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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食火 ...

  •   翌日,我自梦中醒来,窗外清晨一片凉雾,我轻叩床沿,青梳便带着一群仙娥进来伺候我梳洗。
      穿好里衣,中衣,外罩一件絮柳雨烟衫袍,我对着正在整理我佩饰的秋帘道:“去将玖荫魔主请来,本尊要与他一同去神界神主宫。”
      秋帘颔首,整理好后便起身去了。
      约莫两个时辰后,玖荫踏着飞扬的步伐进入我的无心殿。
      “下棋这种事带上我做什么?”他瞥了我一眼,颇为不满。
      我轻啜了一口茶,笑道:“若只是下棋,我又何须与你一同去?”
      “怎么,”他蹙起眉头,“还有什么事?”
      我笑吟吟地从后头拎出蚩函,抬了抬它的小爪子:“你的礼物太贵重了,弄得人家都要来问候一番。”
      玖荫眯起狭长的凤眼,端详了一会,然后静默道:“我竟没看出来,这是只沧狐。”
      蚩函躲躲闪闪,畏缩在我怀里,生怕玖荫对它做出什么事来。
      “此次去,恐怕没那么简单。他昨日派人传话来,说是得到了湖莲棋。”
      玖荫神情一滞,诧异道:“湖莲棋?他想做什么?”
      我抬眼看他,反问:“你说呢?”
      “湖莲棋是以精神力来作为棋子对弈的,而且,不到分出胜负就绝不会停止,若有一方强行退出,则会神智大乱。不行,你不能去,这太冒险!”玖荫怒道,“琼华此意已如此明确,他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向你挑战,实在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按下他的肩头,平和道:“就算你想教训他,如今也没这个实力。我是永世,岂是这么容易就会被打败的?”
      “他不敬在先,你若回绝,必当有理。”玖荫担忧地看向我。
      我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再说,若是我应下,旁人只会觉得我宽宏洒脱,不是更应该敬服我么?”
      他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应道:“只一点,我必须与你寸步不离,一旦你与他对弈中出现事故,我可即刻插手,不让他有可乘之机。”
      我道:“叫你来便是为了这个,你以为我会做没把握的事么?”
      他舒心一笑,笑得妖冶迷离。
      殿外早已备好了神辇,我与玖荫一同坐上,然后驶往神界。
      纱帘外是一晃而过的风景,急速的速度模糊了所有的景致,所有呼啸着的声音丝毫不进神辇内,里面一片宁静。
      “听闻你昨日遇见一个小仙,颇聊了许久?”玖荫半躺在垫座,手臂撑在一个香枕上。
      “嗯,是刚飞升的一个散仙。”我淡淡答道。
      “哦?那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嗤笑一声。
      我瞥了他一眼:“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是因为刚出生的牛犊看不清楚。”
      他戏谑道:“等看清楚了,还不怕你这只老虎会吃了他?”
      我转头看向他,皱眉道:“我看上去有这么瘆人么?”
      他歪邪一笑:“若你是这样的,那天下所有人都丑若无盐了。我看呐,这小牛犊可是被你这美老虎给迷晕了才是。”
      我随手丢过去一只云枕。真是欠揍!
      他单手接下枕头,笑道:“怎么,说你美你却恼了,好没意思!”
      我瞥他一眼,讥讽道:“哪有您美啊,您美得妖娆万千,即便是男人也会对您一见倾心!”
