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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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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尚不明白他为什么肯放我走,却发觉,我已在宛江边。前些日子还决堤的宛江,如今已经修了大半。渡过这条江,便是出了宛南王封地,自此,我去哪里,他再也牵扯不到。
我问哥哥要去哪里,他仍旧回答,大漠。
大漠,大漠,我不知道,大漠里有什么,真的还能看到那高广的星空吗?真的还有悠长的驼铃吗?真的还是我们兄妹两个一如往常吗?
安苍,我不怕吗?
宛南,我割舍得下吗?
宛江水滔滔东去,不曾停留,我不知我该不该如这江水一般,永不停留。
“哥,你这一走,是不是功名利禄,十年经营,都毁于一旦了?”
“傻丫头,别多想。”
哥这样说着,我却忽然想起,是谁,也曾这样叫过我“丫头”。
“哥,从这里到安苍,还要多少天?”
“快的话,也要二十天吧。”
“哥,回了安苍,不怕小时候的日子吗?”
他没有回答,而是看着我,看着我,许久一句:“你走不了了。”
我还没听懂,他又说:“你有了牵挂,走不了了。”
“哥?”
“他那样负心,你何必?”
“哥……他,也有苦衷。”
“你若真信他有苦衷,又何苦跑出来?”
“哥,别问了。”
“忘忧。”他的手抚上我的眉头,“在安苍的时候,你也不曾这样憔悴。”
“那时候还小。”我躲开他的手,趁势偷偷向后望了一眼。喧喧嚷嚷的宛南,即便是灾难时节仍是如此。财力丰厚的人家依然可以夜夜笙歌,地势高些的普通农家也仍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宛江畔,还有不知名的花,开得正好。
“还走吗?”
“走。”我笑了笑,可不知为何,心里却干涩的没有半点笑意,“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
及时抽身吧,莫要等到日后,再要离开,会是撕心裂肺的痛。姻消缘浅,也不过如此。怪不得天地,只怪我们两个性情不合,测了阴阳,算了八字,却忘了看最本真的彼此。哭哭闹闹,说说笑笑,不到一年光阴,却比我在安苍十五年经受的还要多。生生死死,离离合合,不过秋冬春夏,却比我在往日漫长时光更五味杂陈。
“是啊,他连一步都不肯追出来。宛南王。”哥轻蔑的笑了,“不过尔尔。”
“是啊,不过尔尔。”我摇手召罗了一叶小舟,“哥,走了。”
相携一叶扁舟,未料到,却是和哥哥。
那船渐渐近了,近了,我忽觉那个船工的身影越来越熟悉,只是一件蓑衣太过朦胧,一顶斗笠太隐逸。
“渡河。”我轻轻吩咐了一句,那船工猛然抬头,看了我一会儿,忽然跪下,大呼:“叩见王妃!”
“我不是……”我看着那张脸,思索了一会儿——是当初我独自跑去村舍帮忙的那天,虽然做了一天女红,但好歹也算认识了许多宛南男子,他便是其中一个,早忘了名姓,但记得他闲来曾进了棚屋中看我们做活,调笑两句。那时,还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一直到别人说与他,他才脸一红,跪下磕头。
“王妃!这是要去哪儿?”他依然没有改口。
“我不是什么王妃。你快起来快起来,我只是要搭船过去。你再这般,我可要走了。”
“王妃!您便不要否认了,当日小人唐突了您,不知该弥补……”
“没有什么可弥补的,你只要送我过去。”
“快请上船。这位是……”
“这是家兄。”我扯了扯哥的袖子,“这次是要和他归宁的。”
“这还未满一年……”
“是有些急,若非宛南水患,前些日子就回去了。”我有些心急,想要催促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还请行舟吧,叙旧的话待他日家妹回来再说不迟。”哥哥发了话,他再不好多说,只好撑了船离岸。
终于离岸了,看着桨叶激起的水花,我的心里不知该说是轻松,还是沉重。宛南,一寸寸远了。我还记得,当初,刚及笄时,坐了船,在哪里下船上轿,一路奔赴宛南王府。就在宛南王府门前,看见了他,笼在水汽里的他,飘渺朦胧。
我摇摇头,想要离开那尘封的记忆。
“王妃,你看。”
我顺声回头,却见一艘画舫紧紧跟随——那是我们去琅泽苑时所乘画舫,宛南王府的画舫。
慌忙回头,不敢再去看:“快走。”
“王妃,王爷许是有话要交代,还是停船靠过去……”
“要你走你就快走好了!”我心里一急,斥了一句,岂料他竟真的停了船看我,满脸怀疑地说:“王妃?”
