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花谢》风栖萋

141、三梦菁华

　　我摸了摸鼻尖，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跟上前去。
　　进了承庆殿，才知我来的还算是早。王公大臣来了大半，一个个换盏杯酌，嘘寒问暖的谈天说地。而主位上的只来了两个。但见泗如着了一件粉色长蝶裙，又是粉红妆容，一双灵秀的大眼睛见了我就弯弯的，煞是可爱动人。沈兰仪是一身墨蓝曳地兰釉裙，配上她冷淡的神色，平添了一股仙气，倒像是九天上的玄女一般。
　　互相认过礼了，我稍稍挨着泗如坐了会儿。
　　我刚巧坐下，泗如便挽着我的左臂，眼神不时在我和沈兰仪之间飘忽，低语道：“语姐姐你可来了，兰夫人看上去一点也不好亲近，我都快闷死了。”
　　我拍了拍泗如的手背，抬头看着沈兰仪。正巧她也转过头看着我，我冲她莞尔一笑，她却只是淡漠地转过眸去。
　　坐了一阵，又陆陆续续来些人，我看着都面生，也实在无趣得紧。江宓珍和李环月的袍子显然是特地改过，但是就算宽松些，还是能看出身子，快四个月了吧。
　　最终随着一声尖细的嗓音，大殿里的人都起身行礼，场面颇有些隆重，我捏着衣裙的手渗了些汗。
　　正低着头，双臂忽然着力，被扶直了身子。手的主人沉声称起，竟有些说不出的威严肃穆，光是听他说这一句，就紧张得渗了不少汗。
　　肖怀逸很是自然地携着我的手，我随着他入了座，大殿里无人吭声，大抵一根细如牛毛的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众人的脸色千奇百怪，我被盯得极不自在。
　　“开宴吧！”太后将手一挥，面无表情地说。
　　随即奏乐声起，和着韵味十足的宫音，手托食盘的宫女鱼贯而入。她们训练有素地呈上菜品，一一揭开，具是精致诱人的人间美味。开宴后一半宫女退了出去，剩下的一半自主分派到各个席间，偶尔添置酒水，为夫人小姐夹菜。
　　不多时，奏乐声变，一列水红色绣裙涌入大殿。水袖长舞，轻拢慢挑，个个身姿妙曼，看得令人心醉。
　　“这是臣妾特地编排的一支舞，名唤《神女》。”江宓珍注解道。
　　“嗯。难为珍妃挺着肚子，有心了。”太后淡淡地回了一句，带了几分赞许。
　　秦霜雪施礼起身，走到准备好的书案前，执起一支手腕粗的毛笔，挥纸而下。众人皆是伸长脖子，好奇这纸上写了什么。待笔锋潇洒一转，随侍的宫女便撑开纸张，几个大字便映入眼帘。
　　只见墨迹未干，两行四字短词隽逸刚正，正是：倡世太平，路无饿骨。
　　“好！皇后娘娘这一句‘倡世太平，路无饿骨’提得真好！”不知哪个大人喊了一句，周围的人都跟着附和，众人一时似都无心歌舞。
　　“臣妾献丑了。”秦霜雪至始至终都低着头。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肖怀逸不动声色地将酒杯凑到唇边，却不动了，余光掠过那一抹淡然消瘦的鹅黄身影。
　　一曲舞罢，宫女搬了一把椅子，搁在正中。李环月由侍女扶着，坐到椅子上，两只手托着琵琶，看去有些勉强。
　　她冲看台上微笑示意，扫过我时逗留了一番，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琵琶起，音韵奇特婉转，若回荡于空谷的鸟啼声。
　　我心下大骇，震惊地看着大殿里悠然自如演奏的李环月。这首曲子……这不是我准备演奏的吗？她怎么会……
　　一曲琵琶停，引来阵阵喝彩。李环月冲我勾了勾唇，颇具挑衅意味。
　　我的手心里捏了不少汗，脑子也乱乱的。
　　“不知温妃可准备了什么节目？”江宓珍看向我，眼里是掩藏不住的嘲讽。
　　众人的眼光一时又聚在我这儿。大多是好奇，也有不少看好戏的。肖清明收了折扇，捏在手中多了几分心不在焉，看我的眼神隐隐有担忧。我冲他微微摇头示意，硬着头站了起来。
　　肖怀逸还是举着杯子，见我主动站起来却是笑了，好看的眉眼弯作月牙。
　　我心里顿时安心不少，向着太后盈盈施礼道：“臣妾不才，愿为大家演奏一曲。”
　　太后不语，算是默认了。
　　侍弄器具的宫女将琴桌儿抬了上来，锦字和容月摆好了琴，元香又扶着我坐下。周围霎时静了下来，似乎在期待我的演奏，亦或是笑话。
　　我定了定心神，随手拂了一下弦面，待确认音色清佳，才娴熟地演奏起来。
　　这首曲子我练习了很多次，虽然不够完美，但我很喜欢。每次我弹错了一个音，肖怀逸就会惩罚似的拿筷子敲敲我的手背，他时不时会责难我两句，面上却是温和的笑，仿佛我每次犯错都是他默许的。
　　我很珍惜和肖怀逸在一起的时光，每一刻，所以今天我会好好的演奏完这一曲。
　　“咦？这首曲子不是刚才丽妃娘娘弹的吗？温妃娘娘怎么也弹了？”
　　“嗯，确实是。不过琵琶和琴不同，丽妃娘娘的更要气势磅礴些。”
　　“这不就叫‘画虎不成反类猫’喽。”一个声音奚落道。
　　太后皱了皱眉。沈兰仪见状，淡淡的回了一句：“可我觉得，琴主柔，经温妃之手，倒是将雄浑之气化作绵绵柔情，颇有另一番韵致。”
　　“你倒是时常替她说话。”太后说着，面色却缓了不少。
　　“臣妾只是平心而论。”沈兰仪说。
　　我只一心沉醉于音韵。忽然，一起箫声破面而来，犹破竹之势，又如岩缝间崩裂的甘泉，领着琴音一路闯入山林。
　　我闪过一丝惊讶，但手中的动作未停。
　　转瞬间，那缕甘泉将山体横刀拦去，开出一个数百米的大缝，奔腾的瀑布宣泄而去，万仞悬崖，震如雷电，势不可挡。
　　在那恢宏的声势里，忽然夹杂一阵婉转的莺啼，我携着琴音探寻而去，静谧的山林突然长吟，只见娇小的黄莺扶摇而上，飞身成凰。那一刻，我恍若当真看见金翎加冠，彩翼飞舞的天地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