      玖荫呛了口口水,终于举手求饶。
      我得意地端起几案上的茶水,大饮一口。
      每每我提及此事,玖荫总会无奈,因为确有其事。
      五百六十年前,有一次玖荫去妖界办事,巧遇妖界之主,那人素来是爱美之人,见到玖荫惊为天人的容貌后便穷追不舍,定要将他得到手。刚开始,玖荫也严厉呵责过,无奈此人心意已决,誓不甘休。玖荫碍着他是妖界之主,不好下手,就一直躲着他,躲到现在。这件事被我知道后,就一直被我当做笑柄,常常用来调侃他。
      在六界,男子之恋是十分正常的,在神、魔、仙、妖四界中,早已有了一种新的传代方式,那便是用恋侣中其中一人的肋骨和另一人的一瓶鲜血来孕育出一个混沌体,这个混沌体会日益吸收精华,约莫十年即可孵出婴孩,这便是他们的孩子。用这种方式孕育出来的孩子血统会更加精纯,能力上完全继承二人的优点,自行摒弃缺点。所以四界中追求巅峰的男子常常找更强的人结偶,而强者大多数是男子,所以男风并不少见。
      妖界之主追玖荫的另一个目的,也是为了得到一个更加优秀的后代。毕竟在六界,除了我与琼华外,玖荫便是最强的。琼华素来不屑情爱之事,而我,六界中最强大的存在,他躲我都来不及。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神界神主宫到了。宫外站着乌泱泱的一堆人,最前方是穿戴华贵奢侈的琼华,看到我的神辇停下,他便迎了上来,嘴里抱怨道:“昨日请你,你却不来,非得拉上玖荫才过来,朕这里有这般可怖么?让你不敢独身前来。”
      见他丝毫未提及蚩函的事,心中放心,我笑将道:“昨日不是让人来回过话了么?我昨日有些倦怠,既是下湖莲棋,那我需得养好精神,才能与你大战一场。”
      他舒展眉头,朗笑道:“说的是,既是如此,那废话不多聊,请吧!”
      我微点头,跟在琼华身后,玖荫跟在我的后头,从始至终都没有摆出好脸色过,琼华本欲与他聊几句,见他如此,也就作罢。
      琼华相貌并不出众,他的天赋远没有玖荫高,因此他成神时,保持着中年的样子,但他的气势却是不容人忽视的,这也是当初六界推选他为神界之主的原因之一,一个好的领袖,除了要有强大的实力,还要有令人心悦诚服的气场。
      走进神主宫,一切的景象都变得薄如蝉翼了起来,宫柱如水晶般,晶莹剔透,却又可透过云雾。这是假象,是琼华布下的阵法,即是一座神主宫陷阱,它建在神主宫的外层,与神主宫相差无几,但是里面的每一处都带有一个空间的阵法,步步生危。琼华布下这个阵法,是在三百年前,那时候,魔界兴起一股势力,名曰:驳神教。教主是魔界的三大魔帝之一,冥癸。他野心极大,欲凌驾于神界之上,于是广招六界不满于神界最高地位者,对神界进行扰乱,目的以神主宫为主。他们认为,只要进入神主宫杀了琼华,便可扭转趋势,魔界统一六界指日可待。尽管当时玖荫极力镇压,但仍有许多漏网之鱼前去刺杀琼华,当然,结果皆是死亡。
      自那日起,琼华的神主宫阵法就布下了。三百年来,无数的叛逆前仆后继地进入神主宫,也有无数的失败者形神俱灭于阵法内,连轮回道都无法进入,完全消失于六界。而原本与神主宫无异的阵法,也开始虚浮起来,越来越衰弱,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我知道,当这个阵法破灭之时,便是琼华动手之际。
      穿过阵法,来到真正的神主宫,里面奢极浮夸,琳琅碧华,每一处的设计皆是凝聚着六界能人的智慧设计而成,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我的无心殿,虽也奢华,但不及他艳糜,无心殿多是大气清华,生机四溢。
      走出神主宫后宫门,便是长长的神廊,沿途两壁的壁画,记录着上古时期到现在的情景,世间百态,应有尽有,让人不禁感慨万分。
      我走到一处,停了下来,看着墙上画着的人物,那个人身高万丈,单手撑天,两脚顶地,四处的狂风肆虐于周身,刮起长发飞扬,衣角翻飞。他的眉目与我相似,却比我多了分沧海桑田的责任感,比我多了分坚毅,比我多了几道经年的伤疤。
      玖荫在我身后静默良久,然后道:“你想他么?”
      我摇摇头,目光毫无波澜:“想他是一件无意义的事,我从不做无意义的事。”顿了顿后,又轻笑道:“呵,其实我本身的存在,就是无意义的,所以我总为了掩盖这个事实而做些我以为有意义的事,实际上,人没了意义,事情也就没有了意义。”
      他将手搭在我的肩上,紧了紧道:“别这样想,若没有你,六界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他造就了你,也是这般希望的,你的意义,全来自于他。”
      我苦笑:“他都没了,何来意义一说?而且,我只不过是他为了守护这个世界的一颗棋子,他爱的是这个世界,何曾想过我的感受?”
