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物语》撒拉法

7、第7章

　　贵霜拿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茶，回眸见身旁的弟弟一动不动，便叫了他的名字，叫了一声‘绒昙’。
　　绒昙回过神，应道：“什么事？”
　　贵霜问道：“你在发什么呆？”
　　绒昙低着头，撒了谎：“没什么……”
　　晴明清澈的眼眸直直盯着绒昙，从他的眼睛里似乎看穿了什么，但脸上只是浅浅一笑。
　　贵霜在津津有味地喝着茶，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声。
　　绒昙知道姐姐在喝茶，也拿起了茶桌上的一杯茶，喝了起来。
　　晴明平静的看着他们，平静的问道：“你们可曾见过鬼族的人么？”
　　贵霜十分口直心快：“虽然一直听说京城里有鬼族出没，但至今都没有见到过。”
　　晴明道：“鬼族人的长相与我们不同，他们有着金子一样的头发，蓝天或者湖泊一样的眼睛，皮肤就好比冬天里的雪。”
　　贵霜就着描述想象了一番，不由惊道：“怎……怎么会有这样的长相啊……”
　　晴明继续道：“听说他们的首领，发缕就像用纯金丝做的一样，在艳阳下闪闪发光，而眼睛，就像蓝天那样的宝石一样，是一个绝色美男。”
　　贵霜不由发痴：“绝……绝色美男……”
　　晴明瞥了她一眼，不得不提醒：“美色，往往是毒药诱饵，一旦陷入，就中了对方的道了。”
　　贵霜冷静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绒昙只在晴明形容鬼族首领的样貌时，对照上前一晚在小桥上遇到的那一位，顿时呆愣，但仍是不说话，只埋头继续喝茶。
　　晴明那双精明的眼睛，却早已目睹了他的反应，只是正襟危坐，没有说出来。
　　嘎吱，嘎吱，廊子上传来了木屐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
　　贵霜回头，看到方才领他们进府邸的那位侍女端着一盘点心过来了，再一看旁边的廊子外，那里却没有人。
　　她什么时候离开，去拿点心了？贵霜一点也不知道，心里很困惑。
　　那位侍女把一盘点心放在茶桌上，就退到了晴明的身后。
　　晴明客气道：“请用吧，这是我内人亲手所做的糕点。”
　　盘子里的每一块点心都十分精致，外皮晶莹剔透，形状也十分可爱，像几朵轻盈的薄云，也散发着米面和香油的香气。
　　贵霜垂涎三尺，没有犹豫就夹起一块，落下一口，软而滑腻的感觉充满口腔。
　　……这一块是……玫瑰花汁柔和糯米面而制的外皮，以及红豆泥做的馅……好想再吃第二块！
　　贵霜心忖着，舌根上品尝着，喝了一口茶，目光又贪婪的落在了盘子上剩下的点心之上。
　　绒昙不动，只是看着姐姐吃。
　　贵霜回眸，说道：“很好吃呢，你不吃么？”随之夹起了第二块。
　　这一块是仙桃的形状，贵霜落下一口，才知是花生泥做的馅，越吃越开心。
　　当她喝了一口茶，准备要夹起那一块兔子形状的、长耳朵夹着细细杏仁片的紫米糕点时，却眼睁睁的看着一只手将它速速收走。
　　看着这块糕点落入绒昙张开的嘴巴里，她唯有自叹可惜。
　　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垂涎的那一块，已经进入弟弟的腹中了。
　　她只好夹起一块红豆卷心，赶快吃了。
　　品尝了几块后，她不禁想起桌对面的府邸之主，忙说道：“话又说回来，安倍大人不吃么？”
　　晴明答道：“我已经享用了二十年，该自足了。”
　　贵霜大方的把糕点都吃完了，还与绒昙饮完了一壶茶。
　　下午不知不觉的就要准备过去了，贵霜看了看廊子外的天色，说道：“我想，我们该回去了，在这里打扰了这么久……”
　　晴明微笑道：“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在他们起身的时候，正经的提醒：“在街上若是遇到金发，蓝眼或是碧眼，白皮肤的人，就要小心。”
　　贵霜点了点头，带着绒昙，跟随着侍女模样的式神，前往玄关。
　　由于晴明在府上布了阵，这里看起来大得就像大内，像一个迷宫，像山野一般，极为容易迷失方向，必须要紧紧跟随着式神。
　　走了一段路，绒昙忽然灵敏的听到身后有一丝动静，立刻回头。
　　在花木绿林之间，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半藏在一颗参天大树之后，身着巫女衣，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们的身影。
　　……那是谁？！
　　绒昙愣了一愣，步伐随即慢了。
　　前方的式神提醒道：“请务必跟紧我。”
　　绒昙回过神，指着那棵树：“树后的那一位，那是谁？”
　　式神回头，只瞥了一眼，便答道：“是狐女，主人在林子里救下的白狐，被主人当做女儿来收养，她经常在贺茂神社料理事情。”
　　听了这句话，绒昙再度回头，但在那棵树后面，那女子已经不见了。
　　出到土御门府的玄关，姐弟二人上了牛车，绒昙即将放下帐子之际，发现那位式神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只蝴蝶翩翩飞舞，飞进了围墙之内。
