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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沉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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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素伺候完公子梳洗,也不忍再打搅他,早早便退下了。
守在暗处的人听到脚步声远了,这才翻身进了屋子。
公孙临对于这种“大变活人”已经有所免疫,再者这一点惊讶他已经没有心力再去追究了。
“你不累吗?”
“我不累。”
公孙临叹了叹:“可我累了。”
上官九天坐到他身边,一只手举到半空中,凝滞了一下,还是稳稳地落到他的肩上,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意外的,那人极顺从地窝在他的怀里。
一种隐秘的兴奋和悸动充斥着他的胸腔,连同后背也起了一层薄薄的热汗。
“上官。”颈窝处那人疲累柔软的声音刺麻了他的心脏,“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呢?”
“我只想要你。”他把声音放得很轻,既希望那人听见,又害怕他听见了得到的是自己不想要的结果。
可是怀里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
上官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三年之后不过又是一个三年。
“小临,你跟我回漠北吧。没有你那个昏聩病重的父皇,也没有野心勃勃的皇兄,你有我。我会陪着你,我们一起把小妹找回来。”他终究还是心急了。
公孙临直起身子,温暖骤然离去,凉意激得上官九天的心也跟着一颤。
公孙临的眼里一片沉寂:“母妃在世时就要我照顾好妹妹,我没有做到,还把她给弄丢了。我答应过母妃,要给妹妹建造一个没有争斗的乐园,属于我们的乐园。而今杀害我母妃的凶手,拆散我们一家的元凶还在,我怎么可以远走高飞,独自逸乐?”
上官九天突然心生惧意:“可是小临,你斗不过那个太子和陈贵妃的。”
公孙临冷冷地盯着他:“那又如何?即便我死,也要拖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芳菲四月,他却觉得寒凉刺骨。宛若失去一切的恐惧深深包围着他,迫使他紧紧抓住眼前人,仿佛只要一松手就会永远消失。
“就不能为了我好好的吗?”
“为了你?你以为你是谁?”
公孙临眼底的嘲讽深深地刺痛了他,他突然特别恨这个人,可是爱意总是比恨更多,也更汹涌。
他突然扯开公孙临的衣口,照着雪白的肩狠狠地咬了下去。
他渴望从他的眼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眼前的人只是咬紧牙关,因疼痛乱了几缕呼吸,除此之外,再深再浅的反应都不肯给了。
嘴里充斥着血液的腥甜,上官九天轻轻舔舐着自己留下的伤口,身心得到了一种隐秘的满足感。他将唇凑到公孙临的脖子处,嗅到了沐浴后冷冷的雪松香,那味道跟公孙临给人的感觉一样,明明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偏偏让人欲罢不能。
上官九天炽热的呼吸炙烤着公孙临的心脏,他是第一次被这样放肆的对待,他有些无措,更多的却是内心深处对那些羞耻念头的无限羞恼。
公孙临一直都知道自己无法与他抗衡,但上官每次面对他时的隐忍让步,总是让他模糊了支配与服从的界限,一再骄纵着自己高高在上的姿态。
推拒的手卸了力般柔顺,只是虚虚搭着身上人的衣帛。
察觉到他的不同,上官九天从黑色幻影中苏醒,一双桃花目如鹰隼般牢牢地锁定他,身上迸发出不同寻常的强势侵略气息。
“你再退,我就要得寸进尺了。”
公孙临与他对视:“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拒绝不了你。”那一眼情绪莫名,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妥协,也有不安和似有若无的期待。
上官九天的呼吸都被他一人占据了,被他那一句缥缈暧昧的话搅得不得安生,明明是自己得胜了,可心却是不成章法,溃不成军的。
也许这就是爱一个人,当他把自己的软肋找回来,就该明白此生的长情和热血便都托付于一人,至死无悔。
上官九天轻抚着公孙临眼下的青黑,心疼都柔软作一处:“我上次见你时还没有这般疲累,你给我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许想。”
他设想了许多种后果,却从一开始就错估了。
“但是在此之前,我得讨些利息。”柔软的唇堵住了他的惊愕与不忿。
他忘了,某些人的秉性难改,温良只是扑食前的陷阱。
世说,目生桃花之人多情风流,殊不知多情开在烂漫处,千万风流只一人。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头讲起。世语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起得很早,一起床就哼哼唧唧的作威作福,闹得我也不得不舍弃赖床的念头。
我想着也许他是饿了,三岁小孩的胃总是这样古灵精怪,捉摸不定。于是我让玉暖先去厨房煨些粥,自己给他穿衣洗漱。小崽子平时穿衣服挺乖的,今天挑三拣四,捯来捯去的得有小半个时辰。
在我的耐心快要告罄的时候,他终于大发慈悲地收拾好了。但是在下楼的时候,他却拉着我的手支支吾吾的,眼神一直往里面的一间房瞟。
这下我终于顿悟了,他这也是饿了,两者的区别在于一个是胃,一个是眼。
小崽子倒真会给他娘添麻烦,一个三岁孩子的母亲,一大早去敲单身公子的房门,嗯,希望这件事情永远都不要被他爹知道。
站在房间门口,我又有些犹豫纠结,世语扯了扯我的裙摆,然后用他那双纯真黑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得了,小崽子总是知道怎么让我心软。
我深呼吸了一下,认命地抬手,这时身后穿来一个声音:“傅姑娘,你……”
我下意识地回头,手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听“吱呀”一声,我眼睁睁地看着素素表演了一出“变脸”,顺便脱手了一只精致的茶壶。
直觉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爱情,呸,事情,因为我只在素素遇见上官的时候见过这种表情。
“在下见小姐迟迟不敲门便主动来开门了。”这个声音耳熟得很,只是它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早安上官,好巧哦,你也在这里。”我还是选择了直面人生,并露出了此生我认为最善解人意的微笑。
上官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淡淡地看着素素:“小临累了,我好不容易才让他睡得踏实安稳,你确定要在这里闹?”