      肩上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玖荫的语气有些凉薄,可暗含着几缕隐藏的不忍:“若是你都没了,就无人再帮他爱这个世界了。”
      我点了点头,敛下心神,转身跟上已走在前头的琼华,方才我与玖荫的对话,他都听见了,却静默在一旁的暗影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出神廊,眼前一片清明,四周皆是郁郁葱葱的草地,一片浑然天成的四方湖座落在不远处。
      我看了看那湖,看着它对琼华道:“这便是湖莲棋么?”
      琼华颇为得意,笑吟吟道:“费了一百年的功夫才从无虚外的上古莲潭里取出来的,怎么样,不错吧?”
      我心下暗惊。无虚,这是六界乃至新界都甚为禁忌的地方,传说所有的事物,不论是神是魔,只要进入无虚,就再也出不来。它是创世神创造这个世界时的一大失误,在创造一块新大陆时,由于当时创世神所剩法力不多,而新大陆的形成消耗法力极大,直到创世神精疲力竭它都还未形成,最终便成了无虚,当时的我已出生,眼睁睁地看着创世神的随身爱物被卷入无虚,欲上前制止,然而他拉住了我,道:“不必了,进去的,就再也回不来了,即使是你,也不一定能出来。”
      六界形成之后,我曾向六界告言,不得进入无虚,并在外面设下一道结界,以防有人不听劝告而行危险之事。几万年下来,我一直在暗中研究无虚的秘密,发现无虚并不是绝对的有去无回,只是要从里面出来,需得付出极大的代价。我曾进去过一次,寻找创世神的爱物未果,无功而返。创世神给我的永世,只有在那一次,我才觉得是恩赐。
      无虚内时常有浩大的灵气溢出,故而在无虚旁经常会诞生一些惊天之宝,湖莲棋,就是其中的一个。六界中总有一些人妄想得到这些,擅自闯入我的结界,最后都被吸入无虚,不复存在。此次琼华能取出湖莲棋,想必是牺牲了不少人吧!
      我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玖荫,发现他眉头紧锁,看来他也与我想到一块去了。
      琼华丝毫未觉,仍是兴致盎然,冲我道:“朕已设好星罗棋座,就在东西湖岸上方,以冰火双莲为棋子,下个痛快,如何?”
      我心下一凛,星罗棋座,命轮神君的镇殿之宝,端坐于上的人,皆属命轮之中,下的棋犹如参知天命,预见未来。
      玖荫已先我一步不悦道:“琼华神主这是什么意思?拿出这星罗棋座来,未免太过较真,一盘棋而已,何必要到窥预命轮的地步?”
      琼华的笑意已有些冷落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玖荫道:“玖荫魔主你也说了,只是一盘棋罢了,所以星罗棋盘我并不准备催动,只是觉得六界中,除星罗棋座外,再无任何棋座能配得上这湖莲棋,故借了这星罗棋座来,以示对对手的敬重。如今你却来责问朕太过较真,是否有些冲动了?”
      玖荫欲再争辩,却被我一把拉住衣袖,我朝他低声道:“你只需在旁边监察他的举动,其余的,随机应变就是。”
      我复又向琼华笑道:“既是琼华的美意,那本尊当然接受,不如现在就开始吧。”
      我的自称已变成了“本尊”,言下委婉示意琼华确有过分之处。我虽与琼华并为六界最高位,但实质上我的地位仍比琼华高,这是他再如何掩人口舌也遮盖不了的事实。
      琼华面色微青,颔首道:“是,请神尊先上,朕随后。”
      我看了他一眼,不禁摇头。我本不欲此,然他却不知收敛,这才向他示威。
      旋身飞上东湖岸,星罗棋座安定地伏在上方,蓝紫的莹光星星闪闪,透着无限神秘典雅的气息。
      我稳稳地落在棋座上,掀袍坐下,待到抬头时,西湖岸的琼华已然入座。
      “你既是客,那便你先。”琼华端出主人的架子,颇有扳回一成的架势。
      我也不推辞,单手轻叩星罗棋座上的扶手,四四方方的湖面顿时迷雾四散,随后缓缓蔓延出淡绿色的棋盘纹路,一点一点,直至整个湖面都布满了淡绿色。我伸出手,手心朝上,用精神力凝聚起一颗冰莲棋子,旋手抛向湖面。
      棋子泛着幽冷的蓝光,划于空中,最后缓缓落下,落在棋盘正中,正定中原!
