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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解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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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我自浑噩的梦境睁醒,已是浑身湿汗。虚实朦胧间,床边仿佛立着一个身影。我撑着起身,依稀辨别出是凤芜。
“你回来了?”
“……嗯。”若有若无的回应,那身影挺立未动。
我有些渴,却因视线不清,起身时被绊了一下,幸得凤芜及时拉住。我道了声谢,却忽然嗅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
我心中一紧,反手拽住他的袖子:“你受伤了?”
细细一看才发现,他身上的衣衫多处破损,面具也染上血色,显得更加可怖。
凤芜静静地看着我,深邃的眸子沉静无澜:“我没事,这血……是别人的。”
我不信,作势要唤玉暖,却被他一把扯进怀里。牵扯间撞到了我的伤口,我疼得皱了皱眉,却没有推开他,只是他身上的冷肃气息刺得我难受。
“语儿,我不会……我不会……”他只是一直低喃着这句话,像一个无限循环的魔咒。不会……不会什么呢?
我想要问问他,可是一阵阵钝痛从肚子传来,我感受到了那个虚弱的小生命的痛苦。我紧紧捂着肚子,疼得蜷缩在地上:“啊……啊!孩子……孩子……”
泪水和汗糊在一起,我看不清眼前人的神情,只是那必定是绝望而彻骨的,不然他不会将我抓得那样紧,喊得那样惊慌失措。
意识忽然放得很轻,很慢。我能察觉到有人进进出出,也能感觉到有人紧紧握住我的手,将温热的液体喂给我。我本能的咽下那咸腻的东西,紧闭的眼却酸涩至极。
有人说,诞于桃林之阴,溪芷之阳,天灵地秀,眉间心上。
有人说,两者皆可,吾恒爱之。
有人说,生生世世,挚爱解语,谓之世语。
再醒来时,身边只有沈先生,他一眼不错的盯着我,以针封穴,手法利落。我基本上已经痛到麻木,可是感觉到那细密的针尖刺穿皮肤,我还是不由得皱眉。
我张了张嘴:“先生……我……我的……”
“还在。”他轻声道,又看了我一眼,“不过他很虚弱。你自己也能感觉到吧,他的生命力越来越弱了,若不及时解毒就保不住了。但是以你现在的体质,强行解毒连你的性命都会有危险。所以,你必须振作起来,养好身体。”
我听了眼泪便止不住:“先生,是不是……救不了了?”
他拧眉轻叹,慈怜地顺了顺我的发,脸上是宽慰的笑意:“别担心,侯爷他……已经找到救你的办法了,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我们不会让你有事的。”
此后我不再多问,每日按时喝药,即使再没有胃口我也会逼着自己多吃几口。三娘变得很忙,一天也不见个影,而凤芜更是从那天晚上起就不见踪迹。我只有玉暖能陪着说说话,精神一好就到院子里坐坐,时常困倦睡去,醒来时身上搭着薄锦被,旁边总有一束暖黄的花。
那日,我如往常一般洗漱穿戴,喝了两碗玉米瘦肉粥后,就等来了凤芜。
他还是着一身翠青长衫,银质金丝面具,乌发梳戴。
我一时瞧着他忘了言语,心隐隐紧张不安起来。
凤芜一步一步走来,深邃的星眸紧盯着我。待到行至我的身边,他突然一把将我搂入怀里,打横抱了起来。
我低呼一声,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恰好撞进他意味不明的双瞳。
“我是来接你去个地方。”说完他便错开了眼眸。
感受到他手上收紧的力度,望着他绷紧的唇线,我忽然明白,也不再不安。
这是我第一次踏出西院,凤芜将我保护的太好,一路上那些侍卫婢女全都垂首行礼,目不斜视。凤芜抱着我从西院走到后山,几乎整个侯府。
后山有个暗道,里面幽深封闭,通往一处宽阔的大殿。
“侯爷,还真是‘亲自’接来。”三娘仍是一袭红衣,不过服饰款式却极是奇特。
原本背对的沈先生也将轮椅转过来,却看了我一眼,未置一词。
我有些不自在,凤芜便将我放了下来,却仍是扶着。这时,恰有一个黑影领着玉暖进来,那黑影我有些印象,时常在凤芜身边出没,像是叫影七。
“三娘,这里……”
