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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一入灵山伴先生 ...


  •   词曰:春到人间景色情,桃红李白柳条青。香车宝马闲来往,引却东风入禁城。

      不知是年娘今天心情好,还是的确收拾得合她心意。她没说什么就带上夏生上车了。

      马车上的流苏随着颠簸跳上跳下,忽然往后一倾。车停了。

      夏生撩起车帘,对年娘说,“到了,严公子下马了。”

      年娘撩起耳边碎发,风情万种。这些小动作真是没必要在夏生面前做,只是她习惯了。

      其实夏生也习惯了。

      严亮踏上前门,叩了口门扉,高声道“在下严亮慕此幽静,特来瞻仰。”

      院内的沙弥训练有素地迎出来:“如此穷山,僧散无人接待,请觅他游。”言毕,闭门欲进。

      严亮抢先一步,说,“我从远方来,就想看看贵地风土人情,建筑廊坊,请看在下一片赤诚,让我游一游,了却心愿,定有重酬。”

      沙弥看他穿着华贵,气质不凡,就转入门内称告住持,让他们在门外稍加等候。

      夏生就纳奇,这有钱了,女人也能进庙。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一会,住持就出来了,黄袍红裟,身形高大,眉目深邃,不知二人商讨了什么,就听他笑曰:“茶叶俱无,恐有怠慢,哪还要什么报酬?”

      年娘一听有戏,就拉着夏生跟着走了进去。

      山门一启,即见佛面,金光与绿阴相映,庭阶础石生了青苔,绿蔓绕着篱笆,寻着小路向西通向一片竹林,期间偶有怪石挡道,绕开细步几许,就见细竹笋尖还沾着几滴水,寺内不乏僧人,他们可是极重视这些生灵的。再西折北,由斜廊蹑级而登,客堂三卷楹紧对大石。石下凿一小月池,清泉一派,荇藻交横。堂东即正殿,殿左西向为僧房厨灶,殿后临峭壁,树杂荫翳蔽日,仰不见天。

      夏生对着美景呆了,要让她在这石台上小酌几杯,小睡片刻那该是多美妙。可惜好景不长,我已听闻年娘在唤,“夏生,快来!”声音怕扰了清修压得低低的,她向来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

      夏生循着声音去找她,出了东厢折北,有石蹬如梯,约数十级,于竹坞中瞥见一楼,八窗洞然,额曰"飞云阁"。年娘倚在窗口,向她招招手,我转过弯,竟发现西南还有一抹飞瀑,那慷慨的瀑,渴者只讨几口水,它却给了它的全部,主人不知是何等豪情。

      轻手轻脚地走进门,站在一角,年娘已经为他们煮茶了。严公子是个什么人,竟可以让女人来服侍和尚,夏生暗忖。看来年娘已经抢了她的活。

      无须做手势夏生自顾自地退开一边。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她这样的俗人怎么做得到,此刻她却只想独处,在这独处真是一种任何时候都不该失去的本能。

      挨骂也罢,她走远去,看这飞瀑潭后藏着什么样的景色。

      哗啦啦,一群在地上乱跳的麻雀突然飞向树上。她再次呆住,这眉山寺当真别有洞天,难怪戒律森严,要人人来,岂非糟蹋乱了这片桃林。面前正是一片粉粉的桃林,环着一圈不大的湖,水面上落英缤纷。

      桃花林畔湖□□人,看了看四下无人,夏生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找了一颗尚算粗壮的桃木靠住。脚边泡在水里的乱石里仔细看可以发现几只长了后腿的青蛙,摇着丑陋的黑脑袋钻来钻去顺带撩动牵缚在滑苔石边的一串白晃晃的娃卵,一颗颗的黑点外是透明的泡。那种圆圆的泡,似乎能把阳光聚集起来,温暖黑点里面的胚胎。能自我温暖,总是好的,这么一想她又觉得它们并不那么恶心了。

      旁边小鱼在水下游来游去,翕乎灵动,忽然向左又忽然向右,后面的鱼肯定不明所以地跟着转向。蠢鱼,你非要跟着别人走么?不远处碍事的浮萍不知是要遮阳还是避寒兀自盘踞着不动,一条大鱼露出背脊又钻下水去,脑门撞上了萍茎,似乎吃痛地报复性咬了一口,呵呵,你牙不酸么?它好像听见她笑话它,对着她吐了个泡泡。夏生不禁好笑,冲它挥了挥手。

      不知怎地,一群鱼儿迅速游过来聚作堆,夏生觉得好玩极了,逗着它们挥手,顿时鱼背欢腾前赴后继。它们竟然不怕人?难道是被喂食惯了?看这林子这么齐整,该是有人管理的,她怕是闯到了别人的地头。

      春风拂过,和熙怡人。只见桃林转出一位白袍少年,青玉佩,朱璎珞,乌发黑眼,明眸皓齿,唇角含笑,于风中袖袂翻飞,长身而立,看到我了,爽朗地笑:“小姑娘,你骗得我的鱼好惨。”

      夏生不是没有见过貌美的男子,可是眼前这人却还有一股特殊的气质,如久旱逢甘霖的感觉,一时有些发愣,忘了答话,垂下长长的睫毛。她怎么也不自主地学起年娘来了……

      他似乎习惯了别人的羞赧,可是竟然开口调笑,“你是木头人么?”