      琼华也拈起一指,火莲棋子显现,带着刺目的红光,急速飞进棋盘,盘绕在我的棋子周围。
      刚开始,我们二人下手果断,毫无犹豫之色。
      我清楚琼华的性格,知晓他好胜的心理,若是让他完败,他定不会罢休。因此我的棋下得内敛保守,却又坚固无比,难以攻下。而琼华刚开始便气势汹汹,大有雷霆万钧之势,每一步棋都下得毫无保留,张扬跋扈,不给人留下任何退路。
      渐渐地,我的脸色开始凝重,琼华左右开弓的棋术正一点一点地吞噬掉我的冰莲,火红的莲花似一条火蛇,席卷了整个棋盘,照得他红光满面。
      我余光瞥见玖荫担忧的神色,向他放心一笑,示意他不必着急。转头看向正对面的琼华,他正优哉游哉地抛着一颗棋子玩,笑得十分得瑟。
      我扬了扬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随意地扔了一颗棋子进去:“呀!下错了,这可怎么好啊!”我轻呼。
      “下棋最忌悔棋,既然已经下了,便不能改了。”琼华笑意凛然,出手用火莲棋子挡住我的去路。
      我佯装失望,抚额道:“唉!失策啊失策!”
      后几回合内,琼华皆占上风。眼看着我的冰莲棋子即将被火莲棋子完全取代,琼华愈发得意,只是脸色已微微发白。时间过于长久,他的精神力消耗得有些多了。
      我暗自算计着,手拈一棋子,飞向棋盘。
      “什么?”琼华大惊失色,看着棋盘上我那些原本被分散的棋子如今已连成了一条密不可分的龙脉。
      “哎呀!真是失策呀,没想到一条龙脉就被我误打误撞下出来了!”我假装毫不知情,一脸无辜。眼角瞥见玖荫丢过来几个嫌弃的白眼,貌似在说:“演技真烂!”
      细细密密的汗液聚集在琼华的额顶,他开始有些慌乱,棋路也开始摇摆起来。我势如破竹,三下两下便拿下了他的壁垒,很快,棋局上胜负已分。冰莲的蓝光泛着清冷的喜悦。
      琼华再也经不住,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我站起身来,并未去扶他,而是目光清寒,不复刚才的嬉笑随意:“琼华,知道你为什么会输么?”
      琼华伏在座上,并未答话,也无法答话,他的精神力受到了重创,现下连行动都困难。
      “我并不知你心中是作何想法,然从你的棋路可以看出,你对手下的态度是极尽恶劣的。不要以为六界只有一个你最为尊贵,没有了众生,你便什么也不是。这几万年来,你变化太多,追求的虚荣也多了起来,名利固然重要,但本性却是最真,无论你想得到什么,都请你记住当初被封为神界之主时立下的誓言‘造福六界,平定众生,无祸无乱,无苦无寒’。”我冷冷道,不再去看他,飞身而下,立于玖荫身旁,轻声道:“走吧。”
      玖荫知会,暗中向我渡了一口真气,微扶着我走出了神主宫。
      刚坐到神辇上,我再也维持不住神色,刷的一下立即惨白起来。
      玖荫忙扶起我,给我治疗。
      “今日的棋,你觉得如何?”我虚弱地问道。
      他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冰凉:“我方才看到他欲催动星罗棋座,被我一个刃气制止了。”
      我心领神会道:“他的心思已再明确不过。此次他受创极重,需得花上三年才能完全康复,在这期间,我们得需做好防备才是。”
      玖荫对我宽心一笑:“这就不需你操劳了,我早已做好准备。”
      我紧了紧玖荫的手,然后沉沉睡去。
      连着一个月的时间,我都在调养身体,玖荫也日日过来看望我,直到我没事了才放心回去处理魔界事务。
      这日透过窗看到番雨湖外景色甚好,松松披了件竹雪景外袍便走出无心殿,来至凉亭。
      却见到亭中站有一人,三千青丝垂落在雪白云袍上,腰间松松系着一根蓝色缎带,广口袖袖口是约莫三寸宽的蝴蝶纹天蓝锦缎,一双云白锦靴纤尘不染。那人的身形比平常男子略微纤瘦些,却独有一味风致。被风吹起的袖口翻飞着,似白底蓝边的仙蝶,飘逸灵动。
      我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朝那人道:“在这里吹了多久的冷风?”
