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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第一百六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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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主母,六殿下在外求见主母,说是有要事相商......”侍从微微弓着身子,脸上满是难为情,目光在主位上的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阿蒲女慵懒地斜倚在在主位软榻上,手执纨扇半遮面容,唇角笑意从扇骨间泄出“呵呵,这帝寻千倒是个痴情种,到了这地步还不死心。”他抬眼看向身侧的葵之,眼波流转间带着促狭,“夫君觉得,我该去会会他么?”
“自然要去。”阿蒲女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指尖划过她腰间的鸾鸟玉佩,眼底笑意狡黠如狐“毕竟人家等了你这么多年,却没料到你我早已儿女绕膝,连婚事都办得这般风光,此刻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吧?”
“就你嘴贫。”葵之笑着推开他,却被阿蒲女顺势揽住腰肢。锦袖滑落时,露出腕间一串绯红珊瑚珠,与她耳坠上的明珠交相辉映。阿蒲女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气息温热如酒“去吧,莫让他等急了。"指尖轻轻刮过她的下颌,声音压低了几分,“放心,我会'适时'出现,给我的夫人撑场面。”
葵之耳尖微红,嗔道“你呀,坏死了。”说罢转身向外走去,裙摆曳地时,金铃轻响如碎玉。
花园水榭中,满架荼蘼开得如火如荼,晚风卷着甜香掠过玉石栏杆。夸逐王凭栏而立,仰头望着天幕上缓缓升起的圆月,清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他玄色锦袍上,恍若落了一层碎银。他望着月中暗影,恍惚间竟似看见那只玉兔仍在不知疲倦地捣药,一下,又一下。
“六殿下来访,葵之有失远迎。”环佩叮当声中,葵之款步走来,喜服长裙曳过青石板路,带起细碎的花影。她屈膝行礼时,鬓边金步摇轻晃,“听闻殿下抱恙,本以为今日不会见到您呢。”
夸逐王转身时,袖摆扫落几片荼蘼花瓣“晨间确有些不适,想着要给葵姬大主送新婚贺礼,便匆匆赶来了。”他抬手示意,侍从随即抬上一座半人高的珊瑚摆件。赤金与银白交织的枝桠间,点缀着鸽血红的珊瑚珠,在月光下流光溢彩,竟如一座缩微的宝山。
葵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敛衽道谢“多谢殿下厚赠。只是......”她话锋微顿,目光掠过天边流云,“若殿下无其他要事,葵之尚有宾客需招待......”
“只是在下尚有一事不明。”夸逐王目光如炬,步步紧逼,声音压得极低,“当年那个面覆受伤的人......是他,对不对?”
葵之正欲开口,却被一阵朗笑打断。阿蒲女踏着满地月光大步流星而来,绯色广袖翻飞间,腕间珊瑚珠串叮当作响“呵呵,原来是为这事。”他亲昵地揽住葵之的肩,挑眉看向夸逐王,“当年事出有因,不得不易容避祸罢了。怎么,殿下对的旧容,这般念念不忘?”
夸逐王见他这副得意模样,胸中怒火翻腾,却只能死死攥紧拳心,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深吸一口气,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既已厘清,在下便不多扰。”他对着二人拱手,语气生硬,“恭祝二位百年好合。”说罢拂袖而去,玄袍扫过栏杆时,震落更多荼蘼花,如一场无声的落雪。
阿蒲女望着夸逐王负气离去的背影,唇边笑意未散,眼底却掠过一丝冷光。他指尖捻着方才被玄袍扫落的荼蘼花瓣,轻轻一碾,绯红便染透了指腹。
“人都被你气走了,还笑?”葵之伸手替他拂去发间飘落的花屑,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莫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有那么坏么?”阿蒲女轻嗤一声,执起葵之的手按在唇边,在她腕间珊瑚珠串上轻轻一吻,"“夜色深了,前厅的宾客也该散了。”他抬眼望向天边圆月,月华已铺满整个庭院,“走吧,我们去送客。”
葵之望着他眼中跳动的烛火,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任由她牵着自己穿过□□。晚风卷起二人交叠的衣袂,将那串金铃的脆响远远送开,惊起了廊下栖息的夜鹭。
归途中,晚风带着夜露的凉意掠过廊檐。葵之攥着袖中温热的汤婆子,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夫君今日可瞧见太子殿下了?听闻他为保大殿下的子女,在三十三重天硬受了几道天雷......方才远远瞧着,他脸色似乎不大好。”
阿蒲女脚步微顿,绯色披风在风中翻卷如墨蝶。他转头看向葵之,眼底情绪晦暗不明“今日琐事缠身,哪有功夫留意无关人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枚刻着并蒂莲的暖玉竟被他攥得微微发烫。连自己的妻子也要向他打听那人么?
