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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雷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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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缓缓的抬起头,望向天空。刚刚还是晴空朗日,眨眼之间,不知何处来的乌云已滚雪球般的拥挤成了一团,越发浓厚的聚在一起,青天白日立时便不见踪影,旷野四处漠漠的昏黑笼罩过来。它仅迟疑了片刻,乌云已遍空密布,一层层的遮盖起来,渐有压顶之势。在那成了团仿佛沸腾的云朵中,隐隐的透出一道道或金或白的光,张牙舞爪的攀在墨色之中。
霎时间,风剧烈的刮起,绕着它打起了转儿。
愣了一愣,即使不明白因为什么闷雷滚滚的绕着它劈,它也知道大事不妙,便再也顾不得保持人形神马的鬼话,化作狐形飞速逃窜。
闪电和乌云跟定了它,追逐着它一路狂奔,翻涌着的云浪诡异而可怕,牢牢的把它盖住,像是一只恶作剧的大手,不肯放过到手的猎物!
“长老啊!为什么乌云要跟着我跑啊!我族没有招惹过龙族吧,不该围着我打雷下雨啊!难道是想与狐谋皮么?其实我也不想自己是白毛的啊!嗷!呜!为什么雷要劈我!救命啊,谁救救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越来越可怕了,越来越可怕了!我会不会被龙族吃掉!那等我报完了恩再吃掉我好不好啊!啊!我大恩未报啊!”凄惨的叫声里,一条白毛的狐狸四处逃蹿,闷雷声不绝于耳。
闪电滚滚的云中似乎有勉强忍住的笑声,一道闪电轻快快的劈下,正打在它脚后跟刚刚抬起的地方,烧断了尾巴上的几根毛,顿时它的鼻端嗅到毛发烧焦的味道。
几乎全身的毛都被劈竖起来的狐“嗷”的一声尖叫,没了命的前奔。刚刚那记似是在拿准头的雷之后,便又是几记逗弄般的雷,但一记比一记厉害,斜刺里向它身上劈着,回回都把那雪般白的毛发劈掉几根、十几根、几十根,使它有种雨水落在荷叶上轻轻滑落进池塘的感觉——到底它在想什么!它怎么可能是荷叶,雷怎么可能是雨水,云上那货纯粹是来劈它的!
为什么,为什么雷要来劈它,为什么!
一边混乱着思考,一边躲来闪去,雷声越来越大,闪电也落得越发密集,再不是试探,而是一道道实打实的劈下来!
一座建筑物出现在它逃命的尽头,而它奔逃的力量也在溃散,已有几道闪电砸下,划过了它的皮肤,焦灼而疼痛!无法思考,它只想要找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于是便冲着那屋子奔过去。
连着劈了十几道惊雷,云端中突然发出一声模糊而诧异的:“咦?”
雷弱了片刻,而它也终于得出了机会,撒开四蹄逃命一般的飞蹿着,近了、更近了、到了!
身体腾空而起,冲向那虚掩着的门,它已看清了门上已攀锈色的铜环、看清了数历着风雨而布满沟壑的厚重门板、看清了……它将身子一蜷,尾巴一缩,而后用力弹起,冲着那门板便扑了过去。
狠狠的撞开了门,白狐打了个滚儿便全须全尾的进了那屋子,跟在身后的雷劈在门前生生的将地面击出不小的一个坑!
仿佛云端对它躲藏进一座小破庙的行为很是不屑,直直的砸下一道惊雷,将小庙的屋顶击穿了一个洞,落在了刚歇住脚的狐面前。砸得它又是一个激灵,没命的沿着庙四散奔逃,似是在玩弄狐的雷一记一记的击着小庙的屋顶,逼得它冲着庙中的佛像便去了。
那佛像已看不出宝相为谁,泥坯的身体残漆斑驳,布满了灰尘和蛛网。狐已被雷追得绝望,身上多处的毛已被雷烧焦,模样甚是狼狈,它选择那佛像,便是赌云端那只要不要买佛的面子。它的身子刚刚在佛像的怀里窝定,雷已经毫不留情的落下,生生的砸断了佛像的一只手掌!