      那人欣喜回头,目光三分抱怨,七分欣然:“你这的风可真冷,若你再不来,我可就被冷死了。”
      我缓缓走向他,伸手变出一套词集,交与他手中:“如此,可还冷么?”
      他嬉皮一笑:“再不觉得冷了!”
      我走至亭中,挥手在亭中央的青玉圆桌上变出一套茶具,琉璃瓷茶壶还正沸腾在小茶炉上,溢出阵阵沁香。
      我略带歉意道:“是我的不是,忘了跟你知会一声,这个月出了趟远门,到昨日才回来,倒是让你久等了。”
      他摇摇头大方一笑:“若不是你,我怎么能知道仙界还有这么一处好景致?我曾读过新界(作者注:就是我们这个世界,永世的六界是架空的。)的一首诗,道是‘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大抵便是此处的描写吧!”
      我温和笑了笑,替他倒上一杯茶:“不错,你倒是好眼力,此湖便是仿着新界的西湖凿成的,名曰‘番雨湖’。”
      他呷了一口茶,眼眸一亮:“好味道!茶香浓厚,入口清幽,更不俗的是回味后的意境,悠远深长,后意无穷啊!”
      我笑道:“想不到你对品茶倒颇有一番研究。”
      他吐了吐舌:“也就是闲来无事,偶尔会去某位仙友处蹭口茶喝,久而久之,舌头就练出来了。”
      见他一杯茶已见底,我又为他添上了些。
      他看了看四周,忽而问道:“弄影的仙邸就在附近么?我听闻此处是永世神尊的地盘,平日里不会随意让人进来的,我们在此品茶,是否会有些不妥?”
      我指尖一跳,笑得有些尴尬:“不会的,永世……神尊为人随和,我常与他一同品茶切磋诗词,自是熟稔。”
      “哦?永世神尊也爱这些么?”流景觉得异常新鲜。
      “嗯。活得总是没有目的,这些个打发时间的东西当然也都是样样精通了。”我黯然道。
      “你这般想可就错了!”流景猛的摇头,神态认真,“永世神尊可是六界人心中的支柱,有了他,六界才会有永世的安稳。你说他活得没有目的,那可真是天大的误解,他的目的,不就是守护我们这个世界,守护我们万千的子民么?我们是创世神的一份子,同样,也是他的一份子啊!”
      我怔怔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了?”流景蹿到我面前来,奇怪地看着我。
      我颇为感慨:“没什么,若是永世神尊听到你这番话,必会感激你的。”
      “呵呵,”流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不过是说出我的见解罢了。”
      我笑道:“就是你们的这些见解,才让他醒悟到他被需要的意义。”
      聊了片刻后,我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圆桌上。
      流景好奇道:“这是什么?”
      我指了指这只短笛:“最近我也许会有些事务,不会天天过来,你若是找我,便吹这只短笛,我便知道你来找我,自会出来相见。”
      “是么?”他睁大眼睛,将短笛放于嘴边,轻吹了一音。
      清婉的笛音伴随着脆耳的铃音一同响起。
      看着他诧异的目光,我掀起外袍,一挂精致小巧的铃儿系于腰间,流光莹转。
      “这是海龙族的信物。”
      “海龙族?那不是神使族么?为何你会有神族的东西?”流景不解道。
      我暗自咂舌,怪自己一时大意,目光躲闪。在触及到空中无心殿的结界时,突然有了借口。
      “我方才不是说,我与永世神尊相交甚深么?此物便是他赠与我的。”
      流景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
      我轻嘘一口气,幸好,他很好糊弄。
      “啾——”远处飞来一只七彩的鸾雀,正落在湖中的冰莲叶上。
      好生眼熟,我眯起眼,欲看个清楚。
      身边的流景顿时精光大放,欣喜道:“好漂亮的鸟呀!”
