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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第一百七十七章 ...

  •   勾阑瓦舍的二楼雅间里,雕花梨木窗棂将暮色筛成斑驳的碎金,落在阿蒲女手中的青瓷酒杯上。楼下琵琶弦索如诉如泣,歌姬水红的裙裾旋过青石板地,带起一阵脂粉香气,却驱不散雅间里沉沉的酒意。
      阿蒲女支着腮帮子,望着楼下舞池中央旋转的歌姬怔怔出神。那歌姬穿着水红的罗裙,腰肢软得像没骨头,鬓边斜插着一朵珠花,随着舞步摇摇晃晃,晃得他眼睛发涩。他无意识地端起白玉酒杯,将杯中琥珀色的桂花酿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入喉咙,却压不住心头那股越来越浓的烦躁。
      “都一个多月了...”阿蒲女喃喃自语,指尖在桌面上划出凌乱的痕迹,“这邪祟若真藏在姑苏山,怎会半点踪迹都无?”目光不经意扫过对面的帝泽天,那人正支着下颌看他,凤眸里盛着他读不懂的深沉,像藏着整片寒潭的冰。阿蒲女心头猛地一跳,会不会...这根本就是个套?是帝泽天故意引他下凡,好让天界那些人趁机动手?还是说,所谓的邪祟,从头到尾都是冲着他来的诱饵?
      帝泽天正执筷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肘子,象牙筷在他指间转出优雅的弧度,目光却始终未离开阿蒲女的脸。烛光在他鎏金的发冠上跳跃,映得那双凤眸深不见底,像藏着整片寒潭的星光。他看着阿蒲女将第三壶酒倾入喉中,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在酒意中愈发紧锁。
      “在想什么?”帝泽天终于开口,声音温和得像一汪春水,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穿透力,“可是为邪祟之事烦忧?”他伸出手,似乎想为阿蒲女添酒,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酒壶时停住,转而轻轻拂过阿蒲女散落的鬓发,动作亲昵得近乎暧昧。
      阿蒲女却像被烫到般猛地偏头避开,酒盏“哐当”一声撞在桌角,酒水泼洒出来,在桌面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他警惕地瞪着帝泽天,眼底的迷茫被警惕取代“与你何干?”
      帝泽天也不恼,只是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指尖在空气中虚虚一握,仿佛还残留着对方发丝的触感。他看着阿蒲女紧绷的侧脸,心中冷笑。怀疑吧,猜忌吧...只有当你彻底孤立无援,才会心甘情愿地落入我的掌心。他端起自己的酒杯,对着阿蒲女遥遥一敬,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凡间的月色,倒是比天界的更醉人些。”
      楼下的歌声恰好唱到“君问归期未有期",缠绵的曲调如同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阿蒲女的心。他望着帝泽天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突然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你都不想你天上的良媛吗?”阿蒲女执杯的手指微微用力,青瓷酒盏在指间泛着冷光,他垂眸望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酒液,讥讽道“我瞧那姝浣娘娘,也是貌若天仙,性子温顺讨喜得很,怎么?入不了殿下的眼?还是说……殿下不喜欢自家良媛,舍不得多陪陪她?”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带着钩子,专往帝泽天最痛的地方戳。他就是要让帝泽天难堪,要让他明白,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也回不来了。”
      帝泽天却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反而向前倾身,兰白衣袍几乎要贴上阿蒲女的月白衣袍,清冽的白玉兰香霸道地驱散了酒气。他凤眸微眯,眼角的笑意浓得化不开,目光却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牢牢锁住阿蒲女的脸,声音低沉而蛊惑,带着令人心悸的偏执“呵呵~天上的仙娥,自然个个美貌出众,性子也各有千秋。”他顿了顿,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阿蒲女执杯的手,语气里的占有欲几乎要将人溺毙,“但她们再美,再温顺,也不是你。”
      “阿蒲,”他望着阿蒲女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浅笑,“这世上,只有你,能让我如此疯狂,如此……不顾一切。”
      阿蒲女被他眼底那浓烈的占有欲吓得浑身一僵,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别过头,避开帝泽天灼热的视线,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眼尾因厌恶而微微颤抖。
      “神经病。”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抓起桌上的酒盏,仰头便往嘴里灌。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的恶心与愤怒。
      他不再理会帝泽天,自顾自地喝着酒,仿佛眼前的人只是一团空气。
      帝泽天却毫不在意,反而望着他因饮酒而泛红的眼角,眼底的偏执与占有欲愈发浓烈。他喜欢阿蒲女这样鲜活的模样,喜欢他对自己展露情绪,哪怕是厌恶,是憎恨,也好过他对自己视若无睹。
      “你继续喝,”他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喝醉了,我背你回去。”
      阿蒲女喝酒的动作一顿,差点被酒呛到。他猛地转头,狠狠瞪了帝泽天一眼,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将对方焚烧殆尽。
      “滚!”