他忽然停下脚步,伸手替葵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语气转柔“送走客人后,咱们去用些宵夜可好?我饿了。”
“好啊,”葵之被她岔开话题,却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只笑着反问,"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备着。”
“不必太繁复,”阿蒲女指尖划过她的唇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熟悉的戏谑,“比往日的量少些,添碟酱肘子,温壶梅子酒......”他忽然凑近,热气拂过葵之耳畔,“送到婚房里吃,如何?”
“你又胡闹!”葵之耳根绯红,伸手去推她,却被阿蒲女顺势握住手腕。两人笑闹着行至前厅时,宾客已散了大半,唯余几桌勋贵仍在推杯换盏。阿蒲女替葵之理了理衣襟,柔声道“你先回寝殿歇息,我应酬完这几位便来陪你。”
葵之望着他被烛火拉长的身影,终是点了点头,转身踏上回寝殿的玉阶。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将那句含混的“早些回来”远远送了出去。
阿蒲女颔首应下,转身便与那几桌勋贵周旋起来。琉璃盏中琥珀色的酒液晃了又晃,数十轮推杯换盏后,宾客终是散尽。他刚松了口气,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便涌了上来,踉跄着冲进月洞门后的芭蕉丛,扶着青石栏杆剧烈呕吐起来。酸腐的酒气混着夜露的湿冷漫开,他呕得眼前发黑,险些栽倒在地。幸好这几年在幽冥河府练出的酒量,换作从前,三杯便要人事不知了。
正欲起身时,忽有一股清冽之白玉兰香气,自身后悠悠袭来。阿蒲女猛地回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竟是帝泽天。对方递来一方绣着云纹的锦帕,指尖擦过他唇角时带着微凉的触感,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多年不见,酒量倒是长进了。”帝泽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阿蒲女一把夺过帕子,胡乱擦拭着嘴角,语气带着刺“幽冥河府多的是千杯不醉的前辈,晚辈不敢丢人罢了。”
“今日祖母见了你那几个孩子,很是欢喜。”帝泽天望着他泛红的眼尾,忽然笑道。
“怎么,”阿蒲女猛地抬眼,瞳孔骤缩,“听殿下的意思,我不该有这些孩子?”
“你总是曲解我。”帝泽天无奈地摇头,袖中的手却悄然握紧,“我是真心为你高兴。毕竟当年,是我逼你让葵之做外室的。”
“真心?”阿蒲女嗤笑一声,帕子被他揉得皱成一团,“她总说高攀不起,婚事也就此作罢。如今倒好,不仅明媒正娶,连孩子们都堂堂正正入了族谱。”
“恭喜你与葵姬大主永结同心。”帝泽天拱手行礼,月白锦袍角扫过青石上的呕吐物,却浑不在意。
“谢太子殿下......放过我。”阿蒲女拱手行礼,动作却带着说不出的嘲讽,“尤其要谢您当年‘高抬贵手’,让我能娶心爱的女子。”他忽然抬眼,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对了,殿下身旁那位唤作姝浣的仙娥,数万年前便在殿下身边伺候了吧?听闻她生得花容月貌,又心怀善念,是个极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儿。太子殿下何不将她收在身边,也好全了这份情谊?毕竟她是您母上亲自安排的人哟,整日这般盯着旁人的夫婿,成何体统呐。”
他向前一步,几乎与帝泽天鼻尖相抵,声音压得极低“毕竟咱俩这近亲□□的名声传出去,可是要被三界耻笑的。您总不想自己的孩子,也像我这般,生来就是半男不女的杂种吧?”