“走!”哥按了按腰间佩剑,示意他加快行船。
怎知他也非贪生怕死的人,竟将桨一举,指着哥大吼道:“你究竟是谁!要干什么!”
眼见着哥要拔剑,我忙按住他,拦在他身前,对着这较劲的宛南人说:“休要多嘴,走便是!”
他自知抵挡不住哥哥,干脆将船桨丢进水里,一副傲然的样子。哥拂去我的手,愤然拔剑。我当即一声大呼:“哥!别!”
“骠骑将军!休伤我宛南人!”
我猛然回首——宛南王!他亲自追来了!
“琨瑶,过来!”他拧眉高声唤我。
“忘忧!”哥拽了我的臂膊,“你还要回去吗!你忘了江若鸢了吗!”
江若鸢!我看见远远画舫上他的身影猛然震撼。
你忘了江若鸢了吗?这话,不知是对我说,还是对他说。
“琨瑶,回来。你已是宛南人,还能去哪里?”
“忘忧,莫和他去。你还要过这样的日子吗?”
“琨瑶,你逃得了吗?”
“忘忧,走吧!”
“琨瑶!”
“忘忧!”
“琨瑶……”
“忘忧……”
“不要再说了!”我仿若被他们牵制着,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摇摆不定。我的去向,我自己的去向,是哪里?宛南?安苍?我只想躲起来,只想离开,只想逃避!不要再左右我的去向了,不要!
我不知该如何,竟奋然跃进了滚滚江水之中。
只是想要躲起来,只是想要躲起来……江水淹没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尘嚣。滚滚水流托起了我的身子,轻飘飘的自由自在,是我从未品味的感触。无需呼吸,只要自在。哪怕把心都抛在这水里,把魂魄也抛在这水里,只要能轻快些,又何妨?
我捂住口鼻,不自觉猛烈地吸入一大口水,我知道,一切,即将终结。也乐得看到这一幕。安苍,宛南,原来哪个都不是我的归途……
我放任自己睡去,明知合上了眼便再不会睁开。中衣漂在水里,散去了血污的苍白缟素,很是纯净美好,然而我无意去看了。
才刚闭了眼,胸腔却忽然呛进一口浑浊的气息,引得我一阵咳嗽,却只是徒劳地灌进了大口大口的水。睁开眼只是满眼满眼的水汽和泡沫。被水浸的冰冷的唇齿忽然温热滚烫,紧接着又是鼓进胸口的空气,让我的身子针扎一样的疼。
脸上不知为何突然间有风拂过,我拼力又一次睁开眼,却是卫静沚拥着我浮在水中,不远处还有哥哥的身影——他并非南人,水性比不得卫静沚。不愿他忧心,忙张口唤他,一口水却噎在嗓子里,发不出声音。忽见卫静沚的神情变了,回头一望,是疯了一般飞起的大浪。一声惊呼还来不及说出口,便被生生堵在喉咙中。他与我,一起被浪头拍入水底。
水下,强大的水流几乎将我们冲散,然而他死命拉着我的手,半点没有放松。好容易终于等到再次浮出水面,一口气还没有吸入,却又是惊惧的一个大浪,方听到四周人们呐喊尖叫的声音,又被淹没水底。几番折腾,眼见着连他都渐渐失了力气,将要葬身水底。我只知他不能死,爱恨情仇再来不及多想,狠命将他推出去。若没有我,他的水性,定然可以逃出生天。岂知他又拼命游过来,一双手扯了腰间衣带,将我与他牢牢绑缚在一起。
我认得那个结,一旦系紧,便再不可能拆开。哪怕是死,骨骸都要烂在一起。
他又一次将唇附上,冰凉的触觉,夹着宛江水澄澈的味道。
那是我,合上眼时品尝到的最后的味道。温醇。
一路顺流而下,我以为我们会葬身鱼腹,没料到,这宛江竟将我们送入下游的一处密林。浑然世外桃源之地。我是感知到他的震颤才醒过来,原以为他早醒了,没料到他的眉头紧锁,双眸紧闭,牙关紧咬。我打量了四周,不知是谁的一座什么样的屋子。他牵系我俩所用的衣带已被剪断,我身上的衣衫已经换了,他身上的却还潮湿着,身上一床棉被,他的手在棉被之下不住颤抖着。
我眼见他唇齿被咬出血来,忽然记起哥哥那日所说,他每次发病,如千条虫蛇啃噬,周身僵冷异常……莫不是他这时发了寒症!
