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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失败的胜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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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里的报纸,渡真利博不能更得意了。
他成功了!
这可是他从二十三岁开始就树立的目标啊。
那时他刚从东京大学毕业成为今民党的一名小干事,立志要成为左右日本命运的大人物。这三十多年他经受了风风雨雨许多考验,几次因政敌陷害险些功败垂成。所幸,煞费苦心这么多年,今朝总算一步登天了。
选举结果公布后,贺电、书函像雪花般从四面八方纷纷而来,渡真利博心中好不痛快!渡真利家族也聚集一起,堂表亲加起来五六十号人几乎挤爆他的私人信箱。
远在冰岛谈生意的大儿子渡真利义不顾时差当晚发来庆祝,二儿子渡真利信则来到了官邸当面祝贺。除了直系亲属和官府要员,渡真利博一一让助理为自己回信道谢,自己则在办公室内继续翻看各大新闻相关报道,心中大为畅快。
因有晚宴要参加,午饭过后他决定回房小歇半刻,这时正好经过了忍的卧房,这才想起忍没有对他的胜利进行只言片语的表示。
[真是不像话。]
渡真利博越发有些失望。
但也犯嘀咕,忍虽然喜欢和自己闹别扭,可也还是知道轻重的。
是不是他还不知道呢?
正想着,突然有人告知他助理野泽回来了,渡真利博立刻回到了办公室。
渡真利博的助理很多,有两名专为他处理私事。不过其中一人请了长假,所以暂时由能登玉三郎代劳了。而这次要处理的问题,正是渡边岚所谓的渡真利博和忍不是亲生父子的事。
渡真利博这些年一心扑在政治上,对父子关系的确维护欠妥,以至于渡边岚抛出这样一番话后,他自己竟然也不能判断是真是假,于是立刻让助理前去调查。门锁好,渡真利博看了眼前的野泽,道:“结果如何?”
野泽马上递交了一份报告,道:“没想到,针对您和小少爷的关系,当年竟然出了三份鉴定报告。”
渡真利博很惊异:“三份?我怎么记得只有一份呢?”
他即刻把三份都翻了翻,却见第一份报告上写着“匹配失败”,另外两份却写着“匹配成功”。
“这都什么意思?”
“当年亲子鉴定报告的确被调换了,初始报告显示小少爷不是您的亲生儿子。”
渡真利博听见,脸色大变:“报告的确被调包了?”
能登玉三郎低着头默不作声,知道自己把忍害惨了。
办公室内气氛瞬间压抑起来,野泽见状还要继续细说,渡真利博却立刻打断他道:“不用讲了!”
他的手在颤抖,谁都知道他的情绪很激烈。
能登生怕他太激动,还想要安抚,可渡真利博未搭理,只是自己坐在椅子上发呆。
过了几分钟,他突然一摆手,下了决心一样道:“不用调查了,他就是我儿子!”
能登玉三郎猛然愣住了。
[......?!]
要知道,任何一个男人知道自己帮情敌养了儿子,一定会火冒三丈大发雷霆,可他居然不让继续调查,还硬要承认忍是自己亲生的......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能够咽下这口气?
正想着,渡真利博突然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他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儿子呢?他小时候胆子小,怕生人,看见谁都哭,但是一看见我就笑了。从小到大,人人都说他性格像我,我看着也是像。还有,他也特别孝顺,很听我的话。不是亲生儿子,能这样吗?”
能登顿时噤声。
他意识到渡真利博是真的很喜欢忍,完全不想接受忍不是亲儿子这个结论。
哪怕他真不是亲生的,他也不想失去他。
他无法离开这个孩子。
知道了渡真利博的心情后,能登又嫉妒又羡慕。
渡真利忍真的是一个好运的人,所有人都这样爱他。
同时他也知道,自己威胁忍那件事,简直蠢到了家。
只是,听见渡真利博的自语后,野泽紧忙道:“老爷,怪我没讲清楚,您理解错了。”
渡真利博猛然瞪着他:“理解错了?”
野泽便指着后两份报告道:“小少爷是您的儿子。”
渡真利博一扫眼中阴霾,焦急道:“蠢货,你说清楚!”
野泽忙道:“初始报告才是假的。夫人当时的的确确做了手脚,却是贿赂医生,让他力证小少爷不是您的儿子。”
“什么?!”渡真利博站了起来:“她、她真这么做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具体只有夫人自己知道了。当时,本来报告就要交到您手里了,可谁知复查时被那医生的导师察觉到了。那位导师发现婴儿的样本和父亲的不匹配就算了,和母亲的也不匹配,马上察觉到问题,要求重新鉴定。做手脚的人也不敢吱声,于是就出现了第二份报告,证明小少爷是您的孩子。出于谨慎考虑,他又安排了一次复查,这才肯定,忍少爷的确是您的亲生骨肉。”
这番话说完,渡真利博简直犹如获得了重生。
原来这就是这三份报告的由来。
想着,他首先怪起亡妻来。也不知道她当年是打了什么主意居然要搞这么一出,拿亲生儿子的未来开玩笑!
