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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第一百五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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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泽天!不准你提他!”
一声厉喝骤然炸响在山洞中,他愠怒地咬着牙,素白的脸颊因愠怒染上绯红,连带着声音都微微发颤。他几步冲到帝泽天面前,仰头瞪着他,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像被触及逆鳞的幼兽,浑身都竖起了尖刺。
帝泽天却不退反进,眼中一丝得逞的笑意,故意挑眉挑衅“为何不准提?小叔他......”
“住口!”阿蒲女厉声打断,胸口剧烈起伏,“太子殿下您算我的谁?!”他仰起下巴,字字如冰珠砸落,“您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提起他?!”
“我是你的谁?”帝泽天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忽然低笑起来,笑声里却带着说不出的悲凉。他垂眸望着她泛红的眼眶,声音喑哑得厉害,“小囡......阿蒲......”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阿蒲女却猛地后退,避开了他的触碰。“你说我是你的谁?你是我两个未出世孩儿的君父,是我帝泽天明媒正娶、尚未过门的小君殿下!”
他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不管你承不承认,这都是事实,从未变过。”
“哼!昔日冰壶秋月、玉兰君子的太子殿下,如今竟也成了市井泼皮。!”阿蒲女冷笑一声,眼底翻涌着压抑多年的痛楚,“你倒说说,那两个孩子为何会夭折?我又为何会沦为你的‘小君’?”提及夭折的孩儿,他声音发颤,多年来日日夜夜,总在佛前祈祷,只盼他们在地府少受些苦。
太子脸色一白,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在怪我?怪我护不住自己的骨肉?还是怪我当年骗了你?”他望着他的眼神里,满是化不开的幽怨。
“怪?”阿蒲女嗤笑出声,字字如冰刃,“种其因者,须食其果。太子殿下,您就真不怕报应吗?那两个孩子幸亏没能出世,否则还不知要背负何等恶果!再说,殿下您骗我的还少吗?您明知我们之间的关系,却仍知而故犯,居心何在?就是为了破皮囊?”
他忽然逼近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当年你父上强迫我父上时,可知这是一种病?当初在六轮鬼域道,紫藤树下那对人的私语,所指何人,本王就不必再明说了。也多亏了那儿的人多次提醒,本王才渐渐释然……这病啊,乃是天生,自娘胎里便带着的。”
他欲走,却又猛地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地补充道“哦,对了,太子殿下!劝您少派人监视我与妻儿,免得气出个好歹,耽误了你做天下共主的千秋大梦!”他拂袖走向假山外,脚步未停,只留给空气一句冰冷的警告“还有,本王最讨厌别人叫我‘小囡’。”
阿蒲女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太子却僵在原地,反复咀嚼着最后那句话。他喉结动了动,闷闷地思忖“小时候明明最喜欢我唤他‘小囡’的......呵,长大了,就连儿时的昵称也厌弃了么?”他望着那抹决绝的背影,攥紧的拳中,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
另一头,葵之正欲外出寻觅阿蒲女,却在回廊转角听见几位仙子仙娥正窃窃私语,句句不离阿蒲女与帝泽天。
“哎,你们瞧见没?方才太子殿下为小君殿下解围,真是将玉兰君子的风范展露无遗!”一仙娥手捧心口,眼泛桃花,“怎奈小君殿下偏不领情,依我看呐,定是被那鬼女迷昏了头!”
“咦?竟有此事?”旁边绿衣仙子挑眉,“可我方才从假山旁抄近路过来,分明见太子殿下与小君殿下在那儿......喁喁私语,瞧着倒像是幽会呢。”
“我的天!此话当真?”另一位捧着食盒的仙娥惊得险些摔了手中玉盏。
“千真万确!”绿衣仙子压低声音,语气却难掩兴奋,“我亲眼瞧得真切,小君殿下如今虽容貌大变,可那风华绝貌的气韵丝毫不减,两人相隔不过咫尺,太子殿下那眼神...哎呀!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葵之听得心头火起,胸中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絮,闷得发慌。她咬着唇,脚下生风般直奔假山,嘴里不住嘟囔“太子真是阴魂不散!走到哪都有他,保不齐又用什么花言巧语,把夫君哄得五迷三道。”
“呵呵,葵之?”阿蒲女正立于石径上,见她气鼓鼓的模样,不由轻笑出声,伸手便去牵她的玉手,“怎么这副模样?可是特意寻我来的?”
