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伤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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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县云梦村的人习惯管这个地方叫云梦里。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叫惯了。云梦里在山区，说起来很大，其实可居住面积就那么点儿。居民全是药农药工，顶多种点儿口粮蔬菜。巫姓是大户，占了总人口的九成还有多，迁出去的虽少，却也有几户。
近来村里有闹鬼的传言。山民信鬼神的多，云梦里算好的，对所谓鬼神的态度很平和，乐观地认为可以和平共处，相安无事。搞清楚只是丢吃的，就更不在乎了。“这鬼倒是嘴刁，尽偷好吃的，保准是个馋死鬼。拿手菜都被偷了个遍！”几个丢饭菜的大嫂一碰头，笑着这么说。
云梦里绕山傍水，景色很美。山中多有溶洞，药农进山采药，经常借住。巫济采药采了有些年了，遇到件邪门事儿：去南山坡采药时常住的山洞居然不见了！川西多地震，但从未波及云梦里。一个山洞凭空消失，真是搞不明白。好在近来暖和，露宿也无妨。这次采药出奇地顺利，想采的药像是自动凑上来一样。往常两个月未必采得完的药，不到一个星期就得了。巫济秉承祖训，不再多采，收拾好行囊准备下山。下山的一路上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却找不见人。
南山坡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洞口又突然消失。进到里面，一阵微风刮过，洞壁亮起，整个山洞都被照得清清楚楚。最里面一角凌乱地堆着铺盖，一旁整齐地堆了几摞餐盒。每个餐盒里放着同样的菜式，每样的分量用最精确的天平秤，相差也不会超过几毫克。占了山洞里光线最好位置的，是按色系分格放置的丝绳。每格10公分宽、10公分长。往外是一圈图纸，从左至右，由易到难。一个粗制的矮桌上放着一个发着柔光的水晶球。水晶球四周整整齐齐地放着编好的五色缨。最右边的，还未完工。右手边地下，是一坛绍兴陈酿。坛子不大不小，雕刻得非常精美。坛口处刻着一圈小字：语然用酒|家酿女儿红| 1984年10月1日。
坛口倒扣的酒杯被无形的手拿下，半空的酒坛自动送出一注酒，满上大半杯。酒杯倾斜，人形出现。巫韧喝完杯中酒，将酒杯倒扣回坛口，坐到矮桌旁，拿起未完工的五色缨继续编，专注得好像在做最精密的实验。不时的，巫韧要将编好的部分拆了重来，或者换一个颜色的丝绳。洞中不知日月，时间的流逝变得默默无痕。
“就这条吧。”巫韧拿起一条编好的五色缨，自言自语道。洞内散落在地的物品，除了那坛酒，全部立时化为飞灰。出了洞门，竟然有一层薄薄的雪。缓步下山，远远望了一眼祠堂，巫韧的身影消失了。
“你要的五色缨。虽然晚了点儿，但我尽力了。”巫韧将五色缨系在树干上，又让树干露出内瓤将五色缨包裹进去，从面上只能看见五色缨突出的图案。这颗栀子花树已经长到了四米，不太可能长得更高更大了。
坐在树下，斜靠在树干上，巫韧觉得有些累，眼皮耷拉着，意识朦胧了。
“韧姐姐！你回来啦！”变声期的男声，倒是不算难听。
“启生啊！”巫韧睁开眼，笑得勉强，但还是一个笑。
“妈！爸！是韧姐姐！”启生回头高喊。巫韧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腿脚，扶着树站起。
远远走来的，是三个人。其中一个穿着空军军装。
“吴阿姨，吴叔叔。”等他们走近了，巫韧打着招呼。
“小巫看起来，还算精神。”吴校长拍拍巫韧的脸。“对了，这是我大姐的大儿子，吴战。现役军人，空军飞行员。语然死的时候，他在执行任务，没赶上。你们没见过，认识一下吧。占戈，这就是巫韧。”
巫韧伸出手，不意吴战却是脱下军帽，一个立正，对她缓缓敬了个军礼。巫韧下意识地偏过身子，“这？”
“语然她......”吴战似乎也说不出话，戴上帽子偏过头，深吸了几口气才说：“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尽管说。”
“没有，”巫韧回头看看栀子花树，“没有什么需要的。”
吴战点点头，“一起吃个饭吧。总得让我请一顿。”
回头再看一眼，巫韧点头。
食堂二楼，五人坐下吃饭。吴参谋端起酒杯，停了一会儿才说，“原本酿了好酒，可惜没了。酿女儿红，得花雕，本也不该留。就喝这个吧。”
启生突然问：“韧姐姐，那坛酒是不是你挖走了？”
巫韧不说话。吴战周身一冷，不怒而威。
“也该你喝。”吴校长捂着脸，泪水从指缝滑落。
吴战抬眼正正看向巫韧。同样温润的眼，在语然是灵性，在吴战是豁达，让人连错认的机会都没有。“来，敬你一杯。”
巫韧应邀，一饮而尽，怔怔地看着那双相似的眼。
“我安排一下，小巫能赶上学校下学期的课。”吴校长控制住情绪，对巫韧说。
“我不读了。”
“啊？”四人同时发声。
“家里，安排了工作。”
“在职培训也一样，也一样，”吴校长慌乱地说。“来来来，吃菜，吃菜。”
一顿饭吃得压抑，也吃完了。
晚上自然得留宿。
“语然的东西，你想留什么做念想，随便挑吧。”吴校长关上门，离开了。
巫韧看看屋里一如既往的摆设，并不想动。有人轻敲两下门，自行开门进来。是吴战。
换了便装的吴战，一派儒雅。“我是想跟你商量，这套围棋能不能留给我。”双眼带着血丝，眼白泛红，手下意识地抚摸着棋盘。
“当，当然，”巫韧哽咽了一下，努力发声。“我不会下围棋。”
“谢谢。”语气很轻，几不可闻。良久才问：“她走得痛苦吗？”低沉的声音有些颤抖。
巫韧等呼吸平稳一些了，闭目答道：“还好。”
“那你休息吧。”吴战急促地说完，转身出门，还巫韧一室清静。
作者有话说
第126章 伤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