“天啊!为什么啊!不要玩我!”狐惊叫,落到地面上。
突然,眼角的余光瞥见未曾掩好的庙门外,有人的身影急急而来,袍角翻飞之间,便要推门而入。
无法刹住飞奔的身子,但长老的警告言犹在耳,那一瞬间冒着被雷劈中的危险,狐倏然化作人形,而后直直的扑入推门进来的人的怀里。
“啊!”被吓了一跳的路人没有想到自己甫一进门就会收到热情的拥抱,身子晃了晃就要跌倒,狐发挥了它的优势,伸手一勾把对方勾回来,缠着人家一半的胳膊,稳住两人的身体。
雷,一下子就变得不那么可怕了,咕噜噜的滚在头顶上,就是没有一个会打下来。
为什么不打了?狐脑袋里有一瞬的空白,耳畔传来温柔悦耳的声音:“谢谢这位小哥,你,能不能放开我?”
狐反射性的退后一步,抬起头,直直的望进了一双温柔的凤眼中。
愣愣的盯着那双尾稍扬起的眼睛,它的第一印象是——哇,好漂亮的眼睛啊!而后,它便在那双墨般的瞳里看到了属于自己的傻乎乎的脸和傻乎乎的微笑,微张着的嘴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晶亮的双眼含满了流转的星光。于是,那瞳也便有了笑意。
我在干什么!
狐突然意识到这行为对人类来说有多么的失礼,双手一松……得了机会的雷一声巨响,咆哮着云端的愤怒,一道激越的光便劈了下来。
“啊!”站在狐对面的人突然猛拉了它一把,将它扯到了身边,而受了惊吓的狐出自本能的紧抓住面前的胳膊,缩艳情了脖子和肩膀,一声惊雷便是一记颤抖,吓得再不敢睁开眼。
但是,雷,没有如预期般的落下。
狐诧异的站直了身体,方注意到它正抓着的人正看着他,神色凝重但绝没有生气。
那是个书卷气很浓的男人,据狐的手感而言,他不若看起来的瘦弱,肌骨结实柔韧,埋在书生的长袍下,仅以一根带子勾出腰线,简洁大方。他有着一张线条柔和的脸,尾端稍稍扬起的凤眼含着三分笑意,直教人凭生好感。唇略薄些,唇角有浅浅的向上翘起的弧度,柔化了乍看上去的凝重。此时此刻,那男人也在打量着它,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后,男人看了看胳膊上抓着的纤白的手,感觉到到传来的颤抖透出身边的人是多么害怕,唇角便绽开了笑意,由着它抓着他,半拖半推的坐在几案下的干草堆上,听那声声的炸雷在头顶上盘旋不去。
“小哥……也是躲雨的吧,看起来……很害怕?”那男人浅浅微笑,斟酌着措词问道。
狐呆愣愣的看着他,细细的描摹着他的相貌,暗暗的想——这个人,福德深厚,无论现时今日境况如何,它日定为龙凤,鸿才得展!
依稀记得长老曾讲过的,许多妖精在察觉到将要历劫时,便会找到福德深厚之人,或偷偷躲藏到那人身边,或与那人建立契约,以种种的方式换取保护。对妖精来说,劫数一到,轻者受伤,重者道行全丢甚至性命存忧。
它曾当那只是传说,但此时此境,当它抓住了他的时候,与他贴近的时候,那悍猛的雷便不曾落到它的身上。或许,这就是它的劫数?长老却不曾算出它的大劫之时么?唉,历劫该是常识的,但自那两百年前的一事……许多的事都记不得了。
合该着它幸运,冥冥中与他有缘。
它这样想着,凭生了忒多的好感,便对他咧嘴一笑。
干涩的雷一圈圈的绕着屋子,缠绵不肯离散,书生静静的端坐在草中,见狐对他笑,他也便对狐笑了笑,想着害怕打雷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对男子来说居然怕成这样,还是不好直说。自己这样问了人家,人家没有恼怒已是好的。于是,他也便不再追问。
失去对雷的恐惧,狐转动着脑袋打量着这庙,悄然看了一眼身后的佛像,断掌处露出黄土的坯,笑意减了几分,颇多感叹。降雷者不买佛面,却买身边这人的帐,果然是欺了那泥身土塑。啧,自身保不得还怎么保得了别人,难怪庙宇破落至此。
摇了摇头,不知不觉间,狐已贴着人家越来越近,半个身子倾在人家的肩膀上,悠然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