素素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忿忿地离开了。
“好看师兄是不是很辛苦啊?”世语担心地问。
“是啊,他昨天最辛苦了。”上官九天笑眯眯地回答世语,然后给了我一个眼神。
“……”我怎么觉得他嘴里的辛苦不是个形容词,是不是我最近的理解水平有待提高?
“既然如此,我和世语就不打扰公孙公子休息了,告辞。”我略过上官的反应,抱起小崽子就走。
“娘亲,那上官叔叔照顾好看师兄是不是也很辛苦啊?”
我赶忙捂住他的小嘴。
他辛苦?他辛苦个屁!
两人自然没有到大堂吃早饭,沈子邑表示理解,毕竟公孙师弟和那位上官公子之间好像有些过节。
不,沈公子,你不理解。
到了午饭时间,我们这三拨一路人马才到齐了。
上官想坐到公孙临的旁边,但是素素防他跟防贼一样。
公孙临选择了颜铭的左边,坐下的动作有些慢,见两人争来争去心烦地蹙了蹙眉:“上官九天,你能不能别那么幼稚?”
素素落座公孙临的旁边,冲上官耀武扬威地轻抬下巴。
“小临,你是不是腰……”
“啪!”
筷子撞桌的声音波及到了隔壁桌。
上官九天识趣地闭嘴,却把矛头转向了正要夹菜的颜铭:“主子还没座呢,你还敢夹菜?”
颜铭委屈。不是,他第一个到这儿的,后边来的公孙临的护卫自然不跟他一桌,千翎和破羽不跟他一桌,连青陵也不跟他一桌。
行吧,他一人一桌也可,后来好不容易长淇来找他聊天了,结果沈公子和傅姑娘他们也跟着坐下了。本来就剩俩座了,既然主子想跟公孙公子坐一块,为何不单独找个位子?
一桌不要他,一桌嫌他多余,他从早上开始就没进过食啊!
无论颜铭内心戏多丰富,他还是认命地放下筷子。
“动作这么慢,你也……嗯疼啊?”
颜铭哀怨地看了他家主子一眼,他的腰不疼,屁股疼。
沈长淇颇为同情颜铭,也没经过他小师叔的同意,就把他家小师叔架到怀里,腾出了自己的座位。
“颜哥,你就坐我这儿吧。”
颜铭感激地看着沈长淇,然后龇牙咧嘴地挪了一个位子。
上官如愿以偿,皆大欢喜,可喜可贺。
“来,小临,尝尝这个。”
殷勤的上官收获了公孙临的眼刀子一枚,即使是素素杀人的视线也影响不了他继续嬉皮笑脸。
坐在对面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我,忽然觉得嘴里的肉片不香了。
沈长淇偷摸问了颜铭一嘴:“上官公子为什么要说‘也’呀?”
“咳咳……”
关注点清奇的小孩被他家子邑师叔的一声咳给治住了,他家小师叔也控诉着自己的不满:“长淇哥哥,你刚才让我的小肉丸滑掉了。”
“……”沈长淇只好赔笑,“那我给小师叔夹两个小肉丸好不好?”
