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花谢》风栖萋

121、问卿情几许

　　常听老人说人生若白驹过隙，恍惚间已历一世。
　　自慈宁宫事件以来，已过了两个月，无人搅扰的清静，终于被今早听闻的李环月和江宓珍双双有孕重掀波澜。容月慌慌张张嚷进来的时候，我以为我能够从容接受，然我捧着茶盏的手颤抖着，任由那茶水烫了我的手，直逼出泪来。
　　“娘娘，菊喜姑姑命人将汤药送来了。”
　　元香将药碗捧到我跟前，浓黑的液体静静地沉淀在精致的玉碗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苦涩气息。我凝视着那玉碗，怔怔的开口：“拿去倒了吧……”
　　她犹豫着开口，却在收到锦字眼中的讯息咽了回去，默然转身退了出去。
　　那天夜里太后走后，就差人将我送回了凤藻宫。这两个月，每隔几日就会有人送汤药过来，送药的小宫女说太后吩咐我按时服用，我自然也就猜到了这是解药。我不认为太后会再对我不利，加之每次服过之后虚软之症好了很多，便未起疑心。直到那日洛廷查验了汤药，我才知道什么是真相。原来我根本就没有中毒，那日喝的茶水只是加了寻常的软骨散，所以我才会全身无力。而太后每次命人送来的也不是什么解药，只不过是剂量逐渐减小的软骨散，只为了我不起疑心，将戏演足。
　　到了真相的一刻，我才发现自己的可悲，那么轻易相信太后，那么轻易的就被命运玩弄。然正如她对我说的，若非肖怀逸太不信她，若非我太过信她，那谎言很容易拆穿。
　　但我总以为为时不晚，不顾一切的去找肖怀逸，想要告诉他真相，想要同他和好，想要告诉他……我爱他。可是李环月在他的寝殿里，我一个人痴痴地等在殿外，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直到辰时肖怀逸坐着轿辇离开，留下一道恢复李环月丽妃的诏书，他自我的身边擦过，珠帘未启，再无关怀。
　　那次回去后我就病了一场，自那以后，我避不见客。听锦字说，肖清明每次经过凤藻宫都会停一会儿，洛廷时常会送些药材，泗如隔几天就探望一次……
　　我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个人发呆，想着想着便又去一日。
　　入夜了，空枝萧索，寒风湿衣。
　　趁着月色好，我独自一人在院里转转。但见□□凉阶只影一人，手勾陶壶，时而饮酌。我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坐到了他的身边。
　　那人见我略锁眉峰，继而淡淡道：“夜凉，娘娘不该在这里。”随即提壶而饮。
　　“我记得你同我保证过，此生不再饮酒。”孤影面不露色，但闻不语。我苦涩地勾了勾唇，敛了敛眼中的神采，“不过今天无妨，因为我陪你喝。”
　　说着我劫下他手中的酒壶，烈酒入喉，如火焚灼，呛得我鼻涩唇痛。
　　“不会喝却逞强，自讨苦吃。”他一把夺了回去，畅意快饮。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在逞强。”不知是酒烈，还是刚才呛酒所致，我只觉得双颊发烫，意识飘忽。“但是木头……一个人会逞强也总比垮掉的好，至少落在他人眼里，不至于那么不堪一击。”
　　“但此刻在属下眼中，娘娘早已不堪一击。”孤影毫不留情的话语落在我的耳中，沙哑沉稳，还带有两三分醉意。
　　我望着他笑了笑：“你还嘲笑我，你每次躲起来喝酒又是为了什么？”
　　他沉默了。我便伸出食指晃在他眼前：“你不说我也懂，你每次饮酒都是为了那把剑上的两个字——凝雪……”
　　“娘娘醉了。”仿若被人窥探了心事，孤影偏过脸去。
　　“也许我是有些醉了，但我看得出，名字的主人对你很重要。”我晃悠着抓住他的衣袖，将脸埋在双臂下，“正因如此，有些话只能跟你说。因为你是块木头，不喜欢说话，也不会做多余的事。所以……偶尔向你倒倒苦水也好……”
　　说着说着，我竟哽咽起来，内心的愁苦在胸中翻江倒海起来。我拉着孤影不知说了多久，只知道说的最多的只有肖怀逸，肖怀逸。
　　大概是说累了，亦或是酒意起了，便任由自己睡去。能留在我记忆里的，只有那夜苍白黯然的月，那凉阶上未扫尽的雪，那被我扯着衣袖之人若有若无的喟叹。
　　若早知会痛，人就不该有情。是，生来之哀，莫若有情。我知，孤影又何尝不懂，然，他放不下剑上那两字，也放不下内心的亏欠；而我舍不掉动心之人，也抛不掉内心的执念。我们既相像又不像，他是在记忆里被千刃万碾，我却是在期待中烈火焚身。
　　一连过了几日，我依旧时时呆在凤藻宫，不出一步。我但求与世无争，可是平和的日子终究不长久。李环月和关乔儿一前一后来我宫中的时候，我既不讶然，也未曾想过躲。
　　“许多时日未见，妹妹别来无恙。”丽妃着了一身玫色皱裙，妖冶而神气。
　　“娘娘，对不起，奴婢拦过她们了，可是她们不听。唔嗯……放开我！”元香挣扎了一会儿，却还是被两个小太监死死钳住。
　　我淡然的开口：“两位姐姐到我宫中，有何贵干？”
　　关乔儿勾唇一笑：“哟，瞧妹妹这话说的，没有事就不能来看看妹妹了？啧啧啧……这不来不知道，妹妹这里好生冷清，我身上有这件银狐皮都觉得寒气入骨呢。”她说着拢了拢衣裳。
　　我面无表情，自然不将这话听进耳朵。李环月却是一改奚落之色，只眼中的鄙夷不减：“关妹妹心直口快，但是妹妹这宫里头也确实冷清了些，不过无妨，我们姐妹二人今日专程带了礼物，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说着已有两个宫人呈着器物上前，待外边的锦绣一揭，便露出了精致工巧的琴身，只是那每根琴弦皆匿有刺钩。我苦涩浅笑，却不是为那锋刃，而是为李环月轻抚小腹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