      一个字,简洁明了,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帝泽天却只是低笑,眼底的笑意更深,也更偏执。
      他知道,阿蒲女越是抗拒,就越是证明他在他心里的分量。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他会一点点磨掉阿蒲女的棱角,一点点融化他心里的坚冰,总有一天,阿蒲女会重新回到他身边,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亥时的梆子刚敲过两下,勾阑瓦舍的喧嚣便被阿蒲女狠狠甩在身后。他踉跄着推开雕花木门,门框上悬挂的琉璃灯被撞得剧烈摇晃,暖黄的光晕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扭曲的光影,一如他此刻溃乱的心绪。
      脚步是虚浮的,深一脚浅一脚,仿佛踏在棉絮上,又似踩着烧红的炭火。赤足沾染的酒渍与尘土,在身后拖曳出断续、湿漉的痕迹。他一手扶着墙,一手徒劳地挥舞着,宽大衣袖翻飞如折翼的蝶,非但没能稳住身形,反倒带起更深的眩晕。浓烈的酒气混杂着残存的脂粉香,从喉间翻涌而上,熏得他眼前天旋地转,街巷屋宇都软化、坍陷成模糊的色块。
      “小心。”帝泽天紧随其后,温热的手掌及时伸向他的胳膊,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别碰我!”阿蒲女却像被毒蛇咬到般猛地甩开那只手,力道之大,连他自己都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咚”的一声闷响,震得他胸腔发麻,眼前阵阵发黑。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帝泽天,那里面翻滚着被酒精蒸腾出的怒意、无法言说的委屈,以及深可见骨的恐惧,像一头落入陷阱、龇着乳牙拼命威吓的幼兽,浑身每一寸都在颤抖,却偏要撑住那摇摇欲坠的尊严。
      帝泽天的手僵在半空,眸色沉沉地看着他。被甩开的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对方衣袖上冰凉的触感,以及那细微的颤抖。他没有再上前,只是静立原地,眸色沉静如古井寒潭,看着阿蒲女扶着墙,一步一滑地向前挪动。月光将阿蒲女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阿蒲,”帝泽天的声音再次响起,穿透夜的寂静,温和依旧,却像缠绕的藤蔓,带着隐秘的执拗,“慢些,前面路不平。”他的目光掠过前方那段坑洼的路径,雨后积聚的水洼映着月华,闪着碎玻璃般冰冷的光。
      阿蒲女充耳不闻,或者说,他根本听不进任何话。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却放大了心底的痛苦与疑虑。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挺直脊背,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像是与大地较劲,脚下的石板仿佛变成了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的脚底,也灼烧着他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影随形,织成一张无形无质却又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紧紧缠绕,令他窒息。
      “我自己能走……”他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子。这与其说是回应帝泽天,不如说是困兽般的自我打气,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倔强。可这虚张声势的尾音还未落下,脚下便是一软,青石板仿佛瞬间倾斜,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帝泽天眼疾手快,身形如鬼魅般一闪,长臂一伸,稳稳地将他捞了个正着。阿蒲女的脸颊猝不及防地撞进那温热坚实的胸膛,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清冽好闻的白兰玉花香气,与自己满身的酒气形成鲜明对比,让他一阵窘迫。
      “你看你,”低头在阿蒲女耳畔轻笑,指腹故意摩挲着对方颈侧暴起的青筋,“还说自己能走?若非我拦着,此刻该摔断哪根骨头?”