我凑过去触碰他的指尖,只觉冰冷非常,心头一惊,慌忙唤他多声,他终于缓缓睁开眼,眼神却涣散着,仿佛找不到我的模样。心间酸涩,忙将那床棉被用力在他身上拉扯,然而他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我慌了手脚,拼命回想我发寒症时他的举措,哥说他备着那套针是为了医治自身,然而我既没有针,也没有施针的技艺,只得学着他当日的模样,褪了外衫,紧紧环住他的腰。
忽然发觉,他何时,这般消瘦?凹凸的肋骨和脊椎,分明的筋肉和皮肤,这身衣衫,却比前些日子看来,更显松落。
忽听有脚步声传来,一步步近了。我正要起身看探是谁,他却本能一般侧身将我护在身下。我只瞥见一抹淡淡的金黄,他的手霎时从怀中摸出随身的匕首,向来人举着,我却分明看见,他的手臂仍旧不住颤抖抽搐。虫蛇蚀骨的痛苦,我不忍去看。
“孽障……”他忽然吐出两个字,便要将匕首掷出去,我甫一抬身,连忙握住他的手腕——无怪乎他会这样说,那是个外族女子,我也只在安苍极边远之地见过一次,有太阳般金灿灿的头发,淡色的眼珠,还有大漠人没有的苍白的皮肤。当初,我记得,轩辕家的每个人都在场,每个人都以为,那是一只妖,尽管她百般解释,哥哥与我百般阻拦,父亲还是一声令下,射杀了她。事后,我偷偷去敛了她万箭穿心的尸骨,碰上了她的族人,带着古怪口音的安苍话,是一句泣了血的谢谢。
“她只是个外族女子,无妨。”我附在他耳边说。那女子看来不过十七八岁,大约方才受了惊吓,抱着草药僵硬的站立着。
我忙收了他手中匕首,将他的臂膊重新掩进被里:“我们游玩时不小心落水了,多谢姑娘搭救。只是他现在犯了寒症,敢问姑娘可有法子治疗?琨瑶定当重谢。”
她回过神来,警惕的打量了我们一番,才说:“你二人可是夫妻?”
我面色一赧,不知她这话的意思。
“需先给他换件干净衣服。只是四下里就我这一家独门独户,我又是独居,家中实是没有男子衣服。又顾忌着男女礼防,没给他换。你们若是夫妻,好歹褪了他几层衣衫,我再去多拿几床被子。也确有些御寒的药,只不知对这寒症有多大效用。乡野间也没有郎中。”
我便知我们此时倒是陷入穷途末路,虽然捡了一条命,却不知能不能保住。
“有劳姑娘了。”我看她回身去取棉被,忙褪下他的外衫外袍,独剩一件贴身的中衣,手按在他的衣带上,不知该不该解开。
“姑娘,这够了吗?”她抱了三四床被子进来,想来已是她全部家当,我只能点头,紧紧捂在他身上。他的颤抖,却一刻也没有停止。
不多时她端了药进来,然他紧咬的牙关如何也灌不进去。我无奈只得看了她一眼,她明白我的意思,便掩了门出去。
苦涩的药水灌了满口,我只得哺给他,他却久久不肯放开。我推拒着发出一声嘤咛,他恍若被什么击中一般,周身一颤,放开了我。看着他依然颤抖的双肩,我暗道一声无可奈何,只得解了他中衣的带子,靠进他的胸口。他犹豫了片刻,才将手环过来,却越来越近。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止了颤抖,只是一双眸子还未睁开。听着他均匀的呼吸,我无法将他唤醒。
“姑娘,饭菜好了……”她推开门小声说,我摇摇头,对她抱歉一笑。
看着他的模样,我叹了一口气,这便是冤家,日日在一起,便要日日争吵不休,纵使不拌嘴,也要摆出万分疏离的姿态。然而一旦到了生死关头,却连什么都可以抛下。究竟是为了什么?明明前一刻,我们还用最尖刻,最伤人的语言互相讥讽,然而这一刻,便又同榻而枕,一副生死与共的模样。何苦呢?放不开,放不下,却又偏偏不能相容,不能相处。
又一次叹息,我阖上眼。
长夜漫漫,总不能叫我这样看他一夜。
然而那一夜,我想了很多。从我们相遇,一直到我们的争吵。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样繁重的记忆之后,我竟然梦到了幼时,幼时,母亲常提起的一个男子。
她常说他,俊朗,伟岸,大气魄,大心胸,当是这天下之主。我起初还以为那是说我的父亲,但想想父亲确实没有那样的气势。母亲只说,那是故人。
我笑说,那样的男子世间难觅,为何不嫁与他?
