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文慧太后传》泗水客

129、第七十五章 时世妆容浓淡改，生死徘徊两不知（上）

　　飞驰的马车之中，肚腹中的疼痛阵阵袭来，我裹在青阳解下的玄色披风之中，蜷缩成一团，淡笑着望着青阳近在咫尺的满是焦急的脸。玄色披风隐隐散发着他的气息，恍惚中仍是让我感到安然，犹如那夜东洛城墙之上，他佯怒地将我裹进他披风中时的感觉。只是那时的我是如此笃定的想成为他的妻子，即使兵临城下，生死不知……
　　“慧妃娘娘，且忍忍，就快到宫门了……”
　　我含笑，看了看他抬起又放下的手，他本是想帮我擦一下额头留着的汗珠吧？可他怕我怪他，那声倔丫头，是再见以为我安然时的惊喜出口，以后我恐怕再难听到他如此叫我……这样，很好，拓跋昊喜欢守本分的能臣，他如此，会越发入得了他的眼……
　　车驾猛地一个颠簸，骤然停了下来。马车倾斜的力道将我忽地推进了青阳拥护着的臂弯之中。
　　“中郎将！车轴裂了！”
　　纥奚黑齿的声音慌张传入。
　　撕心裂肺的疼痛犹如钝刀搓入心肺，我深吸了一口气，暗笑，佛家的因果报应，会来得如此之快吗？
　　青阳搂着我的手紧了紧，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了看我，似是立时便做了决断。在我咽下喉间呻吟的同时，他紧搂着我跃下马车，大步向宫门内奔去。
　　奔跑间，我稳稳畏缩在他温暖的怀里，没有感到一丝颠簸，身体却越发的寒冷。透过被汗水浸透的发丝，我在他怀里疲倦地抬了抬眼，前朝三殿巍峨的身影影影绰绰印入了我的眼帘，似乎已经不远。我长舒出一口气，垂下头侧靠在他冰冷的铠甲上，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间我只想永远睡去。
　　“倔丫头！别睡！”
　　朦胧间，似乎有滚热的水珠滴落在我的眼睑，我支起眼睑，伸出手掌来，接住从他脸颊上滑落的晶莹的水珠，咧嘴而笑，仰头喃喃对他道：“傻瓜，小时候是谁和我说男儿流血不流泪的？为了我这个蛇蝎女子流泪，不值当。”
　　“倔丫头！是我不好，我没有守护好你，不要睡，不要睡……”
　　搂在我身上的手收得愈紧，青阳哽咽着似是对我的恳求。
　　“青阳哥哥，倔丫头不想回天祚宫，你带我走好不好，带我回南虞，回母妃身边好不好？我只想回家，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对着他疲惫地摇了摇头，母妃的仇得报，我心中却是茫然的疲惫，这局棋我真的赢了吗？我不想再想，也不想再走下去，不想在姑姑对我说的帝王之女的宿命里走下去了。我只想回去，回到这场棋局尚未开始时的，只有我和他的曾经……
　　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成混沌的一片，恍惚中我似乎听到一片马蹄车辇之声，拓跋昊的呼喝之声传了过来：“把她给朕！”
　　搂着我的双手紧了紧，最终还是将我交托给了另一个温暖的怀抱。辘辘声响传来，似是车辇飞快启动，粗粝的手指似乎拨过我额头前的乱发，冰冷而飘忽的吻落在我的额头、眉间。
　　“朕回来了，睁开眼，不要睡了……”拓跋昊的声音传入我耳内，带了些颤抖的暗哑。
　　我扯了扯嘴角，想要支开眼睛，看一看他额头间是否又有了那两道长短不一的竖纹，却终是提不起丝毫力气，陷入了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突如其来的刺痛将我从黑暗之中猛地拉出，我咳嗽数声，勉力睁开双眼，只看到身边忙碌成一片的医女、宫人。
　　“主子，您动了胎气，现在只能将小皇子催生出来。太医令刚为你用了针，您千万要提起力气来……”
　　尤嬷嬷边握着我的手在我耳边大声说道，边用温热的绢帕擦拭着我脸侧的汗水。