“我......”葵之被他温热的指尖一碰,满腔火气先消了半截,却仍板着脸道,“我担心你眼盲路生,怕你迷路,更怕......怕有人居心叵测!”
“哈哈,有心人?”阿蒲女笑得眉眼弯弯,忽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蹭着她发顶,语气带着讨好的软糯,“我的好葵之姐姐、好红菱女姐姐,你还不知么?我心里从来只有你,旁人连眼角余光都分不到半分。若说倾心相许......”他故意拖长尾音,在葵之耳畔呵气如兰,“自然是许给你呀。那些闲言碎语,理它作甚?”
“夫君惯会说这些甜言蜜语!”葵之被他缠得心头发软,嘴上却仍不饶人,"可知方才外面那些仙子都在嚼什么舌根?”
“哦?她们说什么了?”阿蒲女故作惊讶,随即拥紧了她,下巴抵着她肩胛柔声哄道,“我才不管旁人说什么。若是葵之姐姐在意,我这就带你去寻她们理论,替你出气好不好?权当是我赔罪了,嗯?好不好嘛?”说着便伸手拢住她的腰,轻轻晃了晃。
那温软的语气夹着几分撒娇的意味,葵之纵有再多怨气也消了,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点了点头。
不远处的太湖石后,一抹监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拂袖而去,衣袂带起的冷风卷落几片叶子。无人知晓,他在此驻足了多久,又将这一切看了多少......
暮色沉沉压宫檐,月轮高悬天际,清辉透过雕花窗棂,将玉兔捣药的残影筛成满地细碎银沙。寝殿内灯火昏蒙如隔雾,榻上之人呼吸粗重似风中残烛,喉间溢出断续的呓语,字句破碎难懂。他周身浮起大片绯色,从颈侧蔓延至心口,像被无形的藤蔓缠紧,眉头在梦魇中拧成死结,额角沁出的冷汗浸湿了鬓发。
梦境·其一
泠泠琴音从半卷的鲛绡帐后漫出,帝泽天指尖捻着琴弦,目光却胶着在垂落的幔纱。纱影中,一只玉足悄然探出,皓白如凝脂,脚腕上一串凤骨铜铃随着动作轻晃,叮铃铃、叮铃铃,像孩童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哥哥~陪我玩嘛?”那只脚忽然勾起他腰间的玉穗,轻轻一拽。
帝泽天喉结滚动,视线从雪腻的脚背滑到蜷缩的脚趾,喉间泛起干涩。他死死攥着琴柱,指节泛白“小囡,乖乖坐好。”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却掩不住尾音里的微颤,“哥哥去给你端冰酥酪。”起身时,他屈指在案前男孩的鼻尖刮了下,阿蒲女却猛地扑过来,将他拽得一个趔趄,两人双双跌在锦垫上。
“哥哥~”他仰头望着他,眼波流转间媚色横生,舌尖轻轻舔过唇角,“囡囡不想吃什么冰酥酪……”热气拂过他耳畔,带着甜软的喘息,“我啊~想吃哥哥的‘冰酥酪’~”尾音拖得又娇又长,混着银铃般的嬉笑。
□□轰然焚上灵台,情潮如决堤洪水再难抑制。干柴遇上烈火,原就该烧得轰轰烈烈,烧尽这宫阙,烧穿这昼夜,烧上三天三夜也不肯罢休……
梦境·其二
暑气蒸腾的午后,满池荷花正开得恣意。他隔着层层叠叠的粉白花瓣望去,见那株最大的荷叶竟如绿舟般浮在水面,一名青年斜斜卧在上面,乌发铺散如瀑。旁侧跪坐的女子身姿袅袅,素手分梳着青年的长发,指尖掠过发梢时轻得像蝶翅振翅。
“噗嗤” 一声轻笑从女子唇边漾开,软语如浸了蜜的春水“你这懒骨头,再不动身可要被日头晒化了。” 青年闻言举扇遮面,指缝间漏出的笑声脆如银铃,撞在荷叶上滚出老远,惊得蜻蜓振翅飞远。
风里飘来青年带着娇憨的喟叹,缠缠绵绵绕在心头“葵之姐姐~我的好葵之姐姐~葵之~我的妻~~”
他僵在塘埂的柳树下,看他们任凭塘风卷走满身燥热,看他们相携躺回荷叶,看那片绿舟载着两人沉入荷香织就的梦境。
嫉妒的野草忽然从心尖破土,疯长成遮天蔽日的藤蔓。青年抚上女子手背的指尖、摩挲她脸颊的掌心、轻触她唇瓣的指腹,那双手本该只属于自己!他分明说过最爱的是我,这女人算什么?凭什么占去他所有目光?
