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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西厢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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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州离京城究竟有多远?只怕烟萝自己也不大清除。一大早起来,便见府中上下一片闹气腾腾,一扫前些时日的死气沉沉,为的只是迎接即将要归宁的邬三小姐。
“夫人尸骨未寒,哪来的玩乐之心!”
烟萝当日一句冰冷的话语,将那些本该要在除夕夜间上演的走马灯,燃烟火,打马吊等诸多节目都给冻结了,即便是无论悲喜都不会间隔的梨园戏舞都因为烟萝而变的格外的冷清萧条。整个家族一时之间笼罩在一片愤怨之气中,似乎随时都可能雷霆震响,暴风降临。
下人们在这阴鸷的氛围下便如受惊之兔,战战兢兢的熬过了一天又一天。今日总算是要雨过天晴了,虽然老天依旧不赏脸,又纷纷扬扬的飘雪起来。三小姐要回来了,三姑爷爷要来了,府中上上下下何人不高兴,便是老夫人都发话了:平日里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该热闹则热闹,却莫冷着了三小姐及其姑爷。
老夫人都发话了,谁人不听,喜的什么是的。即便邬二小姐再怎么不乐意,断然也不回违背老夫人意愿的。府中左右忙成了一团,将府上处处重新装点了一番,若非是那正门出的那对白色春联,只怕无人会记得这家原也老人了。宁静了多时的梨园也再次张灯结彩了起来,咿咿呀呀的戏伶也随着飞扬了开来。
西厢厅向来是府中较之为宁静之地,刘氏生前,无其允许,是绝然不许任何一人踏入其中一步的,即便时至于今,也在烟萝的重声下,西厢厅简直成了另一个西园,除了飞鸟虫鸣,便再无人烟,一片安宁。
然而此时却是阵阵轻盈的笑语从里边传出,如冰锥一般刺入烟萝耳中,坠落心湖,泛起层层越发浓烈的恨意。冷着笑,寒着眸,一步步缓缓向那西厢厅靠近。到要看看何人胆敢无视自己的命令。
“听说三姑爷长的分外俊美着呢。”娇扬着声,满心的羞怯,一脸酡红。
烟萝曾见过她,因是叫“胭脂”吧,邬葛清(邬思铭之幼女。邬思铭,邬府四房庶出长子,只有二女出)的贴身婢女。没想到她竟然会离开葛清到这西厢厅来与她婢女说三道四了开来,敢情她们当这儿是她们的谈心静谧之所了。恨着眼,讥讽的笑看着里边人。也不想多做打捞,听听她们到底要说些什么东西,竟然敢躲到这儿来讲。
“可不。楚莲可算是运好了,想当初她也不过是三小姐的身边小小的贴身侍婢,现如今算是飞天了,不仅随了三姑爷,做了宠妾,如今还添喜了呢。指不定哪日还能飞到三小姐的头顶去。”另一婢女杜鹃艳羡着,如此的希望自己便就是那楚莲。
楚莲,烟萝似曾见过,很腼腆俊秀的女娃儿,似乎与露羲同年月生的。听这些丫鬟们如此笑语,想必露羲过的并不算好。这就是她正月初一不能回来替夫人拜大年的原因吗。那般的性子,只怕是已被他夫家给吃死了吧。
“若当初我随着三小姐陪嫁过去,想必如今楚莲的位置便就是我的了,我的模样可比她俊多了。”杜鹃乱酸醋一把,只恨不能让自己变成楚莲。
“你到真会做梦,要说你也得有那命才是。当初叫你陪嫁过去,你又不肯,这会儿你到酸醋了起来,也不闲晚。”又一个婢女打笑了起来,拧了一把方才艳羡女子的脸。
“去去去。我哪酸醋了,我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想三小姐嫁过去也好几年了,到现在还没半点消息。你们说这是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好奇心一起,忙问了过去,根本无人注意到身后的烟萝。若要说有人注意道的话,只能说是静静站于墙跟处的一脸稚气的紫衣丫头了。
“还能是什么原因。三小姐肯定是个石女,根本不可能生下孩子。”如此的肯定,似乎她亲耳所听,亲眼所见一般。
“三姑爷?那三姑爷有没有穆清俊美呢?听说当初二小姐可是极其欢喜着穆清呢。”墙跟处的小丫头片子着不甘寂寞的插话了进来。
“穆清?”那三人扑哧一笑,赶蚊子一般的挥着手,嗤笑着这刚来不久的婢女。
“只不过死人一个,怎能与三姑爷相提并论。”胭脂冷笑着,一脸的不屑。
小丫头不解,嘟囔了一句:“像二小姐那般天仙样的人喜欢的人定也不同凡响吧。”
“不同凡响?当然是不同凡响,能迷住她们母女二人,让她们反目之人的又怎会不是不同凡响呢。”
“只是他不过也是个出卖肉皮相的面首而已,又哪比的上三姑爷那番的风雅的气度。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嘛,还亏你说的出口。”
又是一阵讥讽的笑意,让烟萝美眸更添几分寒意。然而她却眸光一敛,一片清明,迈步跨进厅堂,面相着她们,抬眸淡淡一语:“说什么呢,如此开怀?”