　　我瞥了瞥四周，只看到面前那幅悬挂着的中州全图，不由暗笑，拓跋昊竟将产室就近设在了修元殿的暖阁之内。
　　“主子，您使力啊！”
　　尤嬷嬷焦急的话语传来。
　　我笑着望了望她，叹息，我又何尝不知此时我应提起力气将腹中孩儿产出，可是，我浑身上下都已倦极，连一丝气力都提不起来。
　　“慧妃娘娘和她腹中龙子怎么样了？”暖阁外的大殿中，姑姑的声音迟疑响起。
　　“至尊、太妃娘娘、皇后娘娘，慧妃娘娘提不起力气，时辰若是久了，龙子很可能会被闷死在腹中……”曹医令的声音诚惶诚恐地响起。
　　一阵抽痛从身下传了过来，激得我一凛，额头似乎渗出一层汗来。我暗笑，曹医令的话，是否是说，我或腹中的孩儿，他只有把握保得一个？
　　“社稷为重！务必为本宫保住龙子！”宇文绣绾的声音尖利响起，带了几分不耐。
　　“慧妃娘娘，您将这参片含在口中，千万使力啊！”尤嬷嬷秀眉扭结，将参片放入我口中，握住我的手，焦急在我耳边喊道。
　　我点了点头，用力用牙齿将参片咬碎，淡淡的苦涩味道瞬间盈满了唇齿间。侧耳凝听大殿的声响，我却什么也听不见，心中轻笑，这样的取舍，拓跋昊你会做和抉择呢？
　　“打开门，朕要进去！”
　　片刻后，拓跋昊嘶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至尊，产房污秽，您进不得啊！”
　　“至尊！社稷为重啊！”
　　……
　　一片叩首劝阻之声顷刻间响起。
　　我暗笑，一国之尊入妇人污秽之地，确实不是明君所为，忠君之臣理当劝阻，贤惠明德之后妃更应如此，可惜，我一直都不是贤惠明德之妃。我闭了闭眼，咽下了口中嚼碎的参片，握紧尤嬷嬷的手，出声吩咐道：“开门，让至尊进来！”
　　尤嬷嬷愣了愣，深望我一眼，旋即松开我的手，快步起身打开了门扉。
　　我侧过脸，目光穿过敞开的门扉，微笑挑眉看着被跪拜着的崔弁扯住袍角的拓跋昊。
　　拓跋昊本是扭眉撕扯着自己的袍角，见了突然大敞的门扉也是一惊，愣然看了看我，目光一沉，挣脱崔弁的手，扬步走了进来。
　　我笑了笑，颤抖着向他伸出手来，心中暗叹，他果然还是这般意气。
　　拓跋昊深深望着我，伸出手来将我汗湿的手掌紧紧握住，单膝扶跪在我卧着的软榻侧，却是抿唇不语。
　　“文和……”我努力对他扯出一个微笑，撑起身子，在他耳边低喃道，“谢谢你，为你出征前最后的那一瞬间对我的犹豫，你让我相信，比起你的皇位，我在你心中还有那么一丝的分量。孩子还活着，我感觉得到，他在动，他想活，你让太医把我的肚腹割开，救了他吧。我死了以后，就把他交给皇后娘娘抚养……”
　　拓跋昊似乎猛地一僵，移转头颈，愣愣看我片刻，伏下头在我耳边冷冷言道：“燕辛夷，你以为你的好哥哥出了京师、你的好情郎成了朕的妹婿，你就再无牵挂了？朕告诉你，你要是敢死，朕发誓，定要将你的好哥哥、好情郎一起送到地下去给你陪葬！”
　　说罢，他只甩开我的手，起身吩咐医女、宫人道：“你们若保不得慧妃娘娘和龙子平安，朕就要你们的脑袋！”
　　我静静望着他摔门而出的背影，有些愣然，他这又是何必呢？此时我若离去，倒是可以省了日后的鸩酒……
　　“主子！心有牵挂者生，这个道理，至尊比您要清楚。主子千万要心有生念，就算是为了您腹中的孩儿！”尤嬷嬷擦去我额头上的汗珠，在我耳侧沉声言道。
　　我捂住高隆的腹部，口中喃喃，就算是为了他……
　　收拢起身体中仅存的气力，我握紧了尤嬷嬷的手，只随着医女的吩咐，吐纳使起力来……
　　辗转反复的撕裂疼痛不知持续了多久，我的耳目之中俱是模糊一片，只是本能地握着尤嬷嬷的手使着力……
　　随着尤嬷嬷松弛的手掌，恍惚间我只看见众人忙碌的身影，似有婴儿断断续续的哭声传了过来，我张了张嘴，却挤不出半个字，意识慢慢麻木……

作者有话说

　　今天去拜访长辈，所以更新晚了。大家见谅哈。大人们在的话，就留下留言吧。呵呵，小客期待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