当然,当时他们正闹离婚,她也许也是破罐子破摔想激怒他,只是可惜碰到了个负责任的医生,硬是没让她得逞。
再想起渡边岚这个疯婆子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改掉那个信口雌黄的臭毛病,渡真利博觉得甩了她真是太理智了!只是女人信口开河随便撒谎丝毫没下限,让人胆战心惊,真是可怕!
他终于尝到了风流债的恶果,幸好没有出大问题。
“我就说,小忍那个倔脾气和我如出一辙,这不是我的孩子,还能是谁的?!”
渡真利博欣喜若狂,哈哈哈大笑起来,能登和野泽也忙附和。
他又把报告从头到尾看了两遍,大大舒口气,脸上洋溢着喜色,竟胜过于自己当选。
能登见他这样,后悔于天台的威胁蠢事,只想快点走,可他没来得及。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谁也不许对外人提起,否则我要他好看!”
两人立刻答应了,随后,渡真利博叫住了能登玉三郎。
能登独自面对着渡真利博,大气不敢喘,渡真利博则冷冷道:“我当初留你,是让你替我笼络昭明亲王,而不是让你狐假虎威,兴风作浪!前天我忙着,没空计较,但不代表放过你了。”
能登紧忙低头道歉道:“我......我当时糊涂了。我感到非常羞愧,请您原谅。”
“别和我搞阳奉阴违这套!”渡真利博指着他呵斥道:“你真觉得羞愧就不会做出这种事!昭明对我儿子打什么主意我都懂,送你过去就是让他断了这个想念,你还想把他再推进去,反了你!”
“我错了。”
“今后给我踏实一点,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再敢这样......后果你懂的。”
这话让能登脸色一白,不敢作声了。
渡真利博又训斥一阵,便让他出去,他紧忙一秒也不敢多停地走了。
等人都走了,渡真利博一个人坐下,总算舒坦了一些,一时又有点后悔那天把忍气跑。
正想着怎么让宝贝儿子回来,突然就有人敲他门,原来是忍的护理师柴崎幸子,她才看见渡真利博便慌忙道:“小少爷把止喘药给忘在家里了!”
渡真利博听见惊然道:“什么?这怎么能忘?你们怎么给他整理的行李?”
想过,生怕儿子要用药时找不到,渡真利博立刻让人把信叫了来。
“爸爸,什么事这么急找我?”
“你弟弟这两天有联系你吗?”
“昨天手机进水了,一直没联系。怎么了,爸爸?”
渡真利博有点尴尬:“前天我和他吵了两句,他赌气回家了,今天发现把药忘记了,你去送给他吧,顺便看看他气消了没。”
信听见苦笑道:“又吵架啊。”
“他就这样刁蛮任性,小孩子脾气。”
“哈哈。小忍没有给爸爸电话吗?”
“我这两天忙着选举,都交给了助理处理,没时间管。你快点去,别耽搁了。”
渡真利博虽然还在责怪忍,但言语里都是担心,信即刻答应了。只是,信走出去没多久,突然就急急忙忙折返回来。
渡真利博奇怪地问:“怎么还没走?”
信一头大汗道:“不好了,小忍好像出事了!”
说完,渡真利博的另一名助理铃木亮太也紧随着进来,焦急道:“刚才接到西东宿急救病院的电话,说忍少爷昨夜哮喘发作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医院知道是家里公子,忙联系了我们。”
“重症监护室?!”渡真利博登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着急道:“怎么会这样?他现在如何?”
“少爷他......”
“啧,说个话磨磨蹭蹭的!给我准备一下,我要去医院。”
信听了,忙劝道:“爸爸,今天您不适合外出,而且您有晚宴要参加,我去看一下好了。”
但是铃木亮太着急打断道:“医院希望您越早去越好。晚了怕......怕来不及了。”
渡真利博的脑子“哐当”一下全空了。
“你、你说什么......?!”渡真利博彻底懵了,他走了两步到铃木亮太面前,难以置信地问:“什么叫‘来不及’?怎么会来不及?”
渡真利博没搞明白,忍也不是第一次住重症监护室,医院从来没说过这么重的话。而且他们才分别了一天半而已,前天他还和忍吵完架,那孩子生龙活虎的,怎么突然就......?!
