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宫思弥

2、 晕倒

　　丹尼尔觉得真是邪门了。
　　虽然这个世界上在很多人的身上也许真的会发生一些邪门的事，比如说经常梦见同一个梦，比如说在没人的时候听见有人跟自己说话。但是对于他这个心理咨询师来说，这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他可以从这些症状中判断出这些人得了什么病，还能提供解决的方法，这是他长达数年所研究的东西，也是他的职业。可是当他在这一个月第四次来到这间离他家有点距离，也跟他工作的公司相隔甚远的超市的时候，他终于微微皱起他那双英挺的眉。他感觉有点拿不准自己在想什么了，如果说前三次是因为要去顾客那顺便，那第四遍呢？他放着家附近物美价廉的超市不去，偏偏要跑到市中心的这个分明是同一家的超市，东西就算有些许差别也不会不一样到哪里去，他到底因为什么才这么费油费力地跑到这个地方来？
　　无奈地捋了捋额前的刘海。算了，来都来了，就不纠结了。
　　迈步进去，随意挑了几件生活必需品和蔬菜牛肉，便准备去收银台结账。转过几个商品架，居然都没看见那个少年的身影，丹尼尔不免觉得奇怪，按理说这个时间他还没下班，前几日还能看见他笑嘻嘻插科打诨的模样，怎么今天找不到他呢？
　　找？
　　丹尼尔被这个字吓到了，不会他就是因为这个才次次来到这家超市吧。丹尼尔觉得一阵恶寒。
　　突然丹尼尔听到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像是从收银台传来，他疑惑地走过去，抱着“反正也要去收银台不如现在去看看发生什么事”。说实话，对于像这种容易引起他人围观的事他一般是懒得参与的，可是今天真的很邪门，索性他也不探究原因，随性好了。毕竟这个世界上，也不是所有感情和心理都可以由科学与理论所解释的，太过纠结反倒失去了很多人生的乐趣。
　　拐过最后一个商品架，丹尼尔看到两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正站在员工出口吵架——超市总管邓肯先生和比利。他看到邓肯先生冷笑地看着正在争辩着的比利，脸上带着了然的鄙夷表情，让人心生不爽。而站在他对面的比利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般竭力解释着什么，攥得死紧的手还能看见发白的指节。邓肯先生趾高气扬地伸出手，比利便气急败坏地将手上一堆似是私人物品扔向邓肯先生，然后气冲冲地快步走回超市的商品架之间不见了踪影。
　　丹尼尔眉头一皱，那小子这幅表现，该不是那总管认为他偷东西吧。看起来很恼羞成怒的样子，该不该安慰一下呢？脑子里还在想着，身子却先一步做出动作，朝比利消失的商品架那走了过去。
　　作为朋友，是该去安慰一下呢。
　　哎？朋友，什么时候称为那么亲密的关系了？
　　嘛，算了。
　　转过商品架正考虑着怎样开口，丹尼尔却听到前方传来重物倒地“砰”的一声，让他心里陡然升起不妙的感觉。他看到比利撞倒了他所最自豪的纸巾金字塔，顶头的狮身人面像还被撞飞在不远处。丹尼尔愣愣地看着他直接跌倒在地，脑袋撞到瓷砖地，发出沉闷的声音——“咚”！
　　不是吧？丹尼尔暗叫不好，连忙奔向比利。虽然在电视中见过这种场面，但生活中还真没经历过，让他不由得心里发慌。比利倒在一片纸巾盒中，双眼紧闭，脸色极度苍白，耳环在灯光的反射下闪着微弱的光。急忙摸向裤袋，却意外地发现没有手机，应该是落在车上了。丹尼尔将比利揽在怀里，大声喊着：“来人！快来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超市最偏僻的角落，竟然没有一个人过来。情急之下，丹尼尔一把抱起怀中苍白的少年，却在起身时一愣。
　　好轻！这个年龄的少年都这么轻的么？