帝泽天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攥住阿蒲女的手腕,指骨咯咯作响“老二虽夭折,却是健全的孩子。”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至于姝浣,不过是母上硬塞来的花族仙子,我与她只是点头之交,流言罢了。明日我便禁了这些闲话,免得惹你不快。”
“上邪!我怎会不快?”阿蒲女忽然笑了起来,“倒是殿下该早些选妃,免得你母上又怪我耽误东宫后嗣。”他转身欲走,却被帝泽天攥住手腕。
“你就不好奇,我为大殿下子女挡了几道天雷?”帝泽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阿蒲女猛地抽回手,帕子却被对方顺势夺走。“殿下的事,与我何干。”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回廊尽头。
绯色衣袂消失在回廊尽头时,帝泽天望着空荡荡的掌心,忽然狡黠地笑了。他不知何时已将那方锦帕偷回手中,凑到鼻尖轻嗅。只有阿蒲女的阿芙蓉气息,没有半分呕吐的秽气。
“真是个狠心的孩子,”他低声呢喃,浓密的睫毛在月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连我受了几道天雷都不问......你要我找人,我便找罢。”
喜房内早已暖意融融。鎏金铜炉燃着安神的龙涎香,八仙桌上摆满了精致佳肴。酱色油亮的肘子卧在青瓷盘里,水晶虾饺透着粉白,银壶里温着的梅子酒正冒着袅袅热气。葵之披着件月白披风坐在桌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酒盏。方才在回廊远远望见那抹月白身影时,她几乎将那人认成了索命的鬼怪,直到看清那苍白面容上的银白发冠,才惊觉竟是天界太子帝泽天。
“在想什么?”
推门声伴着酒气传来时,葵之猛地回神。阿蒲女斜倚在门框上,绯色披风上沾着夜露,发间还别着朵半蔫的红花。想来是应酬时被哪位夫人簪上的。他眼底带着未散的酒意,却在望见桌上佳肴时瞬间亮了起来。
“在等你呀,”葵之起身迎上去,替他解下披风,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耳垂,“怎么去了这么久?”
“路上撞见个不想见的人。”阿蒲女含糊地应着,径直奔向餐桌,抓起个虾饺塞进嘴里,烫得直吐舌头,“唔...好吃!”
“那人...说了什么?”葵之挨着他坐下,声音轻得像羽毛。
“还能说什么,”阿蒲女夹了只虾饺递到她唇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祝我们永结同心呗。”他避开了所有尖锐的对峙,只将温柔的部分掰碎了喂给她。
阿蒲女正夹着块肘子往嘴里送,闻言动作一顿,随即笑道“还能说什么?祝我们永结同心呗。”他仰头灌下口梅子酒,喉结滚动间,将那句“他问起了孩子们”咽了回去。温酒入肠,暖意顺着血脉蔓延开来,驱散了方才与帝泽天对峙时的寒意。他忽然夹起块晶莹的蹄筋,递到葵之唇边“快尝尝,这厨子的手艺比幽冥河府的老鬼们强多了。”
葵之望着他眼底刻意掩饰的疲惫,终是咬下了那块蹄筋。软糯的胶质在舌尖化开时,她忽然想起回廊里帝泽天苍白的。听说他为了护住大殿下的子女,在三十三重天硬受了几道天雷。
“夫君,”她轻声道,“太子殿下...是不是受了伤?”
阿蒲女执筷的手猛地收紧,象牙筷几乎要被捏断。他抬眼看向葵之,眸色沉沉“怎么突然问起他?”
“没什么,”葵之慌忙摇头,夹起片藕荷塞进他嘴里,“快吃吧,菜要凉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菱花窗棂,在地上织出细碎的银网。阿蒲女咀嚼着清甜的藕荷,忽然觉得那股梅子酒的暖意,竟抵不过方才帝泽天指尖擦过唇角时的微凉。
阿蒲女望着她微蹙的眉尖,忽然将筷子搁在玉碗边沿,发出清脆的轻响。他伸手抚上葵之的脸颊,指腹摩挲着她微凉的下颌“是我言语重了。”声音里带着酒后的喑哑,却比方才柔和了许多,“只是...你太过关注他了。”
他忽然倾身,将额头抵在她的额间,阿芙蓉香混着冷梅酒的气息将两人包裹“你的夫君在这里。”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心口,“这里该想的人,也只能是我。”
见葵之睫羽轻颤,他忽然笑了,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搁在她发顶“我爱你,这样就够了。”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心,“你放宽心,我不会再想他。从今往后,我与他,再无任何瓜葛。”
怀里的人渐渐放松下来,手指轻轻攥住他的衣襟。阿蒲女闭上眼,将脸埋在她馨香的发间,仿佛要将那股属于帝泽天的冷意彻底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