      我点了点头,那鸟的毛色确实靓丽,每一根羽毛从根部到尾部都呈现出不同的色彩,华丽无比。额冠是三缕璎垂,焕发出淡淡的红光。
      “味道一定很不错吧!”流景咽了口口水。
      我神情一滞。诶???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夜幕已至,番雨湖畔的凉亭内生起了有史以来的第一堆篝火。
      我无语地看了看兴奋的流景正心痒难耐地翻动着竹枝上插着的鸾雀,油滋滋的冒着一片肉香。
      “虽然这只鸟不是鹌鹑,但它比鹌鹑美,味道一定比鹌鹑好。”流景擦了擦口水,顶着一张被熏花了的脸朝我问:“你吃过烤鹌鹑么?”
      我摇了摇头。
      “那可是人间一大美味啊!”流景闭上眼,似在回味,“虽然现在成仙了,不必吃东西,可是偶尔也会回想一下在人间时吃的那些山珍海味,令人口水直流啊!”
      我轻笑了声:“若让旁人见了你这样子,还以为你是哪个从人间溜上来的野店村夫呢!”
      流景瞪了我一眼:“别人爱美酒,谈风雅,我却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只求美诗在手,美食在口就好。”说着从怀里掏出两瓶调料,熟稔地涂抹在鸾雀身上。
      我瞥了一眼亭角堆着的鸾雀毛,心中默叹:罪过啊罪过!
      流景将鸾雀从火架子上拿了下来,嘴里道:“差不多了,可以吃了哦!”
      “嘶啦——”一声,一只翅膀被残忍地撕了下来,金黄色的外皮内是香嫩的白肉。
      “喏,接着。”流景将翅膀递到我面前。
      我有些惊恐地看了看这只翅膀,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要?你确定?”
      我又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算了,我自己吃。这等美味你都不要,真是暴殄天物。”流景嘟囔着嘴,收回手去,一口咬在了翅膀上。
      我静静地坐在一旁喝茶,看着他吧唧吧唧地吃得异常满足,模样可爱憨厚,不禁有些莞尔。
      待到他吃完,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虽不怎么文雅,但在他身上看起来便是憨态可掬。
      我伸指从湖中勾了一团水,团成一面水镜,置于流景面前,偷笑道:“哪来的花猫精,看本仙君还不收了他?!”
      “呀!在哪里在哪里?!!”流景一下跳了起来,四处张望。
      我哑然,随后爆笑出声,指了指镜中他蓬头垢面的模样道:“可不就是你么?”
      “啊,这是我么?”流景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水镜里的身形。
      我点头道:“快去洗洗吧,不然被人瞧见了,可就成笑话了。”
      他听言,深以为然,忙转身跑向番雨湖,卷袖用力地搓了两把脸,总算能看出原来的肤质了。
      顷刻后,他又跑了回来,指了指湿漉漉的还挂着水珠的脸问:“干净了么?”
      我看到他下颌处还有一抹烟黑,举袖替他擦拭。
      彼时,月光如水,凉凉地浸洒下一片朦光,连带着人的眉目都柔和了起来。
      流景的眼神变得不自然了起来,透着光亮,我看到他玉瓷般的面容上多了两页绯红。
      我不禁一愣,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停顿了下来,毫无察觉地盯着他此刻的表情看。
      若是西子,怕也比不上他此刻的动人吧!
      这样的姿势维持了良久,直到流景弱弱地问了句:“擦好了吗?”我才回过神来,与他分开些距离,干咳了两声道:“好了。”
      夜已泛冷,我看着凉薄的月光铺遍番雨湖的湖面,惊起缕缕孤烟,才察觉时刻不早,遂对流景道:“今日玩了一整日,你也累了,回去好生歇息,我们改日再聚吧。”
      他点了点,出其意料地沉默。
      我见他如此,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原先尽力克压的尴尬又重新现了原形。
      “你先行吧,我等你走了再回去。”我朝他道。
      他向我拜别后,风度地离开了我的视野。
      我将目光转向天边,孤高的冷月凉情地悬挂在天际,带了几分寡淡的寂离。都说花好月圆人长久,可我的人,却并未随着花好月圆而出现。似有若无的触了触流景离开的方向,我旋身走回无心殿。
      一夜无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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