      夏生一时气恼,说“我不过做做手势,它们就信了。想必是有人喂食成性,它们一看有人就来拥食。你看,忍不住的,受惯好处的,还不就容易被骗。”钱永远在易主,我们这些穷人唯一付得起的就是自我克制。

      他呵呵一笑,他笑她?夏生扯扯下摆,决定不跟他计较,转身往来路走返。

      “丫头?木丫头?”他见她恼了,脚步不动,用声音挑衅。

      夏生果然沉不住气,转过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是,我是木头人。我们这些下人就是木偶,我们到哪一处都容不下,长不活。”

      他看着她,爽朗一笑。她气结,有什么好笑的。

      “那你想当什么人?泥偶人吗?大雨一冲就散,零落成街边一抔土。”

      “那又怎样?至少我有机会,待雨再大些,冲到河里,水流奔东,回到我的家乡。”说到家乡她眼神一黯,回去又如何,什么都不在了。

      他看着她沉默,不再为难。

      离去那么久,年娘该念她了。想到这里,夏生继续往回走,到过了潭口,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

      “做我的丫头,如何?”是他?

      这人怎么这么奇怪,一出口就刁难,现在又突然地要她做丫头,地头无赖一般,佛门怎么会有这种古怪人。

      夏生撇头继续走。

      “小丫头,我是看你秀气伶俐,手脚麻利,还颇有慧根。我在此处修学备新科,正缺个丫头给我洗衣磨墨。你若愿意,不妨留下来。”

      她转身,不经意瞥见他的玉佩,那纹理,不像一般子弟。夏生顶着总角抬头看他,眸里是片片诚意。

      这些子弟,最爱图一时高兴。还记得那时,年娘照着镜子对她说,夏生,男人都是肤浅的东西,他们接近女人,都是为了合体之事。

      夏生看着他,想到这里的美景,竟又有点心动。身世凋零,能有这样的人愿意要她,即使是丫头又如何,富贵有命。但是这要她怎么开口?相处不过短短一时辰。饭未煮熟,不能强自一开,蛋未孵熟,不要妄自一啄。夏生鼻头渗上薄汗。

      罢了!蒸馒头蒸到半生不熟掀锅,等凉了再蒸一百年也熟不了。趁着这一腔热血,本就是丫头了,做男人和女人的丫头有什么不一样。年娘……她垂头拿捏不定。

      他好像懂得她在想什么。“你不必担忧,你主子,我会去商量。”

      夏生抬起头,感激对他笑一笑。这就算答应了,那时她毕竟小,只觉得有这么一个人陪伴,也不错。

      “我姓苏,名释。”他微微一笑,手里折扇一合,示意我带路。

      “叫我夏生就行。先生,请。”她笑,这方面她是个上道的人。

      夏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在屋檐下等了片刻,年娘熟悉的笑声传出来。片刻他就走了出来,闲庭信步地打开扇子,向我颔了颔首。

      “夏生,进来。”声音还是笑吟吟的,按理说我不应该再悚然,可是我依然心头一跳。年娘就是这样的人,无论男女,一靠近她就会砰然心跳。

      年娘用上三甲下三甲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夏生,寻根问底像在判断她全身的价值,夏生忍受着这样地目光,仿佛案板上待买卖的肉片。

      她忽然套起近乎地挂上笑脸“你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这个你不应该很容易看出来吗?”夏生冷笑,没想到她问这个。

      “终于忍不住去跑了吗?我是早看出来的。我无子女,待你也苛刻了点,毕竟主仆一场,临别好话总要说的。”她又呵呵笑了一声,干巴巴,冷冰冰。“那位苏公子,俊朗有才,谈吐有礼,日后正妻必定是大家闺秀,贤惠通明。你跟了我这些年,我倒不担心你还会被赶出来死缠我。我养你防老,可是现在你要走了,还找人压我。我没再有什么话说。只那么一句,你知道的,苟富贵,无相忘。”

      “好。”夏生不多言,捏捏手中的东西,把雕刻的一个木偶人放在她桌前,已经上过釉,熏过香,该是能放上好几年。

      年娘端详了一会,见她还站在那儿,挥挥手赶她走。

      夏生知道,年娘并非是个坏人,这个世界,黑和白之间还有许多种灰。

      最后看了她一眼,走出去。又是一个新天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一入灵山伴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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