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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番外二(墨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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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早的,连晓便出门了,听下人说是知州戚大人有请,墨怜听了,却不知该笑该哭。
昨夜,她跟他走之前,写了一封信留下。
这信……
墨怜坐在院子里的铺了鹅羽软垫的贵妃椅上,腿上搭着下人拿来的薄丝毯,手上端着热茶,眼睛望着茶杯里冒着的丝丝热气,出了神,思绪不由的回到了去年腊八的过后几天。
“姐姐自是菩萨心肠,我看她是定然会帮你的,不过姐姐能帮这个,我却可以帮你那个。”紫玉阁中,她明媚的眼色如光晕的月,朦朦胧胧的美,却仿似带着一股子寒意,慢慢浮动,直至围绕住墨怜。
墨怜打了一个寒颤,看着她,问道:“嫂嫂,你能帮我?”
“是啊……”她莲步轻移,姿态优美,带着点怯怜的气质,让人一眼便喜欢:“你那心上人不是一直希望将他的事业版图发展到宫里去么?”
墨怜一听,心中欢喜,脸上也绽出柔美的笑意:“真的么?”而却忘了眼前这人是怎么知道她的事的?
戚柏笑着拉着墨怜的柔荑:“是啊,嫂子虽然不才,但家父却是正好认识宫里御膳房的大总管,只要家父知会一声,必能如了你的意。”
如此甚好啊,墨怜赶紧福礼道谢,谁知戚柏却说了一句:“但需你帮我个忙,一个小忙……”
这个忙,确实很小,便是要在逃走那日写上这样一封信,陷幸错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确实是小啊……
但是,她不会后悔的,若事情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的。只当是她忘恩负义,对不起嫂嫂了,相信大哥对嫂嫂那般与众不同,不会出什么大事才对。
她此番自是安慰自己的想法,她自小生在官宦之家,又岂会不知这样做了,便是大哥有意放水,牵连上了墨府的名誉和跟年府的交情,家里人亦是不可能善罢甘休。
真真是杂乱之极,唉……
“有什么伤心事么?”一道微冷女音自身后响起,墨怜微微顿了下,抬头便看见了她——王越瑶。
实质上,这是两人间的第一次见面,却并没有生疏感,反而都有些了解对方,因为她们都爱上了同一个人。
她就站在离墨怜五步之遥的地方,一身的绯红衣衫沿着她消瘦高挑的身形如流水般顺滑而下,双手直直的垂落身侧,火红的水袖低垂,慢慢盖住那骨骼分明的指节,脸上面无表情,微微带着与生俱来的漠然,仿佛什么东西都是跟她没关系的。她独自站在那里,让墨怜有了这世上茫茫然然,似乎只剩一人的萧瑟凄凉。
这样有着遗世独立的人,爱上另一个人,不知是怎样的光景,想着,她心里起了酸酸的感觉。
两人对望半晌,又同时转开了目光,皆落在远处的亭阁上。墨怜看着那里,笑了一声,声调低柔:“确实是伤心事……”尾音拖长,渐渐消失。
王越瑶见她没有说下去,便已经明白她不想谈,走近了几步,什么也不管,就席地坐在台阶上,左腿曲起,修长的手臂搭在上面,微微支着额,竟是叹了一声:“我以为你回到他身边,该是欢喜的。”
墨怜回眸注视她,看见她的动作,微楞,这女子……看得出,是一身傲骨,一世恣意。这样的自在随意,不似她面上的木然,反而更是鲜活,如此,竟让她生出羡慕又嫉妒的心念来,这样一个人,连晓……怎可能不放在心上?怎可能?
她压下心中纷起的狂乱,问了一句:“你呢?”
“我?”王越瑶似乎惊讶了一下,看着她的眸子,忽然扯出一个微笑,苍白木直的脸因此有了一丝生机:“你担心我?应该说,你担心我抢了你在他心中的位置?”
墨怜不愿承认,却在她的注视下无法说出违心的话,只得撇开了眸子,不语。
清风微过,两人一时都没了声音,旁边的婢子自是知道本分的,看这茶也凉了便去换了热的来。
“你是不知的……”一声叹息又传来,仿佛弥漫着幽怨和不甘,致使墨怜忽然看向她。
她看着远处,眼神飘渺,浮动不定,却说着近处的话:“他那样的人呐,为了事业版图什么都可以牺牲,包括自己一生的幸福。”
墨怜无语,心却因她亲昵的语气,酸涩难忍。
“那样冷漠的人,当他眼里露出一丝温情之时,大约都是女人无法抵挡的……”叹过,又忽然一声谑笑显得诡异之极:“但是……他不喜欢我。”她终于抽回目光,落在墨怜微垂的美好侧脸,说出了心里一直明白但却无法正视的事实,看墨怜明显一僵,笑了一下,带着落寞还有那份清淡如烟的寂寥。
“你不知,自知道你的婚事,他便不似以前那样的墨守成规,到点就吃饭睡觉,竟然也会在月下小酌,一身的孤寂如月光一般蔓延了整个夜晚,那时……我竟然没由来的妒忌起从未见过面的你来了。”
但今日见了,她却一下子明白了,一个人为何会对另一个人挂心牵念,有时并非是因不离不弃的陪伴和风雨同舟的情怀,而是那份强大的致命吸引力,彼此,是早已注定好了的。墨怜,柔弱温暖,我见犹怜,偶尔透出的小女儿情调却恰好能撩拨他心底那份孤单彻寒,试想,一个本身就冰冷的人又怎么会再要一个同样冰冷的人?
