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花谢》风栖萋

128、小姑如母

　　一袭白衣，清丽纤美。温柔好看的侧脸静静躺在飞舞的雪花间，任那雪融化在肩上，侵湿一片。他仅是站在那儿，就能美成一副漪莲仙画。
　　身后起了动静，一道黑影仿若惊起涟漪的石子。
　　“交代的事情办妥了？”温柔好听的嗓音宛如带着沉寂的魔力。
　　“属下已按吩咐将信传出去了。”黑影恭敬地回答，相比白衣更多了一份沙哑。
　　白衣默然，伸手去接雪，却见雪停留掌心，只消片刻便融成晶莹的玉珠。末了，他轻轻合拢掌心，遥望已歇烛火的宫殿，牵扯出一丝玩味的笑。
　　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我知道在这份平静下，掩藏着许多阴谋与算计。每日都能从肖清明口中得知前朝的斗争，譬如李源拥兵不返被削了兵权，譬如江启章近日言行收敛不少，又譬如傅常庭立下何等功。我并不想知道这些所谓的官场心机，我只是希望在这份不安与煎熬中，能够确保某人的平安，因为我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个开始，还远没有结束。
　　在我见到沈兰仪的时候，她仍旧恬淡着一副性子，不过脸色有些憔悴，倒是平添了几分楚楚动人。
　　“近日恢复的可好？”我礼貌地示意微笑，坐到她的床边。
　　“夫人最近都没什么胃口，夜里也不踏实，时常做恶梦。”还不待沈兰仪开口，雅竹争抢着回答。
　　“要你多嘴，咳咳咳……”雅竹轻轻替她拍背，无奈地望了我一眼。
　　我会意，浅笑道：“妹妹不必怪她，她也只是忧心你的身子。对了，我宫里有一些焙制的新茶，用来安神是再好不过了，如果妹妹宽允，便叫雅竹随锦字去取了来。”
　　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娘娘好意，臣妾不敢推脱。雅竹，你便去一趟吧。”
　　“是。”娇俏的脸上露出一丝俏皮，对我投以一抹感激的微笑。
　　一阵合门声后，只剩下我和沈兰仪。
　　“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说吗？”她看着我，语气带了几分笃定。
　　“看来和聪明的人打交道，说起话来也要容易一些。”我小小的玩笑一下，继而道，“我就是想来跟你道声谢谢，若不是你，躺在床上的便是我了。”
　　“没什么，”她轻巧地偏过头去，“我也说过了，这是我的选择。”
　　“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再偷偷地服用那贴药了。其实你是知道的吧，这样做对身体会是很大的负担。”我说。
　　“呵，其实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她冷哼一声。
　　我低头抿抿唇，复而又盯着她：“不论如何，我……只是希望你别再伤害自己。”
　　“‘别再伤害自己’？”她勾了勾唇，“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只不过是脑子一热撞到剑下，我和你还没有到可以如此说话的地步。”
　　“我明白。但是在我的心里，一直把你当成我的朋友，你不愿意也罢，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我说。
　　她盯着我良久，忽然轻笑起来：“就算你失忆了，偏偏骨子里的那份天真留存了下来，真的就像那个人说的一样。”当提到那个人的时候，沈兰仪的神情忽然黯淡了。
　　我观察着她微妙的变化：“你一直都有提到‘那个人’，他究竟是谁？”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竟闪过一丝哀伤。但她很快掩去，闭口不谈。我感到一种窥探他人隐私的尴尬，讪讪地沉默了。
　　“我有一个故事，你可愿听？”突然，沈兰仪问我。
　　我静静地注视着她的双目，她便默认，细细地讲来：“京城吕家曾是荣耀一时的名门望族，家族中出了两个显赫的人物，大哥是朝堂重臣，小妹是后宫宠妃，两人前朝后宫，风光无限。这是多少人都艳羡不已的，可是大哥偏偏不安于现状，他要更高的权位，他甚至要谋反。”
　　沈兰仪停顿了一会儿，又讲道：“小妹知道后一直都在劝大哥收手，但是大哥执迷不悟，终于大哥的野心害了吕家。那一天下着雨，抄家的侍卫一个个都操持着刀剑，很冷，就像他们无情的面孔，也像大哥接过圣旨时的背影。吕家亲故当场处死，奴仆或充军或充军妓，一时之间，哀嚎声和痛苦声，还有刀剑碰撞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吕家。吕家本该就此结束的，但是乳母为了大哥临终所托，拼死带着大哥的骨肉逃了出去。”
　　“吕家经此变故，小妹却由于帝心不忍被保护下来。但她从此就变了，她学会算计，学会争宠，她靠着自己一步一步，最终成了后宫之主，成了禹东的皇后。但这一切代价太大，她一生都未有自己的孩子，于是她收养了别人的孩子，助他登基。”
　　“然她的心中始终惦记着吕氏一族的荣誉，不愿自己百年后掌权他落，她要扶持吕家的孩子，保住吕氏一族。终于，她找到了当年被乳母带走的遗孤。多年来她隐姓埋名，她被药王谷谷主沈天病收留，是唯一的嫡传女弟子，她姓沈。”
　　我震惊地看着她，她却淡然一笑。
　　原来在吕氏族中竟藏着这么一段悲哀的历史，所以太后虽姓吕，却不能让自己的侄女也姓吕。让罪臣之女入宫，并位及夫人，要做到这一切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又得需要承受多大的压力，个中痛苦只有当事人自己明了。
　　“如此……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不安地看着她。
　　“或许是憋在心里太久了，而你也不像会四处说道的人，你就当……我冲你发发牢骚吧。”沈兰仪清冷的面容有了一丝柔和，“姑姑一直对我很好，像我娘一样，但是……就是因为太想对我好，有的时候就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
　　沈兰仪面向我，正色道：“我非聋非瞎，有些事情自然看得分明，但是姑姑真的犯下大错的时候，请你一定要宽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