　　想不了那么多，丹尼尔急急地冲到收银台前，大声喊道：“紧急情况！他突然晕倒了！快拨120！”那个销售员似乎被丹尼尔的突如其来吓到了，一双求救的眼睛瞟向一边的总管邓肯先生。邓肯先生慢悠悠地踱步过来，随意瞄一眼他怀中的少年，脸上又浮现出那一丝淡淡的不屑，“你确定他是真晕倒了？也许是装的也说不定……”
　　丹尼尔将少年放在收银台的桌子上，一把扯过邓肯先生的衣领，狠狠地瞪着有些惊慌的邓肯先生，咬牙切齿道：“快给我打１２０！不然我就帮你也叫一辆救护车！”
　　看到邓肯先生似乎是被丹尼尔极具压迫力的气势所威慑，终于开始打电话，丹尼尔放心了，抓起一旁比利的手腕，想看看是否还有脉搏。以前不曾接触过不知道，他的手腕好细，感觉像抓着一根骨头，重新认真打量了一下少年，发现他实在很瘦，脸上几乎都没有什么肉，配上苍白的脸色，像是死了一般。丹尼尔被他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匆忙探向少年的脉搏，还好，虽然很微弱，但还有心跳。他松了口气，转眼又对旁边的邓肯先生凶神恶煞地说道：“把他的东西都给我，快点！”邓肯先生又是被吓得一激凌，赶忙跑去办公室拿回了比利的私人物品。丹尼尔在物品中随意翻找了一下，没有找到手机，也没有找到钱包，只好在他的衣服口袋找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名片之类的东西。
　　口袋里有一张借书卡，和几张２０面值的钱，还有一家奶茶店的积分卡。上衣胸口口袋里有一张全家福照片，一对夫妻，比利，还有一个小女孩，笑得十分温暖，让人也感觉到相同的幸福。背面写着“哈德森一家”然后就是一堆“ＸＯＸＯ”。都是一些没什么用的东西，但似乎丹尼尔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带着这些东西，当然除了那个奶茶店的积分卡。
　　正在这时，急救中心的人抬着担架赶来了。其中两个人开始忙着把比利抬上担架，另外一个则自己察看他左腕上的银色医疗手镯。丹尼尔不禁自责起来：怎么就没有想到去查看他的医疗手镯呢？
　　第四个急救人员问丹尼尔：“这事怎么发生的？你当时看到了什么？”
　　“其实我什么也没看到，”丹尼尔回答，“我听到有声音就跑到他身边，然后发现他把陈列的商品撞倒了，头撞到地上，我猜他大概是昏倒了吧。”
　　急救人员没有再看丹尼尔的脸，但却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衣服与物品。
　　“那是什么？＂他问道。
　　“是他的东西。”
　　“你拿了他的东西？”
　　丹尼尔有些讶然地睁大双眼，突然感觉自己的样子很可疑，赶紧解释：“不是，我只是想找到他的电话，我只是想把这事告诉他的父母。”
　　救护人员表示了解地点点头，将丹尼尔手中比利的私人物品拿走，往救护车上走去。
　　“丹．．．尼尔？”迟疑地微弱呼喊在他身边想起，他看到比利正睁着一双迷惑的眼睛望着他。当看到丹尼尔转过头后，他嘴角扯出一丝弧度，依旧是十分阳光，但感觉很勉强。比利的手缓缓反握住丹尼尔的手，似乎是想安慰他，却一点话也说不出来。急救人员端着担架走向救护车，丹尼尔和比利的手交握着也往前走。
　　“我可以跟着一道去吗？”丹尼尔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问，也许只是不想少年一个人呆在救护车里。
　　其中一个抬担架的救护人员不耐烦地问：“你是他的谁？”丹尼尔一愣，紧握着比利的手慢慢松开了，比利似乎又紧握了一下，但是丹尼尔却还是松着手恍然不觉的样子。他只是愣了这么一小会，比利就被急救人员抬上了救护车上，而他只是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救护车绝尘而去。
　　是啊，他是他的谁呢？不是亲人，不是朋友，只不过是才见过三次面的，陌生人罢了。
　　丹尼尔嘲讽地牵牵嘴角，却只带出苦涩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