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绝（清穿，完结）》榆关落花

80、期待

　　“主子，你上哪去了？可急死奴婢了！”刚回到翊坤宫就听见莲舞的声音。
　　“这不是回来么？有什么事没有？”回到宫里已是第二日中午了。
　　“皇上……皇上……”
　　“皇上找我了？”
　　“嗯，把整个皇宫都要翻过来了。”
　　璃嫣微微诧异，没想到胤祥居然能连雍正都瞒下了：“现在呢？”
　　“皇上在养心殿呢，吩咐奴婢如果主子回来了，马上过去。”
　　“嗯。”璃嫣抬头看了看正午的太阳，很耀眼，这个世界还很美丽，可是有些事情比这美丽更重要。

　　“皇上。”
　　“回来了？”
　　雍正的态度异常平静，璃嫣知道无论他通过什么方法，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行踪了。不知有意无意，他一直让璃嫣跪着。
　　“没有时间了，我要去陪他。”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今天是八月二十七日吧？”璃嫣似乎说了句完全无关的话。
　　“嗯。”雍正继续埋首奏章，却好久一页也不曾翻动。
　　“呵，回来的时候，怡亲王故意走得很慢，怕我劳累，现在保定的奏报到得比我早吧？雍正四年，八月二十七日，卯时。”
　　“你去的很是时候。”雍正撇了一眼案角上的奏报，八月二十七日卯时，塞思黑亡于保定。
　　“有的时候，我真不知道是帮了他们还是害了他们。”
　　“朕可以告诉你，是你害了他们，如果没有你，很多事情不会是今天的样子。”
　　“不错！如果没有我，现在坐在这里的，还不知道是谁！”
　　“你太高估你自己了。”雍正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望着璃嫣的眼神却透着寒冬的阴冷。
　　“好，那你扪心自问，登极之初，你真的能让天下归心么？你就真的能那么容易地调走鄂仑岱、苏努、胤禟么？”
　　“不要告诉朕，这是因为你！”雍正怒极反笑。
　　“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他！你登极之初，他是臣服了的，可惜，后来的一切是你逼的！”
　　“你居然用这种语气跟朕说话！”
　　“‘朕’？总是用这么别扭的称呼自称，你不觉得闷得慌吗？”
　　“哼，普天之下也只有朕一个能如此‘闷得慌’。”
　　“你觉得，你赢了？你知道你赢在哪么？”璃嫣似乎开始胡言乱语，说起话来前言不搭后语，雍正皱着眉望着她。“论谋略才智，你们恐怕不分伯仲。其实，你们看似斗得你死我活，一切却尽在皇阿玛的掌控中。”璃嫣说着，看见高高在上的雍正挑了挑眉毛。
　　“皇阿玛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为什么不选他。”
　　“为何？”
　　“为了天下。”璃嫣不舒服得扭动了一下身子，雍正的嘴唇似乎动了动，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皇阿玛告诉我，你比他更适合这个天下。他要天下是为了证明自己，你要天下却是为了付出自己。然而就你们二人的脾性而言，皇阿玛曾经很难决断。还记得一开始皇阿玛曾经想把我指婚给他么？他拒绝了，皇阿玛说那时他的样子让人想到世祖和端敬皇后。当我的身世被挑破的时候，我曾经问过皇阿玛，如果没有我，他会不会考虑胤禩。皇阿玛回答了我一句很简单的话——裕王已逝，良妃的家世难服众王之口。”
　　璃嫣干脆自己站了起来，起身之时身子却打了个晃，她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真的有些累了，身子也因为激动有些微微颤抖：“家世，无从选择，你赢在运气；裕王早逝，更是人力无法控制，你又赢在运气。而你别忘了，当时我和皇阿玛说这番话的时候，是有前提的——如果没有我！所以第三点，你赢在，输了我。”
　　咔一声，雍正手中的朱笔应声而断，璃嫣不易察觉地一笑，她说的这些难免夸张，历史的车轮以她一己之力又能撼动几分呢？此刻为的不过激怒雍正，因为以雍正的脾性，盛怒之下往往能作出最周全的抉择，希望这次也是如此：“不过，治理天下更需要的是无情，而不是多情，从这点来说，你真的比他更合适。”
　　“你知不知道这番话，朕已然可以杀了你。”