　　绒昙很平静的放下手，让帐子垂下来，把车门遮住，不消片刻，牛车动了起来，但绒昙没有为很快就能回去卸掉脸上脂粉而高兴，一直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到了晚上，入睡之前的沐浴时刻，绒昙的寝房外面响起了贵霜的声音：“绒昙！我已经洗好了！该你了！”
　　绒昙不急不慢的卸下了十二单衣，有一张白纸从袖子的某一层里翩然落下，绒昙发现到了，挂好十二单衣便将它捡起。
　　那是一张特意被剪成人形的白纸，纸上什么也没有，只有镂空的两个眼睛和嘴巴。绒昙把它放在自己的面前翻转了两次，看不出什么，心里很困惑。
　　这张纸从哪里来？为什么会从自己的衣服里掉出来？
　　难不成，是侍女在整理衣服时粗心大意？
　　或者，是谁的恶作剧？——他认为，也只有这个猜想比较可行，恶作剧之类的。
　　外面又传来了声音，十分温婉而恭敬：“您的热水已经备好了。”
　　绒昙便把手中这张手掌般大的人形白纸随便放在桌子上，迈步，撩起帘子走了出去。
　　没有风从外面刮进来，桌子上的人形白纸忽然动了，自己飘到了下方的坐垫上。
　　绒昙在浴房里洗澡洗了好一会儿，穿着浴衣，披着一件粉红色千草图案的大振袖和服出来，在廊子里曳地而过，回到了自己的寝房。
　　当他撩起帘子进到房中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年轻的晴明正坐在桌前，浅浅微笑着迎接他。
　　“安倍大人？您是什么时候……”
　　“已经恭候多时了。”
　　“等我？今日，不是在您的府上谈完事情了么？是不是还有什么忘记说了？”
　　“不，今夜是专程来与你谈私下的事。”
　　“私下的事？”
　　“现在是否应该向我坦白那件事？”
　　“那件事……？”
　　“对，你与鬼族的首领见过面的事。”
　　绒昙微吃一惊，坐在晴明的桌对面，说不出话来。
　　晴明微笑着面对他。
　　静了片刻，绒昙才说道：“安倍大人是怎么知道的？我连对姐姐也没有说。”
　　晴明说道：“人的眼睛是会出卖自己的。”
　　绒昙只好坦白：“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首领，他戴着面具，之前我和姐姐在街上也遇到过他。”
　　晴明下断言：“他一定是冲着你姐姐来的，只是你和你姐姐互换了身份，他就把你认作是你姐姐了。”
　　……这么说来，如果，我没有和姐姐换了身份，没有扮成姐姐，那么那天晚上，被强吻的可就是姐姐了！姐姐可就是丢了女人的贞操了！
　　绒昙不由心忖，心里万幸了一把。
　　继而，绒昙告知晴明：“我打了他，他的面具落地，就像您说的，虽然他也是个男子，但真的长相非凡！女人要是看上一眼，就绝对会被他迷住！”
　　晴明含笑。
　　绒昙信誓旦旦道：“为了保住姐姐的贞操，不被鬼族的人玷污，在还没有启程返回家中之前，我要继续和姐姐以彼此的身份呆在平安京里！”
　　晴明启唇：“普通人是没法与鬼族抗衡的，这也是我今晚来的第二个原因。如果不介意，我将在你身上画一道保命的咒，一旦你不幸被鬼族抓去，可靠此咒逃生。”
　　绒昙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晴明即刻竖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唇前，低念一句咒语，接着一边念咒语一边用这并拢的两指在绒昙的前额上画下了咒符。
　　一气呵成之后，晴明收回右手，说：“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
　　绒昙道：“由我来送安倍大人出府邸吧？”
　　晴明只是浅浅一笑，随之，在绒昙的眼皮底下迅速消失了，让绒昙震惊万分。
　　平静下来以后，绒昙爬过去一看，发现坐垫上躺着一张人形纸张，看着纸张上镂空的眼睛和嘴巴，顿时明白了过来。
　　这张纸……原来是晴明趁他们转身离开土御门之际，偷偷施法让它飞入了绒昙的某一层袖子里，以方便今晚的私下会面。
　　寝房里像往常一样安静，绒昙静静的坐在坐垫上，什么也没想，什么也不做，就那样直直的坐着，两眼发呆。
　　门口的帘子轻轻动了，贵霜的半张脸映在那里，出声道：“绒昙，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人来过？”
　　绒昙没有回头，但回答了姐姐的话：“没有，没有人来过。”
　　贵霜觉得奇怪：“我好像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绒昙无可奈何，只好哄她：“你一定是听错了吧。”
　　贵霜相信自己的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也同时认定绒昙在撒谎，认真了起来：“绒昙，撒谎可不是好孩子！”
　　绒昙回头了，迎着姐姐的脸庞。
　　忽然，从外面传来了府上侍女们的说说笑笑，虽然声音很低，但依然能听出女子愉快的心情。
　　贵霜愣了愣，干脆的认输了，微微低下头：“对不起绒昙，我错怪你了。”
　　绒昙什么也不说，只是回过头。
　　贵霜把帘子放下了，沿着廊子，走向了自己的寝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