公孙临看着碗里越堆越多,不悦地蹙了蹙眉:“我有手有脚,不用劳烦上官公子。”
上官夹菜的手顿了顿,维持着微笑:“我只是瞧着你瘦了些,是我的不是,你吃菜吧,我不烦你了。”
公孙临将那只碗推开,吩咐素素取了一只新的。
上官沉默,表情却越来越冷。
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变得冷滞艰涩。
午休过后,公孙临身边的梓宁来传话,让大家都去雅堂议事。我到的时候,公孙临和沈子邑已经在了。
我刚坐下,岐越便匆匆回禀:“主子,上官公子不在房间内。”
公孙临淡淡道:“不在便不在吧,等他回来告知一声即可。”
歧越抱拳:“是。”
“公子,属下发现素素不见了。”说话的是瑞辛。
“素素行事向来有分寸,不必担心。”
“……是。”
公孙临吩咐他们退下,屋里就只剩我们三人。
沈子邑:“师弟,你把我们叫来是不是为了商量行程?”
公孙临:“师兄想的没错,如今各国都在打仗,为免节外生枝,还是加快行程的好。药王谷地处隐秘,唯有师兄知道进去的路,到时候还得师兄为我们引路。”
沈子邑道:“师弟思虑周全。照咱们如今的速度,一两日可经过皇歧官道,再往野杉林赶路三天就可以到药王谷了。”
公孙临点点头:“那便明日启程,师兄意下如何?”
两人你来我往,三言两语就敲定了行程。
“傅姑娘觉得呢?”公孙临突然问。
“呃……你们决定就好,我没意见。”
“嗯,那就这样定了。”公孙临一言拍板。
所以他们两个人就可以决定的事,把我叫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他记得象征性地问我一句?
正默默无言时,我忽然听见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呼喊:“公子,公子……”
一人破门而入,却是男装打扮的素素:“公子,上官九天那个无耻之徒居然,居然……”
公孙临面色如常:“奔走疾呼成何体统?你这身打扮又是要作甚?”
素素自觉失态,镇静了些,只是怒容赤目的,很是羞恼:“公子,上官九天那个伪君子太不是东西了!他就是个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卑鄙小人!”
公孙临:“说重点。”
素素恨恨道:“那个无耻狂徒他……他白日宣淫,偷偷摸摸跑到青楼去了!”
“奴婢伺候完您午歇,就撞见他和颜铭鬼鬼祟祟,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奴婢怕他行不轨之事,便悄悄跟了上去,哪知……哪知他们两个径直去了青楼,熟门熟路的,根本不像第一次去。奴婢还犹疑个中有隐情,特意扮作男子进去打探,却……却见他二人左拥右抱,温香软玉在怀,淫靡霏霏,实在不堪入目!”
空气静谧得可怕,公孙临就那样平静地注视着垂首的丫头,食指和中指并拢,一下一下规律的叩击桌子:“此事,与我何干?”
素素打量着公子的神色,愤愤不平道:“奴婢就是看不上他那样一个人,人前好个殷勤献媚,背后却又风流快活,恶心透了!”
公孙临唇线绷直,敲击声快了几分。
“千真万确?”
“奴婢亲眼所见,未敢虚言半分!”
他停下了手指,转而以手扶额,突然笑了一下,如昙花一现。
再露全貌时,他依旧是那个矜贵清冷的四王爷,眼里带笑,却凉寒彻骨:“抱歉,本王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我和沈子邑也跟着站起来。
沈子邑:“无妨,正好我该教长淇温习药理了。”
我顺着他的话道:“我也该回去照顾世语了。”
“失陪。”他颔首致歉,离去时嘴角落了下来。
“主子……”
“素素同去,尔等留下。”
“是。”
我满心复杂,同沈子邑对视了一眼,他摇了摇头。
之后,梓宁和瑞辛送我和沈子邑回房间。歧越去了楼下。
瑞辛打算去后厨时,歧越正好跟掌柜的交谈完,他走过去:“歧越,你刚才在跟掌柜的说什么呢?”
歧越回道:“主子的茶快喝完了,我托掌柜的去买一些新茶。”
瑞辛笑了笑:“我也正想为这事问问后厨呢,还是你细心周到。”
歧越默不作声,瑞辛对他的寡言冷淡习以为常,并不放在心上:“走吧,梓宁刚才好像有事找我们。”
上楼之后,两人就碰上了刚从屋里出来的沈长淇,他一手拿着书,一手挎着一篓子草药,噘嘴嘀咕道:“师叔就知道使唤我,自己逍遥,让我去干这些杂活。”
瑞辛与他打招呼:“沈小公子好。”
沈长淇唉了一声:“你们好。”
正这时,隔壁的房门打开了,世语见着沈长淇开心得不得了:“长淇哥哥,娘亲给世语做了好漂亮的花灯啊,可好看啦,你要不要也来做一个?”
沈长淇顿时心猿意马,然而篓子的重量时刻提醒着他,人生不只有眼前的花灯,还有子邑师叔磨刀霍霍向长淇。
遂冷静下来,立誓从这一篓子药开始,做一个淡然处世,游刃有余,平心静气的人。
“子邑师叔和小师叔都是坏蛋!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