　　“我知道。”璃嫣又向前走了几步，“我不怕。因为我一直当作自己是在和我的表哥聊天。你是我的表哥，而他，是你的亲弟弟。你有没有想过，在你们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没有争斗，还没有谋算的时候，你们就有了第一层关系，兄弟。也许你忘了，而他没有，他没有忘了你和他同样姓爱新觉罗！所以他选择臣服，而你选择杀戮。”
　　“朕没有他这样的兄弟！”
　　“哦？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这天下你争得，他就争不得了？还有呢？你不会说还有我吧？你也要这么高估我么？那好，我成了你的离妃，而他被圈禁在宗仁府！”璃嫣忽然提高了声音，“试问，他哪里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了？值得你不顾身后弑弟的骂名也要彻底毁灭他？我们没有人可以再反抗，天下都已经是你的了，表哥，我问你一句，你何苦？”
　　“何苦？既然这天下都是朕的，那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说得好，表哥，帝王就是该有这种霸气。就凭这一句，表哥你一定会成为比宋太祖更出色的帝王。”璃嫣顿了顿，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他的日子不多了，你再也不用担心了。嫣儿也是。嫣儿这辈子求表哥最后一件事。”
　　“不可能！”
　　“嗯，好吧。”璃嫣也不多言，转身就走，“皇上，帝王除了要有霸气之外，有的时候还应该多些大气。”
　　“你给我站住！”雍正的语气很凶，璃嫣却忽然笑了，笑得很灿烂。
　　“表哥，这样不是很亲切吗？表哥，我先走一步了。既然你连他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那我也没有必要让糖糖一个人等着。我现在就去宗仁府，莫说是宗仁府，就算是阎罗殿我也要闯一闯。”
　　“你！宁死也……”
　　“不错！有些事任你是谁都无法控制！”璃嫣回头，放软了眼神，“表哥，保重。”
　　那一刻璃嫣眼中的悲伤，是雍正从未见过的，而悲伤中坚定而执着的诀别之情，似乎勾起了雍正心里最柔软的一角。
　　“等等。”
　　“还有什么事么？表哥。”
　　“告诉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话你要到今天才说？”
　　“表哥，我问你，如果明年黄河泛滥，眼看要淹了下游一座人口有八十万的城市，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在黄河沿岸人工掘开堤防，将黄河水引入沿河一处低洼处，这样才能保住那座城，可是这低洼处生活着八万人，你会怎么做？”
　　“舍小取大。”
　　“不错，对于整个天下来说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对于国家，对于全体百姓来说这都是损害最小的一种方法。可是对于那八万人呢？就是灭顶之灾，八十万人是人，八万人也是人，凭什么他们就该受灾？八万人的性命对于天下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可是对于这八万人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场没有希望的浩劫，那么这八万人该怎么办？现在，天下还是那个天下，我就是那无计可施的‘八万人’中的一个，既然无计可施，唯有逆来顺受、故作旷达。”璃嫣有笑了，眼神暗淡，可是笑容却亮的如同正午的阳光，“不要什么妇人之仁，这才是帝王风范，做什么都要有牺牲，表哥，我是你不得不牺牲的。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走了。”既然要走就要用最明媚的笑容来诀别。
　　“来人。”
　　“皇上。”
　　“离妃出言不逊，多次辱及朕躬，且毫无悔意，着撤去封号，交于宗仁府于阿其那一并圈禁。”
　　璃嫣听闻霍然转身，这实在太出乎意料之外了，本来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她忽然哭了，没有伪饰的笑容，痛快地哭着。她这辈子第一次真心诚意地跪下，重重扣首：“表哥，我曾经说过，不管发生了什么，你永远是我的表哥，我知道，这些年你真的对我很好。听嫣儿一句劝，皇……先皇的选择是最明智的，但国事是忙不完的，还是自己的身子重要，不要太操劳了，今后我不能随侍左右……万望珍重！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