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花谢》风栖萋

91、八哥记（三）

　　他听后淡淡的笑了：“世人都道环宁郡主刁蛮任性，你如何得知她的本性乃善？”
　　我低头玩弄着手中的方巾，回道：“郡主似乎并不喜欢别人的关心，又或者说害怕被关心，每次当有人想要亲近她一分，她就会摆出一副凶恶的模样。郡主这番模样就像是刺猬，用最害人的刺，守护自己最柔软的地方。”
　　我抿抿唇，却不经意间看见肖清明眼中痛惜的神色。
　　“就像你说的，揽月是一只刺猬，用满身的刺保护着自己。”肖清明吸了一口气，仰望着天边的云霞，“你知道揽月她并非本王所出吧，她是本王在永蓟拾得的遗孤。”
　　我有些惊讶，他这是在告诉我环宁的身世？
　　肖清明接着说：“当年禹东与离西交战，本王作为抚远将军镇守两国边境永蓟。两国交战，百姓成为最大的受害者，一时间永蓟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这场仗持续了六个月，后来大雪压境，双方经历了长久作战，加上粮草不足，衣物匮乏，经过谈判妥协并签订了协约，这场仗才终于画上句号。
　　“后来本王在永蓟组织修建工作，并做好军队的整修。”肖清明望着一片片白云，思绪仿佛飘回到从前的那个雪天，“那日天下着雪，本王正好到近处视察工作，偶然却听得有吵闹声。待走近一看，几个小乞丐正包围着另一个小乞丐。而那小乞丐却一点不示弱，死死护住手里的东西，并用凶恶的眼光瞪着围住自己的人，还时不时胡噜两声，像极了小豹子。
　　“事后本王收留了她做义女，并给她起了名字。或许是她天生就有倔强不服输的性子，宁愿先伤害别人，也不愿让别人有害自己的机会。”
　　我还在静静地消化这一庞大的信息量。都说环境最容易改变一个人，有时候不是自己希望变成这样，而是身在当下，不得不被迫改变自己。世界就是这样，谈什么互助，人道，只一味被那美好的表象所迷，不如抛却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有自己强大了，世界才会弱小。
　　正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却突然落在一个温柔的怀抱中，我一时有些茫然无措：“王……王爷……”
　　“嘘……”他纤细的食指轻轻点在我的唇瓣，轻轻说，“本王一直希望能够安慰你，却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方式。本王也知道，你是个坚强勇敢的女子，所以本王才不希望你用硬撑来彰示自己的强大。”
　　“王爷，您说什么呢？”我一时不敢动，只能任他抱着。
　　“记不记得本王问过你，愿不愿离开皇宫？现在也罢，还是将来，本王还是那句，若有一日你想要离开，我……随时都可以带你走。”
　　他的声音好似风震叶子，那么动听。这一番话……算是表白吗？
　　我的心瞬间慌了，不知该不该拒绝。
　　“王爷，我……”
　　我正待开口，他却忽然吻住我的右眼，轻柔道：“难道你忘了，本王的承诺一直都在。若你选择离开，孤叶扁舟，本王可许你无忧一世；若你选择留守，本王便护你一世长安。”
　　当一个人倾托一世的时候，便是已将此生维系在那人身上。这个如风般温柔的男子，我不想将他当做王爷，所以我不知道应当怎样回应他的真心。但我也不确定，或许他对我是有好感，却真的到了可以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吗？
　　“长安一世，长安一世。”
　　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我四下寻找，却发现眼前不远的石头上站着一个黑不溜秋的小东西。这……难道就是环宁说的那只小八哥？
　　我立刻警惕起来，对肖清明说：“王爷，那个是不是郡主一直在找的鸟啊？”
　　他顺着我的眼光的方向也瞧见了那只鸟，想了想：“如今北方的鸟都迁去南方了，宫中除了笼子里关着的，大概就只有这只了吧。”
　　“那要怎么捉住它？”我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捉鸟大计了。
　　肖清明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没有说话。我假意不明白，仍问道：“怎么了？”
　　他轻巧的偏过头去，淡淡地回了一句无事，便飞身去捉那鸟。
　　小八哥一见危险来临，连忙振翅逃跑。然而肖清明动作很快，原本还有些距离，一眨眼已经近在咫尺了。情急之下，小八哥慌忙旋身，一头扎进错杂的树枝间，溜走了。
　　肖清明几个翻身又回到我身边：“让它跑了。”语气却不似失望。
　　“那怎么办？刚刚它好像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还模仿下来了，要是被别人抓去了……”
　　“你很害怕？”他问，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难道王爷不该害怕？臣妾是温妃，而您……是宏亲王……”我不卑不亢地说。
　　“……你说得对，本王……去找吧。”他敛了敛神色，不再看我。
　　也许我的话很伤人，可是王爷许我的无忧一世，我却没有资格也要不起。
　　再说那小八哥，险险地逃脱之后，飞了不过五棵树，就被树上飞下之人一把擒住。他冷冷的盯着小八哥，害得小八哥起了一鸟身的鸡皮疙瘩。
　　然他只是望了那树下之人一眼，便飞身离去了。
　　那天找了一下午徒劳无获，回到宫里却出现了这么一幕。
　　环宁一副吃人的模样瞪着熟视无睹的孤影，“惨绝人寰”的叫着：“你赔本郡主的八哥！你赔！”
　　谁知孤影捞出早已烤好的八哥肉，道：“你的八哥。”
　　“不是这个已经成为裹腹之用的八哥肉，本郡主要活生生一模一样的八哥！”环宁气得又跺脚又牙痒痒，“本郡主还没有让它尝到五马分尸，肝胆俱裂，生不如死的滋味，你凭什么就先把它给烤了！本郡主不是让你捉住它么！”
　　“郡主吩咐过要捉住它，郡主并没有说要怎样交给郡主，这样活着的，死的，都算是交到郡主手中了。”孤影面无表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