四婢女一见烟萝进来,顿时有些慌乱,扑通一下全跪了下去:“二……二小姐……”她们不知二小姐究竟在外听到了多少,不觉支支吾吾了起来。
“怎的,这么惊慌,莫非我是老虎不成。”烟萝冷眼看着她们,淡扯着笑问道,“继续说嘛?让我也凑凑热闹,听听究竟是么是石女?”
她们一听,更加的惊慌了起来,脸色顿时一片苍白,冷汗涌起。只管低着头,咬唇不发一语。或许没见过二小姐发怒,也不曾见过她处罚何人,但由府中上下对她的畏惧来看,她的狠戾手段又怎会是一般呢。
“是谁准你们到这来的,嗯?”话语依旧清清淡淡,然而眸光却更阴冷,阴鸷的盯视着她们,让她们不由的全身发凉。
“你们可知这是何地?善自闯入者该当何罪,嗯?”紧着手,将浑身的怒意一点点传入手中,阴凉的问着。
如此一问,让那三名老练些的婢女更加惶恐了起来,忙磕头下去:“奴婢知罪,望二小姐恕罪!”
“恕罪!”烟萝越发的阴鸷,指节泛白,更胜于这惊慌失措的婢女,“既然知罪又怎能恕罪呢?”
受住气,轻唇淡语:“念你们初犯,我也不想如何重处你们。今日就通知你们家中父母兄嫂将你们领了回去吧,反正你们也该是时候要嫁人了,省得到时又胡言乱语一通。不用向你们主子添油加醋了,我自会向你们主子说明一切。至于这几日本该有的钱薪……我一厘也不会少,待会儿你们三就直接去帐房领钱吧。”
三人一听,只觉心中挨了记闷棍,沉重重的。邬二小姐还真是够狠,这分明是“公报私仇”。邬府虽说是杂,但好歹每月月钱较之他府要高,家中父母兄弟期盼的便是每月这点俸钱。可现在……又恨又怨,却也不敢说什么。然而这又该怨谁,还不是只能怪她们自己多舌自作自受。真正个哑巴吃黄连,有苦也难言了。
冷眼看向那一脸惶恐的的小丫头,言语依旧阴冷:“你叫什么名字?”许是刚来的吧,因为自己从未见过她。
“小可,回二小姐。”依旧垂头轻答,战战兢兢。
“刚来?”
小可轻点了下头,咬着唇,泛出丝丝血迹,而后一抬眼,满眸泪痕,楚楚可人:“奴婢……奴婢不知这里不可来人。奴婢……求二小姐开恩。奴婢不能回去的,回去了奴婢便也完了,家人一定会将奴婢卖给二赖子做妾的……”
见这紫衣婢女一脸可怜相,烟萝心下也不由的软了几分,冷眼看着小可,轻轻一颔首,淡淡的说道:“念你初到,不清楚这里规矩。我便罚你免去这个月的月钱,到柴房做事吧。”
小可一听,便是满心的感恩戴德,猛的磕头谢恩,满脸泪花。然而其他三人却是一脸的阴沉,揪紧着自己的衣袖,一动不动。
烟萝见她们几人依旧一动不动,垂头不语,不由的眉一挑,冷声扬起:“怎的?有异议?”
几人一时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咬着牙,沉缓的摇着头道:“没。”
还能有什么异议,没同茹芯小姐(邬茹芯,邬思颂次女,脾气暴躁)那般鞭抽二十,再丢于丁奴狎玩已算是最大的恩惠了。再说了,她是邬府的当家人,你能有什么异议?