铃木不敢回答。渡真利博年纪大了,他生怕他受刺激太过,承受不住。
然而,阅人无数的渡真利博已经从铃木的表情中明白了答案。
他从他颤抖的睫毛,不敢与自己对视的眼睛,以及攥到发白的双手之中察觉到了不详,他慌了,立刻推开铃木,朝着外面飞快而去,而信紧忙跟在后头。
“爸爸!”信无论怎么喊都叫不住他,甚至追不上他的步伐。大厅里一干部众还在庆祝今日的大获全胜,突然看见渡真利博面色沉重地从楼梯上走下来,都纷纷安静了。能登看见,拉住一同下来的铃木问情况,等了解了详情后,顿时脸色惨白。
而渡真利博已经离开了官邸。
走入下着大雪的阴沉世界中,他觉得天旋地转。
他觉得自己可能犯了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而这次错误也许会让他后悔一生。
***
因为要保持低调,渡真利博的出行用的是私家车,衣着也刻意朴素,目的就是避开他人视线。
而车里,助理在向渡真利博汇报着忍的具体情况。
“忍少爷病发时是傍晚6点半,但直到晚上9点50多才被送到了医院。因为送去太晚,所以导致病情危急。”
听完助理的这句话,渡真利博心如锥刺一般。
忍病发后,竟然有三个多小时无人问津!
以他病情的凶险程度,这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不言而喻。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的!
早知道当时不该发生争吵!如果不是在忍的家里而是在官邸的话,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
悔恨席卷了渡真利博的全身,令他痛苦地闭起眼睛。
然而,之后还有更让他心碎的事实。
正在助理继续汇报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见来显是忍的手机号,渡真利博心急火燎地接了。
“小忍?是你吗?我是爸爸!”
[我不是,小忍已经没有办法接你的电话了。]
半泽直树?!
渡真利博很讶异,但他管不上了,万分着急地问:“我儿子现在怎么样了?”
谁知话音刚落,电话那头传来了愤怒的声音:
[你还有脸问?你现在承认他是你的儿子了?]
渡真利博心中一痛,同时非常疑惑:“你、你怎么会知道?”
直树便愤怒道:
[你别管我为什么知道。我只问你,小忍回家之前就感冒了,为什么没有安排人给他做任何治疗就赶着他半夜三更回家?为什么摁掉他的求救电话?]
渡真利博难以置信地道:“什么叫做‘摁掉了求救电话?’,他联系我了?”
说完,渡真利博紧忙翻看手机记录,这才愕然发现昨天傍晚有一条来自于忍的未接来电,被淹没在了一大堆电话记录之下。
6点18分,响铃5声。
渡真利博的嘴唇开始颤抖:“这是谁挂掉的?”
铃木脸色苍白地道:“昨天您在演讲时电话突然响了,实习助理松本担心影响不好,下意识挂掉了。他也不认识忍少爷的号码......”
渡真利博听了,心仿佛被一把尖刀狠狠剜了下去。
而电话那头,直树还在心痛地道:
[他挣扎了很久,努力给你和信打电话,但是要么被摁掉了要么没人接。如果给你们的电话有一个能打通的话,他现在就不会这样了。]
渡真利博简直急疯了。他大声问:“告诉我,小忍他现在如何?!”
[他因为脑部缺氧而陷入了深度昏迷,生命垂危。]
渡真利博的眼睛都直了。
信看见知道大事不好,忙问父亲,而渡真利博只是犹如魔怔一样,睁着眼睛一语不发。
快到医院时,他突然爆发一般,扇了信一巴掌道:“你的手机什么时候不坏,为什么偏偏昨天坏?!”
信震惊于父亲的怒气,同时感觉到弟弟的重病和自己脱不了干系,瞬间一个字也说不出。
下午3点,渡真利博一行到达了医院。一下车,院长恭恭敬敬亲自接待了他们,渡真利博也无心其他,只是急冲冲地去了重症监护室。因为知道是渡真利博家的公子,忍于当天便换去了单人监护室,当站在几米外的玻璃墙边第一眼看见忍时,渡真利博心中喊了一声苍天,差点就摔倒在地。
他看见忍昏迷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双眼紧闭,面如纸白,需要戴呼吸机才能呼吸。如果不是有检测仪显示他的心脏还在跳动,恐怕谁也不知道他还活着。
医生更告诉了他一个可怕事实:
忍从中午开始出现了严重的心律失常,这样下去,心脏随时可能停止跳动。这也是他们紧急联络渡真利博的原因。
渡真利博简直像被人攥走了心肝一般。
摸着玻璃窗滑坐在了地上,他红着眼睛,抱着头,一声不吭。几名保镖立刻围着他,不让人看到,但是渡真利博已经不在乎了。
他奋斗了一生,好不容易得到了副首相的宝座,上天却偏要在他成功之日给他当头一棒。
更让他后悔的是,如果不是当晚那场痛苦的争吵伤了忍的心,忍便不会赌气离开官邸,更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了。
是他没有保护好他的儿子。
今天,所有人都以为他胜利了。
但他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