只是看着他，脸上带着疏离又漠然的微笑 。
　　“对不起，请让一下，谢谢。”
　　脑中‘砰’的一声闷响——丹尼尔的瞳孔不自觉地紧缩！那是被子弹爆头的表情……
　　看到那笑容，听到那句话的时候，绝望感几乎击溃了丹尼尔所有坚强并且瞬间席卷全身……心脏被撕裂了……
　　什么叫杀人于无形，看了这一幕就明白。
　　事情已经变得不知道有没有救。
　　可是丹尼尔仍不想死。
　　对丹尼尔来说，有些时候，只要不是真的断了气，便无论如何都会不由自主往某个方向走去。
　　丹尼尔跟在路卡身后5米的位置，尾随而去。无论如何，丹尼尔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让路卡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眼前。
　　在丹尼尔还是妥协在路卡的‘正确指引’下之后，他回到餐厅后问店长，为什么在工作时间还让他就这么随意走掉。
　　店长他心有余悸地说，他就算隔着几个桌子的距离都有种被丹尼尔的血飙得一头一脸的错觉。当他被爆头的时候，他又被溅了一身脑浆，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过程，他都觉得自己就是个跪在暴君面前闭紧双眼抱着头颤抖的孬种，生怕自己有任何突兀动作或声音引起暴君注意会被一起杀掉！好不容易撑到暴君离开，只看到一个被放干了血，挖空了心脏，只剩下半个脑袋的丹尼尔，跟在路卡身后5米处，僵尸一样尾随而去……
　　从此之后，丹尼尔再不敢犯错招惹路卡。
　　“路卡这么厉害啊！”比利惊讶地睁大双眼，然后又扑嗤一声笑出来：“果然很有趣啊，路卡也是，丹尼尔也是，都是很有趣的人呢！”
　　丹尼尔不置可否地挑了一下眉，“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讲我的事情，讲讲你的事情吧。你看起来年龄还小的样子，怎么会每天在超市打工，是休学了么？”
　　“嗯，是啊，在学校呆不下去了，所以出来打工咯，总不能做家里蹲吧。”比利撑着头，嘴角挂着淡淡却含着哀伤的笑，缓缓地说：“我，大概不是学习的那块料吧，上天也没能给我学习的机会……听路卡说丹尼尔很厉害呢，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是优等生啊！”
　　“只有努力才能成功。你刚才说你没有才能吧，重新认识这个想法吧，连最低限度的努力都没做过的人，没有资格羡慕又才能的人。无法成功的人是因为无法想像成功者的不懈努力才成功不了的。”丹尼尔皱眉认真地看着比利。
　　“但是朋友他们都不喜欢学习，毕竟是一件很无趣的事呢。对我来说也不是很适合……”
　　“能不能放下你那种迎合他人的态度，这让人觉得很不快啊。忽视自己的笨拙，一败涂地以及愚蠢，把自己的问题归结在他人身上，不觉得可耻吗？还有你的那些朋友，看到你的穿着打扮也不难想到你的朋友是怎么样的一群人，难道在你眼里他们就都是对的吗？你长这么大难道不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道理么？”
　　看到比利一瞬间愣在原地，丹尼尔回想了一下刚刚说的话，也怔住了，捂着嘴巴不自然地偏过头。
　　糟糕！一不小心开启了嘴炮模式。因为跟路卡生活在一起太久，大部分思想和行为被路卡影响了。虽然这样的行为对于心理咨询者的工作还算有益，某些病人还意外得很吃这一套。但这可是17、8岁的少年，应该不会喜欢别人这样说自己和自己的朋友吧。完了，绝对会被讨厌的。
　　“你、你好……”
　　你好什么？你好讨厌？你好烦？丹尼尔吞了口口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着比利。
　　“好帅！”
　　啥？丹尼尔一霎那以为出现幻听了。
　　“丝毫不说任何客套话，怎么说呢，这，太帅气了！”比利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凑近丹尼尔，眼中充满了崇拜。
　　哎？这什么情况？
　　“请让我跟在你身边吧！反正我最近没事干，工作也辞了，就请让我做你的助理，我会帮助你工作的！我还能够代替路卡照顾你的生活，绝对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对于你来说，多么一举两得一石二鸟的事情！”
　　“啊……不，不用了……”
　　“你不是说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道理么？在我眼里，丹尼尔就是赤。难道你忍心看到我继续跟着不良少年继续沉沦而不想帮助我么？作为心理咨询师难道不该帮助青少年脱离苦海么，现在我的心病就是太过迎合别人，我需要你！”
　　丹尼尔嘴角抽搐地看着逼近面前的比利，只觉得脑袋里晕乎乎的，有些不知所云，但是又感觉似乎还挺有道理的……
　　“啊……那好吧……”
　　“非常谢谢！”
　　总感觉，有一种不小心落入圈套的微妙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