所以,一开始就决定了的,她不是他要的人,她生辰八字都是万年寒冰,又怎么给得起他要的温暖?
所以,注定了,便不怨了罢……
墨怜看着她慢慢远去的消瘦身影,耳边飘着她走之前的最后的落寞声息:“好好照顾他……”愣衷了片刻,心里忽然五味杂陈,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与众不同的冷漠女子,她很喜欢。
连氏版图,终于打进了皇宫。
那个宫墙千里深的天下最最富足的地方。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连晓却知这事儿如此顺遂,定是有人在背后助推。以前也找过戚方志,只是当时谁也没有把话说绝,却也没有再亲密,今日能谈妥这笔生意,必是有内幕的。戚方志,戚柏的父亲,而戚柏,墨怜的嫂子,这中间,不言而喻,不过,怜儿不想让他知道是她的安排,是怕他觉得吃了软饭,觉得羞辱,那么他也为了让她安心,便装作不知道罢。
实际上,这种软饭,他吃的并不介意,戚方志明显只引荐了宫里的人,而此事的成功,却是他以万利引诱那名作乾未的公公,乾未毕竟是宫里的,大世面是见过的,一开始不为所动,他便说了分成二字,这种分成,好像是他自己在做生意,天天无所事事便能分得红利,拿着连氏这种永远不会倒下的幌子做掩饰那是再合他心意不过了,除非是傻子,否则最后都会答应的。
连晓知道,自己的宏图大大的接近了,但做生意这种事不定因素太多,又是皇宫,尔虞我诈几乎是家常便饭,不定哪天宫里变天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时乾未倒下了,那么连氏恐怕也要伤筋动骨,所以此事,他还是早作打算为好。
夜晚繁星点缀,总是那样的迷人,连晓负手走在长廊上,一派清寒深沉,却在近了六月阁时,柔了目光,连带周围的气场也变得有些暖意了。
阁內,墨怜正就着明亮的灯光缝制衣衫,一看她手里的布料多少,便知是给谁缝的,那小衣小裤,一针一线,真真是让人打心眼儿里柔情泛滥。
见他进来,墨怜便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走近了他帮着他把外衫脱了下来,叠好了放在格子上,见他坐在椅子上,才把茶递了过去,看着他眼里微微的疲惫,开了口,声音有些心疼:“我看近日铺子里的生意好了很多,你便也偷偷闲,多休息休息罢。”
近日铺子要全面向着宫里铺货,各处都要张罗,各事都得注意着,他往往天未亮便已经出门,大黑才回,真是披星戴月了,十几日下来,铁打的人都受不,何况他一个吃饭睡觉都准时准点的人?
她站在他身后,柔嫩的双手轻轻揉着他的额角,他闭上双眼,头向后倒在她的胸腹间,一股清幽的香气浮动,似能安抚他的心神一般,享受着她的按摩,完全放松了自己,轻道了声:“是有些累……”
以往无论在何处,即便是大哥面前,他亦是不会允许自己有丝毫的示弱,若是以前,他恐怕也是不允自己在她面前这样的,只是此次带她回来,总觉有些东西梗在心间呼之欲出,似无尽的柔情,又似泛滥的情潮,且经过时间的沉甸愈加铭心刻骨,如今只是鼻间的一抹香便也让他无法再掩饰自己的内心,唉……真是栽了啊。
“笑什么……”她暖了眼神,手指轻划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落在他微微勾起的细薄嘴角,心在辗转间添了一份甜蜜的亲昵。
他闭着眼,扭头轻咬了她青葱似的指尖,低沉的笑声连带胸膛也震动起来,手臂往后勾住她越发柔软的腰,眨眼她就已经坐在了他的腿上,他抬眼看着她,手覆在她的小腹上:“她才四个多月,你便已经开始给他做衣衫了?”
“嗯。”她笑开,晕着一抹淡红,已经圆润的小脸如凝脂一般,不知为何,这样微带笨重的身影在他眼里那是前所未有的魅惑,竟每每让他心中泛起狂潮,久久不息。
“那……你希望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没有思索,他笑盈盈的道:“女孩子罢,如你这般。
蜜从心尖一直流过,直淌到内心深处。她笑颜如花,她很少见他像现在这样笑得如此开怀,平日都是一副冷淡模样,即便有了喜事,恐怕也不能让他像今日这样的愉悦,概是戚柏的爹爹真的帮了大忙,也算她没有白白做了一回恶人……
想到如今正在受苦的嫂嫂,打仗还未归的大哥,她心里又愧疚起来,如果不是她,那么……他们会很恩爱,很恩爱的罢……
见她忽然敛住的笑,他扭过她的脸,问道:“怎么了?”
她垂眼:“没……没什么。”
他不肯罢休,声音微冷:“说。”
她就是闭着嘴,她怎能说?说了他就知道她其实是个坏女人,为了自己的幸福陷别人于水深火热中,最重要的,他会知道他这些日子的大生意是她在背后助推,他那么强的自尊心,怎么受得了?
以前他总爱迫她,但现在……她忽然别了脸,伏在他胸口处,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给自己一些安慰。
连晓微愣,立时感到抓着自己胸前衣衫的小手微微颤抖,心忽然就软了,罢了……她不愿说的事便不说罢,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在他羽翼之下,那些……便也不重要了。