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春山月》雨世

2、蛮 贼

　　第二章蛮贼

　　夷姜瞪大了眼睛，不知为何阿弈的神色大变，却听得气势汹汹的马蹄声从脑袋上方的官道上经过，些许惊吓，乖乖地瞅着少年，一动不动。马蹄声过，激起官道上烟尘滚滚，不由得咳嗽起来。

　　“走，我们去树林那里避一避，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弈果断拉起女童跑。
　　“为何要躲到树林去？他们是什么人呢？”夷姜边跑边问，之间阿弈头也不回，咬牙切齿说了两个字：“蛮贼！”
　　夷姜这才大吃一惊。

　　饶是她小小年纪，也听过蛮贼的恶名。远在帝都的天帝，水远山高，管不着了这里。她听说他们骑着赤色的烈马，拿着嗜血的长刀，会吃了大人，捉走孩子，烧毁村落。年年几个村庄都要交钱给他们。就曾有被毁的村庄有孩子逃出来，向他们哭诉那些遭遇。她亲眼见着那些孩子们背上身上的伤口，难道现在，刚刚从头顶过去的人马便是那群恶魔吗？

　　“我们这个村子明明今年交了钱的，为什么那些人还会来……”蓦地，她听见阿弈自语，回过神来。“我们该回去！父亲母亲他们还不知道蛮贼来了！”

　　“来不及了……”阿弈将她拖进树林南边高地上的山洞，迅速拿些树枝掩住洞口，他们两稍稍探出头去，远远地能望见那边的村落，赤色的马群奔跑带起滚滚烟尘，已经快要抵达村庄。
　　“这些人，是南疆边陲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魔，汉人村寨杀人不眨眼的鬼。与邻国勾结往来，屠戮反抗村落，贩卖人口作为奴隶，此番他们来势汹汹绝无善意，不论如何，你先在这里避一避。我去近些的地方看看，你好好躲在这里，不许乱走！”

　　夷姜一个人乖乖地待在山洞里，紫色的裙裾沾了泥渍，她坐在地上等着阿弈回来。心中忐忑不安。一个时辰过去，少年终于返回山洞，脸色严峻。
　　“阿弈，怎样了，出了什么事？”夷姜急忙问。

　　“出大事了，村长的儿子说去交款，途中却拐去阿里镇子上赌钱，输光银两，没颜面回村里竟自己逃了去，惹怒了那岩山寨的蛮贼，刚刚我摸进村子，看见了阿爸阿叔他们在和蛮贼头子交涉，你阿爸看见了我示意我去林子里躲起来等等看，修力，珍珍他们也都在湖边那里的田垄里藏着。回来路上还捡着这个，给”阿弈擦了擦汗，递给夷姜一个包裹。
　　夷姜一看，开心地大叫：“栗子饼！”急忙打开包裹，取出饼子吃了起来。
　　阿弈看着她，终于也笑：“饿了吧，先吃着，等着那些人离开了，我们就回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暮色渐渐深了，玩了一下午，现在躲在山洞子里，夷姜便有些困。抬头看见阿弈在洞口守着，忽然他站了起来大叫：“不……不！”
　　夷姜奔到洞口，一看。琵琶湖畔的家乡，在远处的暮霭中燃起一道又一道冲天的火光，伴着远远地难以辨别的惨叫声、哭喊声——蛮贼烧村子了！

　　夷姜吓得大哭起来，推开阿弈就要朝那边奔去，猛地被阿弈拖了回来，用力捂住嘴巴：“别出声！”她一惊，回头一看，只见来时的路上，湖边田野上燃起了蛮夷的火把，是他们……他们来找剩下的孩子了！

　　阿弈将她拉回洞子里隐藏好，小心往外看，火把明灭的光离这边的树林越来越近，忽然在湖边传来孩子的尖叫声：“不要！放开我！放开我！”

　　夷姜登时屏住了呼吸，接着夜色中传出了粗狠令人发指的蛮贼的声音：“哼，不过的男孩子，你们爸妈没个能耐我送他们见阎王去了，你们却能还卖个好价钱呢，带走！”

　　午后一同出来玩耍的孩子们大多都还在那边，夜色里接二连三地传出他们被发现捉走的声音，夷姜缩在阿弈身后发抖。阿弈透过树枝缝朝外看去，远处又传来一个女孩子被发现的声音，又一个蛮贼道：“哟，好标致的小妞呢！来，我先受用受用！”说罢扯碎了那女孩的衣裳，□□了起来，女孩哭泣拼命挣扎着，不一会儿那一处丛林暗处便传来阵阵的惨叫声。
　　夷姜用力揪住了阿弈的衣裳，在暮色寒气中幼小的身体因为惊惧缩成了一团，微微地颤抖。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两个孩子躲在山洞里，直到附近的声音都消失了，才跌坐下来，相互看着，说不出话来。

　　山洞里又阴又潮湿，夷姜只是觉得很冷，把自己抱得紧紧的。

　　外面不久，便又响起一一阵疯狂的马蹄声，夷姜现在明白了，那是那群魔鬼离开的声音。等到外面重归寂静，两个孩子从山洞里爬出来，战战兢兢地向村庄走去。在快靠近村庄的地方，刺鼻的烧焦味扑面而来，夷姜抬头一望，脑袋中嗡地一声响，手脚发凉终于按捺不住发疯了一样往前跑去——她的阿爸阿妈和许多村人一样被吊在了树上，夜色中无数惨烈的火光中最近的一处便是她的家！
　　“夷姜，夷姜……！”阿弈正要喊她，却看见村口的另外一隅，竟然还有一个蛮贼！瞬间飞奔过去，将夷姜扑倒滚入麦田里，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出声。
　　然而这响声在死寂的夜色中依旧惊动了那个剩下的蛮贼，只见他放下马绳，拔出刀，竟朝着这边走了来。“嗯？呵，原来还有个小孩子，藏在这里呢。乖孩子，来，出来，出来。”夷姜惊慌一看，鞋子……慌忙中自己的鞋子掉在了那里！
　　蛮贼的脚步声越来越进，夷姜缩在阿弈怀里，绷紧了身体，恐惧漫上了心头，仿佛将要窒息一般……
　　“该死……夷姜，数十下就往湖边跑，躲那里去，不许回头！”蓦地，耳边响起阿弈的声音，她在惊恐中瞪大了眼睛，望着阿弈，只见他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推开自己爬起身飞快朝着村庄跑去！
　　“死小鬼！站住！”只听见蛮贼大喊一声，举起刀跟着飞奔了过去。夷姜捂住嘴，捂住了一声哭喊，瞪大了眼睛看着阿弈将那蛮贼引了去。

　　前方村落里冲天的火光。在琵琶湖畔的夜色中仿佛修罗道场。

　　那天，成了夷姜永远的噩梦。

　　已近黎明的风中，琵琶湖畔，水面的波纹随着夜风荡漾。蔷薇丛间，夷姜呆呆地坐在了那里。静静地望着湖面发呆，唯有这一处，是不曾被惊扰的。直到听见最后一阵马蹄声，消失在夜风里，微凉的风中，飘起了细细的雨丝。她慢慢地站起身，朝向村庄走去。。

　　次日傍晚，微雨中，琵琶湖畔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经过。
　　前方泥泞的道路上，有一个小小的身躯躺在了地上。
　　“大人，前面……”
　　“卫麟，停车。”
　　那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细细的竹帘被撩起，一个身影从车内探出，雪白宽大的衣袖轻轻地在眼前垂落，那是夷姜对那一日，最后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