母亲笑了,我却看到了悲哀。
她说,他的身边,有一生唯一的挚爱。
因为父亲,我从来不信一生唯一,从小如此。
但是母亲,每次都很固执的说,有,有。即便是所谓夫为妻纲的束缚,仍然禁锢不住的感情,禁锢不住的相守。她说,那是一对极美的凤凰,登对,奢华,穷尽这世间一切美妙的词汇也难以形容。
其实,一辈子,一个人就够了。那些有很多人陪伴的,才是最可怜的。
只可惜,母亲这辈子,连一个人都没有。
父亲不曾陪在母亲身边,母亲的相守一生,不知白白付给了谁。我倒宁愿,她活在那个关于伟岸的男子的梦境里,永远也不要醒。无法成为此生唯一的凤凰,好歹,还能看见幸福的模样,尽管那不是自己的幸福。也够了。
现世总是残酷,渗着阴惨惨的血。我年少时就知道。
不然,那个少年为何仗剑离去?那片荒漠为何飞沙狼藉?
我去大漠,见到一捧白骨,皮肉尽散,那白,干净的叫人害怕。我知道如土才能安,可是大漠啊,却险些将我与他一起埋葬。我害怕大漠的飞沙,害怕大漠的狂风,可是我更害怕父亲的冷漠,母亲的唯诺,大夫人的狞笑,长姊的辱骂,还有哥哥的离去。那个残损的家,那个已然破灭的家,将我年少的全部梦想,一一碾碎。
我梦到了我的大婚,黄沙散漫,大红的车轿,大红的衣衫。我多希望,并上些大红的血色。可是什么都没有,连苍白浑浊的泪水都没有。
一支老旧的玉簪,便是我的全部嫁妆。
父亲所谓的陪嫁,金翠首饰,哪一个不是给前路的宛南王的?哪一个,不是要谄媚东廷大朔的?他何时会想到,自己的小女儿戴上首饰欢笑的模样?
没有,从来没有。
打骂,苛责,血痕,腐烂。他从没过问过我的意见。仿佛我死了,便是死了,扔到大漠里去,便像那堆白骨一样,后人辨不出是谁,不知她生前经历了什么,可否哭过笑过?
一捧白骨而已,大漠的飞沙不过转瞬,就可以轻易吞噬。
母亲,也不会去捡回我的骨骸——她是那么忠于我的父亲!哪怕是要她亲自杀了我,她也会动手。女儿又怎样,亲生骨肉又怎样?她不奢求一生相守的凤凰,但求守着这夫为妻纲的天理人常!
天理人常!这世上,我再不信什么天理人常!吃了人的世道,吃了人的纲常。
从小,就笃定,及笄礼后,嫁人,将是最恐怖的事情。
我不知是否是幼年的预言灵验。这确实,像是一场噩梦,醒不过来的噩梦。
清晨,鸟鸣声划过林间,落在耳边,我躲闪着阳光,睁开眼眸,恍惚间是他含笑的模样,怔愣中已退出一尺远,他却揽臂将我勾回。
“怎么?夫人?”他玩味一般说着。我羞恼的看着他,坐起身整理衣衫。
“谁是你的夫人?我可没那个福气,也没那么倒霉。”我背过身去,不愿看他。
“你以为我现在昭告宛南,你不是我的妃,可不会惹来非议吗?”他推开身上的棉被,撑起身子,仰着头说,“来,给本王系上衣带。”
我怒视他一眼:“也只有九儿会帮你系!”
