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梦》沈宴夕

10、第十回

　　【22】

　　缓缓而略过的桌椅，白色的布斜扯着，烛台打翻，蜡液凝固在桌面上。像还没有滴出眼眶的眼泪。

　　一片接踵而去的，白色帘帐。

　　男人缓缓推开门，满眼的白色。他缓缓走在屋子里。最后走到床前，停下脚步。

　　“她在里面吗？”男人问。少年笑了笑，“你自己来。”

　　男人小心翼翼地撩开帘帐，看到里面的人的瞬间变了脸色。

　　“你来啦……”

　　【23】

　　人生有三喜，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还有就是……

　　洞房花烛夜。

　　他走进房间。

　　窗外是鼎沸人声，烟花彻夜不息。宫殿里红帐轻垂，凤烛燃烧，床榻上端庄坐着新娘，盖着红盖头，喜服垂到地。

　　“阿娇，我终于娶到你了。”刘彻到她身边坐下，拿起玉如意，“今晚上我遣散了侍婢和守卫，没有人可以打扰到我们。”

　　刘彻正想挑开盖头，却突然顿住了。他垂下眼，看着阿娇颤抖的手，轻笑着放下如意，握上去，“怎么这样紧张？”

　　灯光昏暗而温暖，铺开一片红色。

　　“怎么不说话？”刘彻问，旋即笑了，“紧张什么，我把盖头给你揭开，我们再说一会儿话，我抱着你睡好不好？”阿娇点了点头，盖头往下滑了滑。

　　刘彻拿起玉如意挑开了盖头，笑容却瞬间顿住。还来不及说话，就感到小腹一阵疼痛。

　　他低下头，看到一把刀插在小腹里。血缓缓流出来。

　　【24】

　　“用我寥寥一生，换你十年一梦。”杏儿喃喃开口。

　　杏儿抬起头，看着眼前脸色渐渐苍白的刘彻，微笑着松开了握着刀的手，轻轻按住刘彻胸口往后一推。

　　刘彻倒在地上，眼睛却始终望着她。

　　“你是谁？”刘彻终于艰难地开口，喜袍已被血染开一小滩，“你竟然知晓……知晓那日，我对阿娇说的话。”

　　“你还真是说到做到，十年，竟然一天不肯多。”杏儿冷笑着，“十年过后，阿娇失宠，你已有新欢。”

　　“我听不懂……”

　　“你不需要懂。”杏儿垂目看着逐渐失血的刘彻，莞尔笑着，“最后一次机会，我终于能杀了你了。”

　　“你为什么要杀我？”刘彻咬着牙冷汗涔涔，大口大口呼气，“你杀了我，不怕你也跑不掉？”

　　“我才不想要和你死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俩殉情。还有，你不是说了吗，今晚，没有外人可以进来。外面这么吵，他们发现你，你都僵硬了吧。”杏儿轻轻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蹲下。

　　近在咫尺的地方。她甚至看得见他耳边那颗小小的痣。不明亮的氤氲红光照亮了他的脸，清晰立体的五官，薄薄的嘴唇。

　　——“嘴唇薄的人，最是无情。”

　　当初是谁告诉她这句话？她记不清了。可她却一点也没有听。最后孤老冷宫，含恨而死。

　　杏儿刚想开口说话，突然听见“嘭”一声。

　　门被推开了。

　　杏儿转过身。

　　“阿娇？！”她惊呼出口。她看着穿着自己的侍女衣服，戴着花冠的阿娇，有些惊慌失措。

　　为了今晚的计划，她可是做了万全之策。她在阿娇的杯子里下了蒙汗药，迅速换了衣服，把她放在偏殿的屋子里，压上了门扣。

　　但眼前，确确实实是阿娇。她站在门口，红着眼圈，和杏儿对望。

　　【25】

　　“可以睁开眼了吗？”阿娇问。声音里克制不住的微微激动。

　　“再等一会儿。”刘彻捂住阿娇的眼，望了望天。

　　天快黑下来了。他们站在山顶一片开阔的平底上，四周都是繁盛的花树，近处远处的山峰被水墨染过一般绿地层次鲜明，天空被大风吹地干净，渐渐暮色降下。

　　风越来越大，四周的花被风吹地飞舞起来，树叶抖擞摩擦。刘彻微笑着，慢慢松开了手。

　　阿娇睁开眼。

　　暮色四合，万籁归寂。她紧紧拉着披风，看着满天浮尘一般飞舞的花瓣。“好漂亮。”阿娇开口，刘彻望着她，安静地微笑着。

　　【26】

　　杏儿慢慢退后。

　　阿娇看了看地上流血不止的刘彻，再看看杏儿，什么都明白了。她看见一把剪新婚的绣花球的剪刀，顺手抓了起来，朝杏儿一步步走去。

　　“杏儿，”阿娇声音颤抖，“我带你不薄。”

　　“阿娇，放下剪刀，听我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阿娇情绪激动，“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毁了我的幸福！我待你那么好，你始终只是婢女，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害我？！”

　　“我没有毁了你的幸福！”杏儿抵着墙，看着阿娇，“你嫁给他，你这一辈子都会毁掉！”

　　“你骗人！”

　　“我没有！”杏儿看着逼到面前的剪刀，脑海里飞速运转。她靠着墙，一边对阿娇说话，一边观察着她的手。

　　“刘彻是我的一切！”阿娇激动地对她大叫，剪刀逼到面前。杏儿一把抓住阿娇的手，一个翻腕将她控制。阿娇手一松，剪刀落到地上。杏儿用脚踩住剪刀。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杏儿用力一推，阿娇跌倒地上。她迅速弯腰拾起剪刀：“我和你说了你也不会信。”她准备离开。

　　“阿彻，阿彻！”阿娇跪在刘彻旁边，泪如雨下。刘彻已经渐渐昏厥过去，瞳孔涣散。他流了太多血，在地上汇聚成小小的血泊。灯下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你杀了刘彻，不如把我也杀了！”阿娇抬起头。

　　杏儿顿了一下，没有理她。

　　“你不动手，好，我自己来。”阿娇起身，飞快朝墙跑去。

　　杏儿呼吸一滞，飞快转身，看见阿娇已经跑到了墙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