齿间泛起铁锈般的腥气。青年倾身吻下去的瞬间,他听见自己骨骼错位的声响。那唇瓣是自己的,颈间的脉搏是自己的,从发丝到脚踝的每寸肌肤都该烙印着自己的齿痕!这女人懂什么?她懂什么是真正的取悦吗?她能给你带来极致的快感吗?她能让你得到彻底的满足吗?脚步像被钉在原地,眼睁睁看他们在荷叶上嬉闹。女子摘了莲蓬喂到青年嘴边,青年咬着莲子去啄她的指尖,银铃般的笑闹声里,两人滚作一团,衣袍散开如流云,交缠的肢体像两条贪恋体温的蛇,在绿舟上痴缠入味。
不知看了多久,直到日头西斜,他挣脱了那无形的禁制,眼中闪过疯狂的戾气。刀锋划破空气的锐响被蝉鸣吞没,女子的头颅应声而落,溅起的血珠像熟透的红莲子,噼啪打在青年的脸上、身上,染红了他洁净的衣衫,也染红了那片原本翠绿的荷叶。青年没有尖叫,只是直挺挺坐在血泊里,乌发黏在染血的脸颊上,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离。
他啃咬青年颈间的肌肤,撕扯湿透的衣袍,可怀里的人像尊失了魂的玉像。无论他如何掠夺、如何冲撞,青年始终望着那滚落在上女子的头颅,连睫毛都未曾颤动半分。或许是悲伤过度,已然麻木。无论他如何摆弄、如何玩弄,青年都毫无反应,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对外界的一切都视若无睹。
梦境·其三
男人望着榻上刚诞下麟儿的青年,眉头拧成个川字,指腹一遍遍摩挲着他冷汗涔涔的手背。青年的脸白得像褪尽了色的宣纸,连唇都泛着青灰,唯有被他攥在掌心的手,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怕,怕这缕气若游丝的生命真就这么断了,更怕他睁开眼时,青年睁眼时寻不见自己。
“放…… 放开……”青年气若游丝,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
“囡囡,我的好阿蒲醒了?”男人喉间滚过一声低哑的喟叹,眼底翻涌着失而复得的狂喜,“饿不饿?想吃些什么?我让膳房给你炖了参汤,温着呢。”
青年眼尾沁出红痕,泪水混着哽咽砸在锦被上“你要的孩子…… 我给你生了…… 现在,能让我走了吗?”
男人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低低笑起来,指尖却掐住了阿蒲的下巴,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让他无法偏头“说什么胡话?刚生完孩子身子弱,怎么能乱动?”
“你究竟要怎么样?”青年猛地拔高声音,牵扯到伤口又剧烈咳嗽起来,“你说过,生了孩子就放我走,让我见葵之的…… 咳咳……”
男人轻抚他颤抖的背脊,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语气却软得像棉花“有我在,还惦记那女人做什么?你是我的妻,只能是我的。”
指腹碾过他泛白的唇,“不然,我会吃醋的。”
“呵…… 骗子。”青年笑得凄凉,“若不是你当年闯进阿蒲山,强行灌药掳我走,我怎会落到这般境地?”
“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男人俯身,鼻尖蹭着青年的耳廓,语气暧昧又残忍,“眼睁睁看你与她成亲?我做不到。”
“我不是你的东西!”青年猛地挣扎,却被男人死死按住,“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记忆如淬毒的针,密密麻麻刺进脑海。男人一次次用药麻痹他的神智,在他与葵之的寝殿内行苟且之事,天明才肯罢休。那时他总暗自庆幸葵之不在,否则他连自戕的勇气都没有。直到成亲那日,帝泽天如凶神般降临,将他强行掳走。他拼死反抗,换来的却是煞魂鞭寸寸剥离神识,仙根被生生斩断。他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不,你是!”男人眼中温情瞬间碎裂,暴戾如猛兽般嘶吼,“你是我帝泽天的所有物!从你出生那日起,就只能属于我!”