“奇怪了,昨天,不是你解开的吗?”
“那还不是因为你……”我一心急,转身望他,却见他衣带未系的样子,因被水泡了许久而苍白的胸膛就这样袒露着,一句话哽在嘴里,慌忙转回身低下头。
“因为我什么?”分明感觉到他的逼近,我绞着袖子不知如何作答。
“因为,因为……”我支吾半天,终于骂道,“因为你厚颜无耻!”
他忽而乐了,乐得放肆不加修饰。我从未听他这般自在的笑声,偷偷打眼去望他的脸,纵是毁了半边,却仍是一样的洒脱和俊逸。
“这是真话吗夫人?”他从后面扶住我的肩膀。我只觉颊上滚烫,怎敢再去看他?只是口中揶揄着说:“自然是真话。说堂堂王爷厚颜无耻这样冒大不韪的话,怎能有假?琨瑶可没有胆子再犯这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你没胆子犯,你的兄长倒有这个胆子。”他忽而正色说。
我被他的口吻吓了一跳,顾忌不得许多,忙回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轩辕玦,忤逆上意,私自弃了骠骑将军之职,擅自掳走宛南王妃,欺瞒百姓,为祸乡里,其罪当诛!”
我怔怔的看着他,断不知他有这样残酷的心思。
“你怕了吗?就你昨日所为,便是如此害你哥哥的。”
“是我自己……”
“哪怕我这样公告天下,说此事与他无关,清辄为了皇室声誉,也会将罪责尽数抛给轩辕家,到时,不单你的哥哥,你的父亲,你的母亲,除了你和轩辕琼珶之外所有人都会受到株连。你满意了吗?所有人因你而死。你以为这桩婚事给了你莫大的痛苦,你以为你的父亲是多么谄媚朝廷。你究竟知不知道其中利害?你姊妹二人若是得势,于你家族不一定有什么干系,但倘若你们二人有半步行差踏错,那便是祸延九族的事,丝毫马虎不得。”
“我……”我断断没有想过这样的后果,此时听来,只觉手脚冰凉。
“倘我今日死了,轩辕家更是要背上谋害皇族的罪名,凌迟,剥皮,抽筋,彼时,你连痛,都无法叫出来。”
我掩住口看着他,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惊慌失措的自己。
他叹了口气,揽臂抱住我,抚摸我的后脑,轻轻说:“丫头,你不能走,哪怕不是为了我。”
“可我……”回去吗?回宛南王府吗?我们之间,还能有什么可说的?深深庭院,如若不是老死不相往来,我们怎么可能和平相处?
“你放心,日后,我定不负你。”
“哥哥说,男子都是薄情寡性的人。王爷,我信他。我信他。”隐隐觉得眼眶酸涩,我顿了顿,“琨瑶回去后,还是老死在沚轩吧,步蘭厅,琨瑶再不去了。王爷府里,也该再招徕些姬妾……不然,怎有宛南王的样子……”
我不忍再说下去,只能让泪水划过嘴边。
“等江太傅回去了,我会叫他捎信给清辄,昭告天下,立你为妃。琨瑶,你便不能信我,将这一生许给我吗?”
我伏在他的肩上,明明已经说不出话,却只是摇头。
性情不和,还能有什么可说?日后,怕不只又要生出多少事端,倒不如,各自相忘,留个太平清净。
“公子,药……”那金发姑娘忽然闯入,见到这一幕,一时愣住。他却并不放开我,只是对她淡淡一笑,“有劳穆姑娘,打扰多日,我们该告辞了。”
“公子!再歇一天吧……”
我垂眸扫了她一眼,心头忽然悲凉,却只是笑了:“是啊,再歇一天吧,琨瑶走不动了。还是等哥哥来吧。”
他于是点头说:“好,只一天。”
我从没料到,只是一天,他所允诺的这一天,便可以发生那么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