      阿蒲女被这带着笑意的语气刺得耳膜生疼,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猛地攒起力气,一把推开帝泽天,力道之大,让帝泽天也踉跄了一下。他强装镇静,挺直了摇摇欲坠的身子,脚步虚浮地向前走了几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随时可能再次倒下。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寒意倏地从脊椎窜上头顶——他清晰地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正用一双冰冷而黏腻的眼睛,死死地窥视着自己!
      这种感觉,从勾阑瓦舍出来时便若有若无,整整一个晚上,都像有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潜伏在暗处,无声无息地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是人?是鬼?还是别的什么更可怕的东西?但他无比肯定,那绝不是什么好事。那目光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像一张无形的网,正缓缓向他收紧,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连带着酒意也醒了大半,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惧。
      正当阿蒲女心神不宁、脚步踉跄之际,夜色中骤然破风袭来数道寒光!五六根白晃晃的长针,如同毒蛇吐信,直取他周身要害!
      尽管酒气上涌、头脑昏沉,阿蒲女的身体却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他猛地矮身,如同狸猫般向左侧疾掠而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第一波攒射而来的毒针。长针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襟飞过,“笃笃笃”几声钉入身后的砖墙,尾端兀自颤抖不休,闪着幽蓝的毒光。
      “什么人?!”帝泽天脸色骤变,几身形如鬼魅般欺近,挡在阿蒲女身前,凌厉的目光扫向暗器来处,厉声喝问。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更深的黑暗与死寂。
      “小心!”阿蒲女惊魂未定,眼角余光却瞥见又是数道寒光从不同方向攒射而来,目标竟是他与帝泽天二人!
      两人此刻距离极近,闪避空间骤减。帝泽天反应亦是快到极致,反手一推阿蒲女,同时自身旋身侧翻。又是一阵密集的“嗤嗤”声,几根长针落空,却有一根,不偏不倚地射中了恰好从巷口窜过的一只野狗。
      “嗷呜!”
      那野狗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声音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重重摔落在地,四肢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嘴角迅速溢出白色的泡沫,双目圆睁,死状可怖。
      阿蒲女瞳孔骤缩,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看得真切,那长针针尖乌青,显然是被剧毒浸泡过!这毒霸道无比,连皮糙肉厚的野狗都一命呜呼,若是刺中自己,即便侥幸不死,恐怕也会经脉受损,元气大伤,沦为废人!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与帝泽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惊骇。这黑暗中潜藏的敌人,竟是招招狠辣,欲置他于死地!
      “来者何人?!”阿蒲女猛地抬头,对着沉沉如墨的夜空厉声喝道,声音因愤怒与酒意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质问,“藏头露尾,何须这般咄咄逼人?!”
      夜色如死,无人应答。只有他的喝问在空旷的街巷中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碎裂成无数细小的回音,更显寂寥与诡异。
      等待了不过瞬息,那令人心悸的破风声再次响起!又是几根淬毒的长针,如同暗夜里的獠牙,悄无声息地射向二人!
      “小心!”帝泽天反应更快,手中折扇“唰”地一声展开,扇骨精准地磕在飞针之上,只听“叮叮当当”几声脆响,毒针被尽数打落,掉在青石板上,滚动着发出细碎而刺耳的声响。他脸色凝重,转头看向阿蒲女,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惊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会对你下此毒手?”
      阿蒲女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胸中怒火与不安交织,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低吼道“我怎么知道?!从勾阑瓦舍出来就觉得不对劲,一整个晚上,都好像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如芒在背!”
      “哦~”帝泽天拖长了语调,尾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目光在阿蒲女脸上流转,“还是阿蒲你的察觉力好,不像我……一整个晚上就只顾着……”
      他话未说完,那致命的破空声再次撕裂了空气!这一次,毒针的目标竟是他们二人的面门,角度刁钻狠辣,避无可避!
      “闭嘴!”阿蒲女心中暗骂一声,他当然知道帝泽天想说什么,无非是些调笑的浑话。但此刻生死攸关,哪有功夫听他插科打诨!他的话音几乎要脱口而出,然而,“咻咻”的破空声再次尖锐地响起,打断了帝泽天未尽的话语!
      这一次,毒针的目标更加明确,角度也更加刁钻毒辣,直取二人面门!
      阿蒲女瞳孔骤缩,所有的抱怨和怒火瞬间被极致的警惕所取代,他甚至来不及再瞪帝泽天一眼,身体已如离弦之箭般向旁急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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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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