“这里是侯爷专门为我的那些小宝贝建立的。”三娘笑着,过来拉我,“你肯定还没见过吧,走,来看看。”
她领着我走到大殿中央,按了一下地宫灯,接着地面剧烈震动,一个圆形的大坑蓦然出现。我震惊地看着那个足有十米深的大坑,里面布满了各种怪异爬行的虫类,危险慑人的鸣叫此起彼伏。
“为了将这些小东西运过来可费了不少劲。怎么,语语你害怕啦?”三娘调笑道,嘴边的笑意却渐渐垮了下去,“你可不能害怕,毕竟……你等会儿是要下去的。”
我咽了咽唾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险些腿软坐下去。
“够了,闭嘴!”凤芜扶着我的身子,声音低沉隐忍。
“啧。”三娘睨了他一眼,却别过脸去。
沈先生将轮椅推过来:“我会先用针封住你的几个重要穴道,一会儿下去之后,用匕首将溃烂处割开吸引蛊虫。”
凤芜扶着我坐下,沈先生便取出三根金针刺入我身上几处大穴。我闷哼着皱了皱眉,手里却塞了一把匕首。
我紧了紧掌心:“开始吧。”
凤芜沉默着将我打横抱起,足下利落腾空,同时一阵诡谲奇异的笛声响起。那百十只蛊虫宛如被笛声蛊惑,一瞬的静止之后,整齐划一的后退至圆坑的边缘。
凤芜带着我稳稳地落到坑底的中心。我紧紧攥着他的衣襟,闭着眼呼出一口气,接着慢慢睁开眼,松开手,复又握紧手里的匕首:“凤芜,谢谢你。”
那双深邃的眼,隔着金丝银制面具,沉静的望着我:“别怕。”
他将左手高高扬起,挥下,急促破人的笛音骤起。原本定住的蛊虫突然狂躁起来,不住地在原地扭曲转动,发出阵阵嘶鸣。
我不停地在心中自我安慰,强自镇定道:“凤芜,你快上去吧,我没问题的。”
“怎么回事?侯爷怎么还没上来?”玉暖不由得心急。
影七沉默地望着坑底的两人,并未回答,却睨着面带犹疑的玛金托道:“继续。”
玉暖见状,忙转向沈天病求助。沈天病只回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她也不好多加追问,只得目不转睛地盯着底下的动静。
这时我便也察觉出不对劲:“凤芜,你快上去!”
不料他却握住我紧抓匕首的手:“我不走,就在这里陪你。”
“不对,我不要你陪。”我心中一悸,“你不能留在这里!”
已经有蛊虫爬上我的鞋子,我忍耐着心中的不适,推拒着凤芜:“我虽然不懂,但是这些虫子一看就有毒,你怎么能留下?”
他恍若未闻,夺下我手中的匕首:“相信我。”
我含泪,他眸中坚定的神采却让我安下心来。我不再多言,忍痛解下手和腿的绷带,狰狞丑恶的伤口暴露无遗。
待看到小指森森的白骨,凤芜神色微动,却也只是凝滞一瞬。
我做完这一切已是冷汗淋漓,痛的浑身颤动不已。
凤芜靠坐在我的身边:“痛的厉害了,不要忍,你可以咬我。”
我虚弱极了,只能轻微的点点头。
“语儿,看着我。”
我依言,他墨黑的眸子深邃如星,唇线绷得很紧。
“啊……啊!”锋利的刀刃剜下我溃烂的皮肉,即便我精力耗尽,还是忍不住大声哭嚎。
剜下的烂肉很快便被分食殆尽,我感觉到数十只虫子在我身上啃咬,裸露的皮肤无一幸免,仿佛要将我整个吞噬。
凤芜紧紧搂住我的背,我眼前糊的厉害,痛极了便想也不想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我感受到背后有源源不断的气流冲撞身体的穴脉,那蛊虫的暴虐嗜血宛如被什么阻挠,终于不再试图钻进我的皮肉里。
我松口,尝到一片腥甜,凤芜的青衫染了血污。
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依稀辨得他将袖子割碎,黑紫的蛊虫争先恐后地扑到他身上。
“凤……芜……”我艰难地睁着眼,滚烫的泪水糊了一片,“不……要……”
凤芜唇色惨白,极快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吞了下去。
“影七!”凤芜短促的呼了一声。
随即,笛音越发诡谲莫测,凤芜的身体绷直得厉害,痛及极力忍耐只闷哼一声。但见影七以内力将两根红绸钉于大殿的四根柱子,红绸的中心悬吊一透明水晶冰棺,当中正躺着一朱衣女子。
两根红绸受力急速下滑,当冰棺距离地面三尺时停住。
凤芜汇气于掌心,一掌将冰棺棺盖击出,朱衣女子的真容显露于世。那张脸缟白如雪,眼角一颗泪痣,本该毫无生气,偏偏让人觉得她只是陷入了沉睡。
铮然一声,琴音起,浑厚的琴,尖犹的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