“既然没有,那还不快走!”一个“滚”字在喉唇间滑落了下去。一挥袖,不再看向她们,缓缓挪步向里边走去。
四人连忙起身,就差连滚带爬的跑了。只是那刚来的小可却是频频回头,回视那个静若云烟的女子。扬唇淡笑,病猫发威了,原来也会变成老虎的。主子还真是多心了,这样深藏不露的人,哪用的着暗中守护呀。不过……不是说她冷情吗?其实她也会心软的嘛。
也许烟萝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她揭开珠帘,越过残荷败叶的屏风时,竟然会看到一袭明蓝绣锦袍的殷念远。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擦着手中书页,眉头微拧,俊眸双锁,双唇紧抿,似乎在这西厢房里坐了许久。
“殷首辅?”来不及将心中的诧异压下,话儿早已破唇而出。
俊眸微抬,一如瀚海般的深沉,波澜不惊。看着烟萝,唇微微上扬,含着几番笑意,语若春风拂面,清雅悠扬:“方才外边似乎很是热闹呢,简直闹的本官都无法凝神深思了。”想来方才那些对话全都落入了殷念远耳中了。
烟萝唇角僵硬,手指收拢,暗吸了口气,忽略掉殷念远的弦外之音,不做多想。扬起唇,嫣然一笑,一扫眼眸中的阴霾,语若碧玉珠,清脆润滑:“不知大人会来,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只是不知大人怎会在此?”其实自己在意的还是他是如何进入这儿的,如此来去自如,岂不让人心骇。他曾是江湖人,或许不以为意,但自己毕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又哪经得起几番这般的惊吓。
放下手中书策,微挑着眉,似乎责怪烟萝明知故问:“不在这儿,又怎能找到二小姐呢?”
“大人非我,又怎知今日我定会到此。”淡淡回语,不以为然,就一旁的坐椅上缓缓的捋衣落坐了下来。
殷念远看着烟萝,只是单笑不语。
“大人究竟在我身边安插了多少眼线?”见他不语,烟萝心下不由的顿生几分寒意。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人给全力监视着。
殷念远还是不语。
“大人既然如此不信任与我,那又何必与我合作?”该是有了几分恼意了。
殷念远只是轻缓的摇了摇头,对上烟萝冰寒的双眸:“二小姐此话太过了。二小姐不也同样如此不信任于本官吗?”
烟萝一时无语,只能眉眼双锁。以五十步笑百步,当真不是明智之举呢。
“那大人今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回归正题或许才是明智之举吧。
看了眼烟萝,殷念远这方缓缓从袖口中取出一快明黄的布帛,按放在桌上,淡语道:“若无异议,今晚高公公便会到此来宣读此圣意。”
圣意?圣旨吗?双眸锁向桌上布帛,起身向前走去,拿起缓缓展开。眸光越发的暗淡起来,盯视着布帛中飞扬而舞的苍劲字体,久久不发一语。
“你还来的及后悔,其实方案并非只有这一种。”殷念远看着烟萝暗沉的脸色,扬唇淡淡一笑,风轻云淡,不温不火。
“但这方案却是一劳永逸的,不是吗?”重新折好布帛,轻而郑重的放下,“就这样吧。”
“不后悔?”殷念远再次问道。
“只要大人不后悔便行。”也许在将来的某一日自己会对今日莽撞的行为而懊恼自责,但却绝然不会对今日的决定而后悔。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收拾起布帛,起身理衣,向屏风外信步而去。似乎他到此的目的已完成了一般。
“大人就单只为此事儿来?”烟萝不由的开口问道。殷念远是何许人也,又怎能只为如此小事而亲临。
闻言,殷念远停住下脚步,偏首斜看着烟萝,眉眼微挑:“怎么,不可么?”
“大人公事甚重,如此小事自当由他人代理传达,何劳大人亲驾。”烟萝解释道。
眸光微闪,唇角淡含几分讥笑:“二小姐难道想在事情确定之前便将此事闹的尽人皆知?” 回过头,背着烟萝,话语渐变沉重,更添了几分苍凉:“本官与二小姐其实该属同一类人才是……凡事事必躬亲啦。”
人向前一大迈步,穿过珠帘,跨步出厅堂,再一转身,便也立即不见了。
同一种人?看着消失的身影,烟萝淡扯唇角,落寞而思。的确是同一种人呢。只是这样的两人日后在一起又该如何相处?该不会如同两只刺猬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