转瞬,他又换上玉兰君子般的温和面容“好了,乖乖歇着,我去看看孩子。” 话音未落,袖中飞出一道银辉,青年便沉沉睡去。
婴孩的哭声几乎要掀翻屋顶,阿蒲女却只望着窗外枯槁的枝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那孩子的眉眼像极了帝泽天,每次看到,都像在提醒他那场无休止的屈辱。
“他在哭!”帝泽天踹门进来,将襁褓狠狠塞到阿蒲怀里,孩子的哭声震得阿蒲耳膜发疼,“你做君父的就这般绝情?”
阿蒲女猛地将孩子推出去,动作里带着嫌恶“你的种,与我何干?”
“他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帝泽天扼住他的下颌,强迫他看向婴孩红扑扑的小脸,“阿蒲,你有没有心?”
“放我回阿蒲山……”阿蒲的声音碎成粉末。
“当真要回?”帝泽天周身陡然翻涌凶秽之气,无形的威压如巨石碾过,阿蒲女瞬间被压得骨骼作响,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想…… 回……”阿蒲拼尽全力吐出两字,指节抠进窗棂的木缝里。
他没再废话,从袖中摸出个锦囊,倒出那颗棕红色的丹药,捏开阿蒲女的嘴就灌了下去。丹药入口即化,带着一股甜腻的腥气。紧接着,他又打开那个雕花小盒,挖出阿芙蓉膏,指尖粗鲁地抹在阿蒲女唇上“咽下去。”
阿蒲女偏头想躲开,却被他捏着下巴,硬生生将药膏咽了下去。药效很快发作,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淌,浸湿了衣襟,他却笑得发颤“除了喂药… 你还会什么?”
“这样… 你才会听话啊。” 帝泽天笑得痴缠,俯身咬住他汗湿的脖颈,“才不会想着跑,不会想着那个女人。”
药效在体内疯长,阿蒲女在地上蜷缩着,药效像火一样在血管里烧,他忍不住去抓帝泽天的衣摆,却被对方一脚踹开,重重撞在床脚。
“爬过来。”帝泽天坐在靠椅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看看我们的孩子,多乖。”
阿蒲女啜泣着,一点一点往前爬,粗糙的地面磨破了他的膝盖,渗出血珠。帝泽天突然拽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往婴孩那边扯“看清楚了!”
“额…… 痛……”阿蒲痛得眼前发黑,视线却渐渐模糊,嘴角突然咧开傻笑,“小娃娃…… 嘿嘿……”
他伸手去摸婴孩红扑扑的脸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却像没有知觉般反复摩挲。
“我们的孩子,乖不乖?”帝泽天的声音像裹了蜜。
“乖… 嘿嘿…”阿蒲傻笑着点头,往帝泽天怀里钻,“还要… 要更多小娃娃…”
“想要?”帝泽天抚着他汗湿的脸颊,指尖划过他的唇,“那你得知道… 怎么做才行啊。”
阿蒲痴痴地望着他,像只被驯服的小兽,凑上去,一点一点吻着他的指尖,眼底只剩下迷乱的渴求,连最后一点恨意,都被药效碾成了齑粉。
此后,这类绮梦竟如藤蔓疯长,夜夜缠绕不休。梦中景象愈发驳杂,有时是阿蒲女眼波流转,用尽浑身解数撩拨他心弦;有时是他将他困在怀中,看他眼尾泛红、泫然欲泣的模样;有时又化作寻常夫妻,在茅舍竹篱下相拥而眠,恩爱得如胶似漆。梦里的缠绵悱恻一层叠着一层,直教他沉沦了三日才勉强睁开眼。
他望着帐顶的缠枝莲纹,喉间仿佛还残留着梦中的喘息与吟哦,一声声、一缕缕,勾得他心尖发颤。帝泽天重重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锦被上的暗纹。多希望那梦中人能早日解开心结,不带半分成见地回到他身边。若能重归于好,他又何苦用那些非人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